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該是自己生命中最奇怪的一天,甚至可能是自己生命的轉捩點……
司徒小書常常這麼想着。
平陽城大戰中,自己捨生忘死,血戰獸族,想要藉由自己的努力,來證明清白,證明自己與封刀盟光明正大,絕無異心,與其扛着那樣的污名與懷疑,不如戰死沙場……
最終,能否洗清旁人的懷疑,還不得而知,但身上受的傷可不是普通重,幾處獸爪的貫體穿洞傷,肩頭的一下,差點被一名狼人把整個肩膀,連骨帶肉咬掉,齒上竟抹了毒素,刺入血肉,在體內散開,造成了高燒。
即使傷愈,一直持刀的右臂也會受到影響,很可能這輩子都沒法像以前那樣使刀,但只要能證明封刀盟的清白,這點代價不算什麼!
武蒼霓來探過兩次傷,表示等傷勢好轉,有幾路功夫想與自己切磋,言語雖然謙讓客氣,但授藝的意思明顯,能得到她這樣的善意,自己的努力並沒有白費,就希望能早日查明真相,洗雪汙名。
……高燒之中,神智不是很清醒,武蒼霓離去後,心情一鬆,聽她說稍晚還會再來,自己便昏睡過去,依稀還聽到,武帥向門口的護衛交代,務須要看守周詳,不得有失。
迷迷糊糊中,自己覺得身體輕飄飄的,好像浮上雲端,身體和意識分離開來,這種奇妙的感覺,讓自己在昏沉中,忽然有了一絲驚覺。
……自己該不會是死了吧?如果不是死了,爲什麼靈魂會和身體分開?可是……自己好像沒傷得那麼重啊,雖然傷得不輕,有傷殘的隱憂,不過得到及時救治,怎麼也不至於死了啊!就這麼死掉,太荒唐了!
意識到狀況不妥,卻像陷入一個深沉的迷夢,怎麼也醒不過來,耳邊更出現一些奇怪的聲音。
“我是一,也是萬,我是初始,也是結束,我是太一!”
……太一?
……太一是什麼?什麼意思?
沒有任何解釋,耳邊好像還說了什麼,但因爲神識昏迷,沒有聽清楚,只有一段話,像是直接烙進自己的神識,就算不想聽,還是記得清清楚楚。
“主線任務一:護持拔山劍莊隊伍入京,造出誅魔之兵……”
就這麼一段,特別清晰,而後頭好像還有什麼話,說什麼賞罰之類的,只不過斷斷續續,聽不清楚,也沒法記得,而當自己從這種昏沉狀態中略感清醒,就感覺到……痛!
真的是很痛!
全身上下,每一塊骨頭、每一寸肌肉,都痛到想哭,自己明明是傷重躺在牀上,也確實疼得厲害,但怎會忽然痛成這樣了?雖然還沒有睜眼看,但痛成這樣的滿身傷,說自己沒傷到瀕死,連自己都不會相信!
除了痛楚,還有一些很奇妙的……狀況?耳中所聞,盡是滿滿的慘叫、哭號之聲,這種聲音,自己依稀有印象,那是在百族大戰時,妖魔大軍攻破城池,虐殺滿城百姓時,總會響起的那種慘烈聲音,當時自己年幼,感覺不是太深刻,卻深深烙進記憶。
也是這些哭喊之聲、烈火焚燒之聲、利齒噬咬骨肉之聲,讓自己真正清醒過來,同時,許多畫面在腦中飛快閃過,正在哭喊的那些絕望人們,他們受苦的影像,一下全涌入腦海,讓自己看得到、感受得到他們的痛。
這是絕對不正常的狀況,再怎麼心情激動、再怎麼有想像力,腦裡都不可能出現這些畫面,而且……這並不是自己的身體!
……我……在別人的身體裡面?正支配着別人的身體?
意識到這一點的同時,自己也忽然明白過來,這具傷重瀕死的肉身,正處於氣血翻涌、神識凝練、肉身劇變的一個狀態,說得更淺顯一點,這具肉體正在突破!
大範圍的感知,數以千計的人心感應,這些都是起碼踏足地階,凝結法相之後,纔開始具備的能力,這具肉身的原主,似乎正在力量突破的關鍵時刻,卻因爲傷勢太重,神魂被大幅削弱,未能功成便半途殞落。
……隱約殘留的意志,自己感覺得到,這是一個有着憂國憂民之心的女人,胸中澎湃的情感,都是自己能夠理解的情愫。
……妖魔未退,人族恨未雪,山河未還,壯志難酬,死也遺憾!
……壯志難酬,死也遺憾!
殘留的強烈遺憾,與自己胸中的情感重疊,自己又何嘗不是有着滿腔的理想,希望爲國爲民,卻受限於力量低微,什麼也沒有做到,淪爲一個別人眼中的笑話,自己又何嘗甘心了?
