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溫去病不願意做的事情排序裡,“與褒麗妲翻臉動手”這件事,肯定遠遠高過“舔賈伯斯的鞋底”,如果可以,自己願意拿出任何代價,避免這一幕的出現,事實上,自己一直試圖在躲,卻終究躲不過,讓這一幕無可奈何地發生。
溫去病嘆了一口氣,“唉,大家同生共死那麼久,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得要這樣解決嗎?”
褒麗妲收起了面上陰狠,露出微笑,“是誰一直躲着當烏龜?從頭到尾,你有試着解決過嗎?你讓我跟誰好好說?”
溫去病聳聳肩,“我以爲,我不說,妳也肯定全都知道的……爲了避免這個場面出現,我什麼代價都願意付。”
打溫去病開口,褒麗妲全身戾氣盡消,轉爲平和,就像是與多年好友重逢,眼神即爲懷念,言笑不禁,前後的差距之大,司徒小書完全反應不過來,卻又覺得……有幾分懷念。
不知是多久之前,自己跟着祖父、父親,造訪碎星團營地時,所見到的情景,依稀就是這麼一幕。
山陸陵、褒麗妲……四大武神,在戰場上的絕對兇人,可在非戰的準備時候,也會斂去一身凶氣,好像一家人似的,說說笑笑,在這戰亂時代,珍惜短暫的平和時光。
那時的褒麗妲,身上多數時候都沾着鮮血,形象甚是邪魅兇厲,但哪怕如此,在自己記憶中的她,也是豔光流轉,令當時還幼小,更少作女裝打扮的自己,都暗暗羨慕,讚歎她的美麗,有種希望能和她一樣的嚮往。
而在山陸陵身邊的褒麗妲,開心起來就放聲大笑,極爲歡愉,連身上的邪氣都被沖淡了,至少,那時的她,自己沒有感受到任何邪氣,與現在判若兩人。
或許,同爲生死戰友的溫去病,能夠化解她心中的怨毒與兇惡,因爲在四武神中,交情最好的就是他們兩個,當年也就是他們兩個攜手,一路殺到萬里黃沙,相伴到最後……
有那麼一瞬,司徒小書確實抱有這種期望,因爲再也沒有比同志鬩牆,拔刀相向,更令親者痛、仇者快的事了,然而,不用多久,她就察覺自己的想法過於天真。
“哈哈哈哈哈哈~~~”
銀鈴似的笑聲迴盪,褒麗妲笑得開懷,“說得這麼感人,你真的什麼代價都願意付?如果是說真的,那我們就來談談吧!”
彼此太過熟悉,沒等褒麗妲開口,溫去病已經知道是怎麼回事,側眼看看身後逐漸甦醒的武蒼霓,還有遠處的司徒小書,不由啞然失笑,卻笑得異常苦澀。
……自己所想的,是付出一切代價,換褒麗妲能回來,可如果褒麗妲完全不想回來,只想自己過去和她一起,這樣的代價,是自己所能付出?
……褒麗妲要是開口,讓自己殺掉武蒼霓、司徒小書,表現誠意,證明心跡,自己有可能答應嗎?
自然是不可能的!
當初,自己願意爲褒麗妲付出一切,哪怕與滿世界爲敵,也想要維護她的心情,至今仍不變,可不知不覺……自己沒法捨棄的東西多了,讓這個誓言如今聽來,變成了笑話!
褒麗妲捧腹大笑,“哈哈哈,所以說,男人的話,全都是配着屎吃的,哈哈哈哈~~什麼代價都願意付?哈,你付得起什麼代價?給我五毛一塊,直接就這麼打發我嗎?”
溫去病站在那裡,臉上表情與其說尷尬,更多的是無奈與沉痛,“前往萬里沙海的路上,我們曾爲了對方,不顧自己性命,我的想法至今沒變,爲了妳,我隨時可以拚掉這條命!”
“是嗎?哈哈,好感動啊,我都快要尿出來了!”
褒麗妲笑意斂去,對溫去病比了一個粗鄙不文的手勢,“操你媽的,你的一條命有什麼了不起?你能爲武蒼霓去死,能爲龍仙兒去死,就連司徒小書,有需要時候你也能爲她送命,試問你這條隨時可送的狗命,還有什麼價值?哦,抱歉,我忘了天下萬民、公理正義呢,這些你好像也很樂意去死……你他媽的想死就滾一邊去,少來扯我!我不稀罕!”
連聲吼嘯,滿是鄙夷、怨毒,溫去病聽在耳裡,只是苦笑,一早知道褒麗妲會這麼說,但司徒小書卻覺得臉上一陣熱辣辣,好像被人當衆賞了耳光。
……一直以來,自己都深信,爲了大義而捨身,是一種至高情操,捨生而取義,是人類行爲中最高尚的一種表現,卻從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是這麼看的!這簡直……是對捨生取義的最大侮辱,要是人人都這麼自私,往後還有誰願意挺身衛道、捍衛心中的理念?
