“阿姐，你爲啥不樂意嫁了？以往你不是總盼着嫁給喬哥兒嗎？”
傷口太觸目驚心了，麗娘能做的只有避開不去看。
雖說她也很想問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不過她更希望自己能夠早日被換回來。畢竟，對於她而言，喬哥兒只是一個會照顧她給她好吃好喝的哥哥而已，她是真的從未想過要跟喬哥兒生活一輩子。
只是，不管麗娘如何發問，美娘就是這般一聲不吭的。
回想起來，彷彿從那日李家大嬸葬身火海之後，她便再也沒有說過話，至少莫千蕊沒聽到過她開口說一句話。
“阿姐，這到底是咋的了？咱們當初不是說好的嗎？我……我要回家，我要阿孃，我不要嫁給喬哥兒！”說着說着，麗娘忍不住委屈的抹起眼淚來。
若是以往，每次她哭鼻子的時候，美娘一準會哄着她。
哪怕是她偶爾闖了禍，被自家阿孃痛罵了一頓，美娘在事後也會盡量安撫她，
然而這一次，麗娘失望了。
哭鬧了好一會兒，美娘仍然沒有吭聲，甚至於面上的神情都毫無變化，依舊是那副木然的模樣。彷彿，周圍發生的一切都與她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阿姐……”
麗娘停止了哭鬧，怯怯的看着美娘，隨後又回頭看了看旁人，最終將目光落在了花姨娘臉上：“你說，我阿姐咋的了？是不是你欺負了她？”
花姨娘忍不住在心裡叫苦連天。
她欺負美娘？
別逗了！
這小妾說的好聽一點，那是家裡的半個主子。說難聽一點，就是個賣身子的。
倘若是立下了正經納妾文書的良妾也就罷了，偏生她只是李家典來的小妾。不說旁的，只要再過兩年，她還生不出兒子的話，李家肯定是要將她掃地出門了。
還欺負李家正經的大姑娘呢，她不被李家的僕婦欺負已經算是運氣好的了。
只是，腹誹歸腹誹，這些個話，她是斷然不敢直接說出來的。
聽得麗孃的質問，花姨娘只得賠上笑臉，儘量放柔了聲音道：“二姑娘您誤會了，我就是一下人，哪裡就敢欺負人了？大姑娘是因爲身子骨不舒坦，這纔不吭聲的。要不，讓大姑娘再好好歇歇？”
這個理由勉強還說得過去，若是攤上其他人的話，哪怕心存疑惑，也不會當面給人難堪的。
可惜，花姨娘遇到的是麗娘。
“我纔不信呢。以往阿姐又不是沒有生病過，她很樂意跟我說話呢。要是我跟她一道兒生病了，她還哄我吃藥呢！”
花姨娘面上的笑容幾乎要掛不住了，只能勉強擠出話來：“這生病跟受傷不太一樣的。生病是有些難受，受傷卻是疼得慌，這……”
“那大夫呢？快些叫大夫來給我阿姐治傷呀，我爹有錢！”
“是是，待會兒再去喚大夫過來。”
“啥叫待會兒呢？你就那麼忙？家裡的活計又不用你幹，你就不能立刻跑一趟醫館？”
“好好，我這就去，立刻去。”
花姨娘從懷裡掏出帕子在額頭上抹了一把，就這麼一小會兒功夫，她已經冒出了一頭的汗。果然，跟麗娘說話就是費勁，你跟她講道理吧，她聽不懂。順着她的話說吧，她絕對會順杆子往上爬的。好在，去一趟醫館並不算什麼。甚至於，要花姨娘自己選擇的話，她寧願去外頭跑腿，也不願意再跟麗娘待一屋了。
吩咐伶娘和二丫乖乖待在屋子裡，花姨娘墊着腳尖一溜煙兒的跑遠了，唯恐麗娘又說什麼讓她爲難的話。
只是，花姨娘是成功的跑路了，麗娘卻不是那麼好打發的。
“大丫頭，你知道我家出啥事兒了嗎？上回，你跟我說，是老張家的那瘋婆娘傷我阿姐，可你沒說我阿姐腳上還受了傷呢。這到底是咋的了？”
莫千蕊徹底垮下了臉，這叫她怎麼回答？
她又不傻，瞧花姨娘和李家大伯的態度就明白，他們並不想讓麗娘知曉真相。
那麼……
“伶娘你給我過來！說！家裡咋的了？”
就在莫千蕊猶豫着該如今是好時，卻沒想到麗娘居然將矛頭指向了伶娘。
也許麗娘對於花姨娘是鄙視，對於莫千蕊是平等的詢問，那麼她在面對伶娘時，用的卻是不容置疑的質問口吻。且看她那模樣，想必以往類似的事情也曾經發生過多次了。
伶娘跟二丫一般大小，都是四歲的年紀。
這個年紀，擱在上輩子就是念幼兒園中班的，p事都不懂。哪怕是擱在這個年代，四歲的女娃兒，能幫着家裡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已經算是很不錯了，讓她面對麗娘這般兇惡的質問……
“嗚嗚嗚，伶娘不能說，阿爹不讓伶娘告訴二姐。”
