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去病話一說,陣中一下霹靂大作,雷電交加,硬生生在蟲海之中,怒劈出一條路來。
這條通路一現,一切質疑都被證明,朱顏天如遭雷擊,踉蹌連退六七步,無可置信地搖着頭。
“不……不不不……不可能!怎麼會……有這種方法?”
無視他的震驚,溫去病二話不說,直接衝出去,用普通人的快跑速度,一下通過四十多米的距離,沒受蟲子侵擾,也沒受陣圖的阻擋。
普通人速度能做到的事,自然更難不倒武者,溫去病纔剛跑過,眼前一花,夜鶯先一步搶至,拓跋金也隨之出現,連那名金袍中年人都趕了過來。
但兩人才剛通過,那道裂縫就合攏起來,他們不約而同地望向似乎八、九米高,實則不知多少的蟲海,心中發怵。
溫去病看也不看他們,逕自往前走。江山社稷圖這阻礙一過,最終的考驗就在眼前。
早先,溫去病對於這個考驗,還沒很放在心上,無神鋪徵選人才的一個考驗,傷人性命的可能不高,難度有限,玩玩即可,但踏入這個地下空間後,想法已變。
江山社稷圖,這不是無神鋪造得出來的迷陣,此地只會是百族大戰,甚至更久遠之前的遺蹟,在這上古第一後天迷陣之後,到底封藏了什麼?
更重要的是,聽拓跋金的語氣,之前有幾撥人通過江山社稷圖,用的是正統數算之法,其中肯定有九龍寨、鯤鵬學宮這兩派。他們通過了社稷圖,卻沒能解開後頭的那道鎖?
那道鎖,恐怕是超乎自己想像的東西,而藏在那道鎖後頭的,更不曉得是什麼驚天之物……
有這樣的東西存在,自己居然一直不知?碎星團從頭至尾,都不曉得這個情報,幸虧今天撞在自己手裡,否則……
腦裡閃着許多念頭,但當看清楚黑暗盡頭的那個東西,溫去病當場愣住,有些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左看看,右摸摸,直到一切確定,這才暴怒開罵。
“什麼玩意兒?這……這不是耍人嗎?”
存在於衆人眼前的,是一面石壁,樸實無華,石壁的中間則有一道閘門,門上有一個需要雙手同握才能轉動的圓閘,圓閘的正上方,還有一個小框,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小框黑黝黝的,當溫去病用手拂過,上頭出現一排數字:2206,11,05,最後一個位數,緩慢地變動,正在倒數。
“兩千兩百零六天,十一小時另五……現在是四分。”溫去病回看兩人,“你們喊我來打開一道時到自開的計時鎖?老老實實等上七年不就好了?”
拓跋金嘆道:“若是能等,何必勞煩先生?就是想早日開啓,這才做出種種嘗試……”
溫去病打斷話,道:“九龍寨、鯤鵬學宮的人,放棄時是怎麼說的?”
拓跋金一頓,沒想到此人連這也能料中,道:“他們都說,這道元氣鎖,看似簡單,實則綁定周遭地脈元氣,非人力所能爲,實不知當初怎麼做到……想要開鎖,除非等時間到自開,再不然……”
“再不然,除非有辦法把方圓五百里的山川地脈,毀得乾乾淨淨?”
“先生高明!”
“……這根本不是開鎖!”溫去病懊惱,蹲在地上抓頭髮,“你們需要的,根本不是循規蹈矩的玩家,是要找個會翻棋盤、翻桌的。”
“……他們也這麼說。”拓跋金一下苦笑,小心翼翼道:“這麼說,先生不能了?”
溫去病猛地擡頭,沒好氣地道:“誰和你說我不行?”
“……什麼?”
拓跋金大驚失色,原本已不抱任何指望,不過死馬活馬醫,哪知卻得了這麼個答案?
大地上技術力最強的鯤鵬學宮、九龍寨,相繼受挫認敗的無解難關,他居然說可以?
這個大鬍子……到底是什麼人?憑什麼……他說可以?
“先生,敢問尊姓大名?”
先前拓跋金問過一回,溫去病嗤之以鼻地打發掉,拓跋金明白來此地的人都有些故事,對方不願說,便也不再問,但此時,已經不能不問,不光是他,附近旁觀的所有無神鋪要人,都想知道……這究竟是哪裡跑出來的怪物?
“……雷峰雲舟今何在?夕雪殘陽幾度休?且拋九院千秋事,踏雨歌行問無憂……”
溫去病負手背後,一聲長吟,整個形象爲之一變,彷彿那個滄桑的大鬍子男,一下變成儒雅文青,連衣服都好像換了一套。
拓跋金一頭霧水,更不知眼前人爲何忽然念起詩來,愣了一下,就被溫去病一掌拍在肩上。
“把這首詩拿去鯤鵬學宮問問,你就會知道你想知的答案。”
“先生原來藝出鯤鵬學宮?”拓跋金失聲叫出,頓了一頓後,復又皺眉,“但鯤鵬學宮的男弟子,似乎……”
“言盡於此!”