對於褒麗妲的話,司徒小書是打從心裡反對的,然而,看着她忘情、怒極的嘶吼,同爲女子,司徒小書內心深處,又隱隱有些共鳴,能夠理解。
……貢獻的價值,永遠因爲專一性而顯得尊貴。
……願意爲了我而不要性命,乍聽之下,確實很令人感動,但如果他能爲了一大堆東西都不要命,那獻給我的這條命,又有什麼價值?最終能說明的,不是我特別被重視,只是他壓根不重視性命而已。
……就好像,一份大禮,原以爲是自己獨享,歡喜雀躍,後頭卻發現是人人有份,連門口掃垃圾的大嬸都有一份,這時候哪有什麼感謝,唯一會做的,大概就是把禮物扔垃圾桶,讓大嬸掃走吧……
這樣的感觸,在胸中油然而生,卻被司徒小書立刻抹殺,逐出腦中,自己是當代仁道之主,這樣的念頭,近乎是邪念,不該深想。
……不過,這樣的感覺,不是單純的情緒反應,隱約帶着男女之情的意味,出現在自己身上並不奇怪,但爲何褒麗妲會……難道她……
司徒小書一陣心驚,瞥向褒麗妲的目光,都帶上幾分不同意味,覺得這兩人之間的對峙,更難插進去說話。
“……夠了吧!”
褒麗妲冷冷道:“念在往日交情,我陪你說了這一長串,讓你把想說的話都說了,你已經盡力,接着……給我滾吧!”
溫去病清楚這一刻的重要,如果放棄,後頭就真的無力迴天,一切只能任由發展了,哪怕被鄙視也好,自己還是想做點什麼的。
“妳……”
一字方吐,褒麗妲就像是耗盡了所有的耐性,驟然爆發,周身氣勁狂卷,飆風破雲,洶涌魔氣直上青天,千里盡墨,紅髮如血,筆直飆起沖天,身邊黑紅色魔氣繚繞,豔麗嬌容顯現天魔相,蝸角浮現,周圍草木生機遭到掠奪,大片枯黃,從腳下迅速往外蔓延,連黃土都迅速毒染黑化。
“夠了!不和我走一道,就別擋我的路!”
淒厲的尖嘯,破空、破雲,千里迴響,震得羣山皆鳴,大地震動,就連司徒小書都感到極度刺耳,要運功護身,這才能挺過,而褒麗妲所站之處,大地炸開,無形音浪彷彿漣漪,百餘里內,地面都像被犁過、鏟過,翻起一道道凹坑。
黑紅魔氣柱中的人影,邪怨淒厲,雖然在狂嘯,卻不知爲何,給着司徒小書一種心如刀絞的感受,彷彿那樣的悲傷,會往外傳染。
千里之內,所有蟲蟻鼠蛇,凡是有生命的活物,都被這股邪怨所染,痛苦難當,掙扎滾動,而後僵斃,司徒小書唯一可以慶幸的,就是帝都成爲廢墟,活人已經剩得不多,換了是半年前,現在就是千萬人命一瞬盡喪。
但縱使人已經少很多,周邊也絕不會沒有人命傷亡,絕不會……
而還沒等司徒小書想上去阻止,那邊兩人已經開打了。
褒麗妲身形一動,拉出近百條血影,層層疊疊,虛實莫測,直接就往溫去病攻去。
血影幢幢,伴隨着尖銳的狂笑,擾人心魄,之前讓武蒼霓、司徒小書左支右絀,壓力山大,可對上早已有備的溫去病,他只聳了聳肩,左手一揚,漆黑的魔卷軸,憑空顯化,緩緩伸展。
地神器.天狼魔卷軸!
魔卷軸本就是溫去病特意煉製的開陣工具,用以減輕本身消耗,而在黑山待的這段時間,他另外加工,把自己新近所得都一一加入,專門應付此時此刻。
天絕陣,地裂陣,齊動。
天地雙開.乾坤雙規!
無形空間,飛速拓展出去,籠罩方圓百里,將所罩之處,盡數化爲溫去病隨念控制的世界。
溫去病眉頭微皺,自己曾預期在始界內另外開闢世界,形同分割,應該會受到很大壓制,自己這回又沒有地藏援助,原本能開闢成中千世界規模的天地同陣,能有千里範圍就該偷笑了,卻不料實際發動,竟然只剩下百里規模,這個落差委實大了些……
不過,怎樣也好,天地雙開,領域成立,還在陣內的一切,都等同被捕獲成功!接下來,就不信妳比太初餓鬼更難搞!
溫去病雙臂一張,運轉開陣,天雷、地火同時生出,隆隆轟轟,光與焰來自四面八方,瞬息就將所有血影給吞沒。
我的世界,不容邪魔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