麗娘面色一沉，別看她平日裡性子比較跳脫，一旦發怒起來，卻也是很有氣勢的，至少鎮住伶娘是絕對沒有問題的。沒聽到伶孃的哭聲愈發大了嗎？
“好嘛，你長大了，居然敢不聽我的話！你說是不說？信不信我立刻抽死你！”
其實，麗娘只是純粹的威脅，同樣的話，她以往不知說了多少遍了。好笑的是，她雖然從沒動手打過伶娘，卻每次都能將伶娘嚇得夠嗆。
自然，這一次也同樣不例外。
知道伶娘是熬不住麗娘逼問的，莫千蕊有心想要阻止，可話到了嘴邊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下意識的看向躺在牀上養傷的美娘，莫千蕊忽的心裡一驚。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美娘面上已經不再是方纔木然的神情了。她受傷的眼睛上頭敷着草藥，另外一隻完好的眼睛卻看着麗娘。
那眼神不復以往的清明，而是帶着一種極爲複雜的神情。
有嫉妒，有怨念，有不甘，又有期待。
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莫千蕊在感概人的眼神變化多端的同時，又忍不住心頭泛起陣陣惶恐。
沒等她回過神來，伶娘已經在麗孃的連番追問加威脅下繳械投降了。
“二姐，咱家着火了，阿孃死掉了。”
得了，就算莫千蕊有天大的本事，也沒法幫着圓話了。這伶娘實在是太實誠了，且說話還精煉，就這麼一句話，將所有的事情都給捅破了。
隨着伶孃的話音落下，整個屋子裡徹底沒了聲息，彷彿所有人同時變成了啞巴。
過了許久許久，麗孃的聲音才徒然在屋裡響起。
“她說的是真的？我阿孃……死了？”說到最後那兩個字時，麗孃的聲音如同最輕薄的棉絮一般，輕飄飄的浮在半空中。讓人挺清楚的同時，又彷彿覺得自己是幻聽了。
沒有人開口回答這個問題，伶娘和二丫已經縮成了一團，莫千蕊低着頭不吭聲，美娘則恢復了她木然的神情。
“阿姐！你說話呀，你告訴我！伶娘是騙我的對不對？你說話，你說了我才相信，咱家……到底了？”
麗娘帶着哭腔說完了這番話，同時人也軟倒在了地上。
終於，美娘開口了。
“阿孃已經死了，咱家也散了，以後你要在喬家好好的，我再也幫不了你了。”
“不！”麗娘猛地提高了聲量扯着嗓子尖利地叫着，“我！不！嫁！”
當李家大伯和喬家大少爺過來的時候，就聽到了麗娘最後那三個字。
喬家大少爺的面上很是尷尬，只是站在房門前，並沒有進來。李家大伯則痛苦的閉了一下眼睛，再次睜眼時，已經恢復了清明。
“你們都先出去，麗娘，你留下。”
莫千蕊忙不迭的上前拉過已經嚇傻了的伶娘和二丫，往外頭跑去。跟在她身後的則是喬家大少爺。
過了許久，麗娘從房裡走了出來，面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走到喬家大少爺面前，麗娘遲疑了許久，很是艱難的開口道：“回家吧，我以後不會鬧脾氣了。”
“好。”頓了頓，喬家大少爺上前拉起了麗孃的手，“回家吧，娘子。”
看來，李家大伯已經說服了麗娘接受喬家大少奶奶的身份了，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怎麼說的，美娘又是個怎樣的反應呢？
一直到後來，當莫千蕊跟美娘終於成爲無話不談的好閨蜜時，才得知了勸說麗娘接受事實的人，並非李家大伯而是美娘本人。
而如今，莫千蕊能做的也只是目送這對錯位鴛鴦離開。
但願，曾經的錯位不會影響到他們的未來，莫千蕊還是衷心希望他們幸福的。畢竟，他們是完全無辜被牽連在這是非圈裡的。
帶着沉重的心情走出了李家的大門，莫千蕊耳邊還回想着李家大伯的話。
讓自家阿爹來上工，讓二丫有空多來陪伶娘玩，讓莫千蕊本人抽空多跟美娘說說話兒……
一直走到自家門口，莫千蕊的腦子裡還是一團漿糊。沒法子，她只適合待在清靜的後廚，而不適合處理這般繁雜的是是非非。尤其是當一堆事情同時發生時，莫千蕊只會感到束手無策。
狠狠的搖着頭試圖將方纔的事情都甩出腦袋，莫千蕊恨不得將腦子甩幹一下。
可等她定下神來，看清楚小院門口的人時，卻滿臉不敢置信的愣在了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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