溫去病朝壁上閘門看了一眼,道:“這道鎖,我能解,但今天是解不了的,你們如果想開,且等上……七天,七天之後,我連帶外頭那個陣圖,一個時辰內闖陣帶開鎖,說到做到。”
有了通過江山社稷圖的例子在眼前,這話令人不得不信,即使有所質疑,也不好當面提出。
“先生……”
夜鶯張口欲言,溫去病表情忽然變得緊張,回望身後的蟲海,“還有十五秒,你們……靠,提前了!”
幾聲悶雷炸響,將蟲海硬生生劈出幾道裂痕,溫去病拔足飛奔,逃命似的朝裂縫衝去,其餘三人緊追在後,轉眼便通過密密麻麻的蟲海,看到還愣在那裡發呆的朱顏天兩人。
夜鶯、金袍中年人想上去安慰兩句,說些場面話,但跑出蟲海的溫去病,腳下不停,一路直直衝上臺階,看那連滾帶爬的架勢,是打算不回頭地衝出地窟。
這與其說是無禮的舉措,不如說,像是老鼠要逃離快沉的船,其他人最初不解,但遭打擊後渾渾噩噩的朱顏天,忽然瞪着不住閃現雷光,發出巨大聲響的江山社稷圖,顫聲道:“這、這陣……要崩解了!”
崩解?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望向陣中,那片黑壓壓的恐怖蟲海,乍看是一百六十平方米的面積內,堆疊了七八米高,但江山社稷圖有空間微縮之下,實際佔的體積,可能是十數倍,甚至數十倍之多。
陣圖崩解,會釋放出相當驚人的衝擊波,迷陣類的可能沒有那麼強,但大陣崩解後,這許多的蟲子……怎麼辦?
普通蠍子、蜈蚣、火蟻之類的,或許承受不住陣解衝擊,但裡頭還有大量增殖的屍甲蟲,這邪物刀槍不入,水火不傷,可沒有那麼容易消滅,一下被釋放出來,成千上萬的屍甲蟲襲向飛雲綠洲,那個場面……
“開、開什麼玩笑?”
引領溫去病進來,必須要扛負責任的拓跋金,對着溫去病的背影叫道:“先生,這是什麼狀況?什麼狀況啊?”
“我說過,七天之後,連這陣帶後頭那個鎖,一個時辰內通關,現在把這陣搞垮,後頭就能一個時辰內開鎖了。”
溫去病不回頭,狂奔喊道:“記得啊,金幣要給我,單表你們自己留着,一早就說好的。”
踩着臺階,溫去病一口氣衝出地窟,只有喊出的話,還在地窟內迴響,讓被留在底下的人全都愣住。
“……單表……”
夜鶯驚道:“他說的……是賠償請款單?”
金袍中年人、拓跋金恍然大悟,但一顆心卻筆直沉了下去,當完全明白之後,腦裡唯一回響的聲音,就是一片“臥槽”、“臥槽”、“臥槽”的囈語。
下一刻,一陣轟然之聲,彷彿天地破裂,比視覺可見還要多出數十倍的蟲海,在衝擊風暴、雷電狂笞中,傾泄出來。
溫去病前腳剛踏上地平線,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整個飛雲綠洲大震動,一道道強光,從綠洲各處飆射天空,每一道光柱底下,都是一名地階強人被驚動,奮起全力,朝這個方向趕來。
地窟中的狀況,無神鋪內有頭有臉的幹部,全部實況監看,內裡發生災變,所有人都知道,整個飛雲綠洲之內,凡是高階以上的武者,無論手邊有什麼事,全數放下,趕來這邊鎮壓大禍。
溫去病摸着下巴,看着身邊一道道強光、飆風,擦身而過,飆入地下,而地底的隆隆震響,可以想見底下的戰鬥之激烈。
……真是,很意外啊!
……無心插柳,雖然自己從頭到尾沒這意思,但最終的結果,卻把無神鋪的底蘊全部逼了出來。
像九外道這樣的偏門組織,很重要的一部分實力,來自“未現出的力量”,不管怎麼強大,只要這份力量暴露出來,從此就不構成威脅,這回,無神鋪恐怕虧大了。
而這邊所發生的騷動,不光是震動飛雲綠洲,更遠遠傳了出去,連蒼涼山上都能感知。
“……那邊……好像發生什麼?”
身在軍議室中的司徒小書,望向西北方,隔着厚厚的牆壁,彷彿看到那邊的變動,周圍數十名軍官站起,紛紛看向同一方位。
一名高大的灰髮老將軍、一名枯瘦如柴的老僧,對看一眼,目光中都有着說不出的擔憂與疑慮,老僧嘆道:“飛雲綠洲爲何動了這麼強的陣仗?難道……獸族有變?我們……沒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