……壯志未酬,死也遺憾!
相同的一個呼聲,在心頭彷彿化爲戰鼓,越響越大,最終化成一個雷動九天的霹靂。
我要強大,必定繼承這身軀主人未了的遺志,完成突破,護佑人族,再創新天!
一具肉體,前後兩個靈魂,因爲相同的理念而“共鳴”,由後來者的靈魂,支撐着這具肉體完成突破,真正踏足地階,甚至在成功晉階的那一瞬,司徒小書眼前光影錯亂,像登階的那一腳,踩得太重、太猛,腳下發生某種異變,把自己一下彈飛到天上,看見了……一些模糊,說不清也道不明的東西。
無法理解,但司徒小書心知,如此奇緣,自己所捕捉到的任何訊息都無比寶貴,哪怕眼前無法參透,都可以留着後頭慢慢感悟。
而在成功進階後,澎湃的氣血與心情,自己所採取的第一個動作,就是直接破坑而出,躍起半空,一劍斬向眼前的三個魔將!
“殺!”
力量如脫繮野馬般釋放,夾着激怒,劍上爆發無窮大力,激斬向魔將,雖然自己一輩子練刀,但斬出的這一劍,是自己此生前所未有的暢快。
很可惜,新生突破的第一仗,受限於肉體的傷害太重、失血太多,未能將敵人斬殺,還不得不奪路而逃,保命爲先。
這仍是恥辱的一戰,但自己立下志願,等到把傷養好,必將雪此仇此辱!
之後的時間,自己貫徹這個承諾,到處獵魔斬妖,把取得突破的力量穩固下來,更緩步試圖推升。
在突破之前,女爵獨孤劍是五絕中最弱的一環,能夠打入五絕之一,是憑血脈奉靈後的超卓力量,而不是自身的穩定力量,但突破之後的自己,真正把力量推到地階,穩穩置身五絕之中,遺憾的是……這個世界個個都行的奉靈術,以前獨孤劍憑之擠身五絕的力量,就此在自己身上失落了。
奉靈術的源頭是肉體,並非靈魂、元神,但……或許是自己的靈魂,並非這具肉身的真主,兩者之間的契合度有問題,以至於運使不出。
這點誠然可惜,但自己穩定的地階力量,比那種有時間限制,只能爆發一擊的力量要可靠得多,自來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兩相比較,自己還比較在意,未來該何去何從?
來到大荒西朝,附身於獨孤劍,突破上地階,這些事……荒謬透頂,又連接着來,整體像是一場醒不來的夢,不知幾時會結束,這一切真會結束嗎?自己回到本來世界時,會順勢升上地階,還是打回原形?又或者,自己再也回不去,將被困在這具肉身中,見不到親人朋友,直至老死?
獨在異鄉爲異客,這份孤寂,沒有人能理解,過不了多久,自己就堅定目標,一心一意想要回歸。
整體的關鍵,顯然就是昏迷中聽到的那段話,但到底是什麼意思,自己一直未能明白。
後來,對這個世界有了瞭解的自己,找到了拔山劍莊,也知道入京是去哪裡,甚至反覆送了他們的隊伍入帝京十多次,有明送,有暗護,試盡了所有方法,幾乎快成了拔山劍莊的保護神,每次也打造了一些誅殺妖魔的兵器,卻從沒發生什麼後續,讓自己困惑到極點。
……難道……聽錯了?或者自己理解有差?那段話有什麼別的解釋?
困惑許久的問題,最終在聽到青武仙帝舉辦大鑄時,終於得到解答,正在外地獵殺妖魔的自己,陡然醒悟,連忙再次護送拔山劍莊的隊伍入京,把一切希望都放在這上頭。
自己有預感,這次的護送入京,將會和過往大不相同,而一個最意外的徵兆,也展現在自己面前。
與魔將戰鬥、追逐時,竟然意外遇到了龍雲兒,這……這可不只是他鄉遇故知而已,簡直就是天上掉下來的大驚喜。
自己原本是想立刻相認的,但一個模糊的記憶,忽然清晰起來,在太一那邊所聽到的話語中,有過那樣的一句,『執行任務過程中,泄漏真實身分,將受懲處』。
這段話,屬於自己當時聽不清楚,卻深留在記憶中的,此時忽然上浮,讓自己把想要相認的話語給壓下,而不久之後,另一個也攤在眼前的震撼,則讓自己慶幸,還好沒有貿然相認,因爲另一個不該存在的人也來了。
……溫去病!
……他是……病僧?
……這一年來,自己最想砍了的人族!
意外的震撼,讓自己愣在當場,或許,自己弄錯了點東西,姑且多觀察一下比較好。
……這似乎又是一個錯誤的決定,決定等待的自己,等來了那個殺千刀的訂親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