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平。
青陽山莊。
偏廳內,秦瓊和羅鋒端着茶杯在手,有些心不在焉。
秦瓊此來本是想直接當面鑼對鑼鼓對鼓的詢問知世郎之事,可是現在人家至親故去,這個時候也不好問。
王薄吹了吹茶,道,“叔寶,聽說你在登州榮國公麾下很受重用啊,是從九品的立信尉了。”
“只是來帥高看,替我請了個散階,其實至今依然只是一個無職親兵。”秦瓊說。
隋朝立國之後,立了一套詳盡的官爵制度,有職官,有散階,有勳位,還有爵位。
散官最高爲正二品的特進,從二品到正四品則爲諸大夫。另在六至九品設置八郎八尉共十六階散官,又設開府儀同三司到都督等十一級勳位。
到大業三年,更定官制,重改品級,廢特進、八郎、八尉、十一等勳官,並省朝議大夫,散勳合併,更定後的散職從一至九品。
立信尉是散階最低的一級,從九品。
隋朝的散階與後來唐代的散階有些不同,首先是還沒有分別設立文武散階,同時也還沒有實行有職必先有階的這種規定。
因此隋朝的散階實際上就相當於是一個職稱,好比主任科員,級別上是主任,實際上依然是科員,並沒有職位。
秦瓊就是一個從九品級的親衛小兵,只是當了個連正式品級都沒的夥長。在府兵中,起碼得是隊副纔有品級。
不過只是個夥長就已經得了從九品散階,也確實證明秦瓊很得來護兒的看重了。
“叔寶啊,當年我也是混過軍伍的,我在你這個年紀可沒有這麼好本事和運氣。我入伍十年,混到三十歲的時候打了好幾場硬仗,拿命才拼回來一個從九品,還因爲身上的傷而退出了軍伍,到了齊郡做一個典獄,又十年才混到了七品的法曹參軍,可後來卻因一場官司而進了牢獄,差點命都丟了。”
王薄嘆聲氣,“看到你們這些年輕人,我就不由的覺得我是真的老了,真是江山輩有才人出啊,一代更比一代強。”
“王哥說笑了,我們哪比的上你們這輩人呢。雖說人生幾起幾落,可不都又東山再起了嗎,你看青陽山莊如此規模,王哥在鄉里又是如此受人尊敬,這才真是好生讓人羨慕呢。”羅鋒在一邊道。
說起來,他內心是確實很欽佩王薄的,人家確實是有本事的,能有今天全是他一手拼出來的。
“東山再起什麼啊,都不過是混日子罷了,而且是越來越混不下去了。想當初先帝在時,開皇仁壽那些年天下太平,百姓日子還是過的下去的,雖然說朝廷戶籍查閱的嚴,租調徵的緊,可起碼還是有規矩的。”
“可你說自打這大業天子繼位以來,就一心要開創大業,可倒是苦了咱們這些小老百姓啊。這營建東都、修南北運河,建渝林長城,又是打通西域,如今又要東征高句麗,一樁不等一樁啊,可就苦了百姓了。”
說起大業天子,王薄是確實早有不滿了,甚至忍不住對着秦瓊這個府兵直接說了起來。
“這幾年官府每年徵召壯丁服役,本來按制是一年服免費庸二十天,超出的還能減免租調,可實際上呢,哪年不得超期服役。我莊上許多佃戶和鄰居們,去年差不多都服役了三個月以上,甚至連才滿十六歲的中男都被徵召服役了。”
“十四歲的少年都被召卻縣衙郡衙做白直、執衣當差,就差徵婦人去做役了。”
“可超期服役這麼久,官府減免了租調嗎?沒有,一樣都照樣徵召。”
“要說起這租庸,又不得不說另外一樣事情。以前大隋開國,依照北周舊例,推行均田,百姓成丁就能授田百畝,女子和中男也能授一半的田地,甚至耕牛和奴婢都能授田。”
“但是近些年呢,耕牛和奴婢已經不能授地,婦人也不授地,中男也不授地了。就是成丁,也一樣無地可授。”
“地沒得授,但租調卻照樣不能少。現如今有幾家是真正授足了地的,甚至越來越多人家家裡,根本已經無田可耕,都是佃種那些官員貴族的地耕種。貴族官員家的土地阡陌縱橫,而貧者卻無立錐之地了。”
“朝廷說要徵高句麗,便讓天下富戶養馬。如我王薄略有些資產,官府便攤派我養十匹馬,還得是戰馬。如今馬價高漲,我要買花費大價錢才能從關外買回十匹良馬,這戰馬又不比挽馬,平時得精料飼養,平均一匹馬花費三四十貫,可官府呢,每匹馬只給我兩萬錢,連我買馬本錢一半不到,更別說這平時養馬的花銷了,這不是變相的敲詐剝削嗎?”
“還有,我每年都已經如數交租調服庸,可交完了正租還沒完。開皇年間朝廷讓地方設立社倉,鼓勵大家平時自願儲糧入倉,以備災年。而到了如今大業呢,社倉改名義倉,本來是由鄉里主持的社倉改派朝廷吏員管理。”
“連以前自願納糧,也變成每年按家庭貧富、按土地多少來徵糧。我王薄戶等被定了個一等,地等也被定了個一等,這九等戶和九等地,憑什麼我王薄這麼些田地家財就要定個一等,而許多官員卻反而是四五等?”
王薄越說越氣,“僅是這個義倉糧,我王薄一年就要多繳許多,甚至這義倉糧比租調正稅還高出幾倍來,這不是吸血是什麼?”
“前些日子來了個新郡城,聽說以前也是沙場老將。一到任就風風火火,又是讓各縣派糧,又是送丁,要大練郡兵,捕盜揖賊。本來這捕盜揖賊我也是贊同的,可是這命令一下,縣裡又開始各種攤派,那些胥吏幫閒甚至趁機敲詐索要,這眼看着就要秋收了,鄉里本就沒剩下幾個男人在家了,現在連這幾個老少也都要召去郡城訓練,這不是胡扯嗎?”
羅鋒道,“是啊,勞役重了,攤派多了,百姓負擔大了。如今這地面也越來越不太平了,前不久有藍面十八鬼橫行郡縣,如今又出來個知世郎,更加大膽,劫糧綁人,弄的震動郡城。”
“我倒覺得這知世郎夠爺們,做了許多人想做的事情,有道是官逼民反,不得不反。”
秦瓊苦笑一聲。
“不瞞王哥,其實今天來找哥哥,也正是因爲這個知世郎鬧的太大了。如今有線報說哥哥就是這個知世郎。我如今來呢,就是想當面問你,聽你親口說,王哥你跟我實話實說,如果你要真就是那個知世郎,你就直說。”
王薄面色不變,目光盯着秦瓊。
“叔寶,你原來是來拿老哥哥來了。”
“王哥,若我秦瓊今天是來拿你的,那我就帶着郡兵來了,但是我沒有。我來,只是想知道下實情。”
王薄依然面色不變。
“如果我說是,那你要怎麼辦,如果不是又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