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妾覺得這是個機會,是臣妾改變和太后關係的機會。”董鄂妃執意要去。在爲皇上生了皇子,並被立爲皇太子後,董鄂妃的心情大好,並認爲要想自己的兒子以後能順利繼位,布木布泰那關必須要過。
順治原本對董鄂妃都言聽計從,現在又爲自己生了皇子,就更是如此了。於是,便帶着董鄂妃去看布木布泰。
接到通報的布木布泰很是意外。她想拒絕見他們,卻被蘇茉兒勸住了。
“娘娘不見,一定會讓娘娘和皇上的關係更僵的。而且董鄂妃剛剛生下皇子不到一個月就來看娘娘,憑她的這份孝心,娘娘也不能拒絕。”
布木布泰想想也是,只好見了他們。
聰明機靈的董鄂妃從布木布泰對蘇茉兒的態度中,知道了蘇茉兒的分量。第二天,董鄂妃拿着一些補品又來了。雖然布木布泰稱自己要睡覺不見她,但她卻和蘇茉兒聊了起來,並稱布木布泰生病,一定是因她而起,自己很是擔心,還說自己想來侍奉布木布泰。
董鄂妃的真誠,打動了蘇茉兒,況且自己還要經常去照看三皇子玄燁,無法盡心照顧布木布泰,所以也就答應了,並決定幫她。
此後,董鄂妃時常到布木布泰居住的慈寧宮。蘇茉兒在董鄂妃來了之後,也以三皇子玄燁那兒有事爲由離開,給她們單獨相處的機會。董鄂妃知道這機會來之不易,也就爭搶着服侍布木布泰,絲毫不介意布木布泰的冷言冷語。
董鄂妃牀榻前不辭辛勞地侍疾侍寢,直到布木布泰痊癒才離開,這也終於感動了布木布泰。
“怪不得皇上這麼喜歡她。”布木布泰對蘇茉兒說。
蘇茉兒直笑:“一心一意服侍娘娘,比奴婢還用心呢。”
布木布泰瞪了她一眼:“我還看不出來嗎?你們合起夥來,算計我呢。”
“娘娘心裡什麼都明白,奴婢哪裡敢算計您。”蘇茉兒逗笑着說。
布木布泰也撲哧一聲笑了,好久才說:“既然他們好成那樣了,就那樣吧!我也管不了了,老了!”
……
一切似乎都在董鄂妃的努力下,漸漸向好的方向發展。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驚天的打擊讓董鄂妃防不勝防,年僅三個月的四皇子——皇太子夭折了。
“難道這是宿命?”布木布泰聽到四皇子夭折的消息後,大驚道。
蘇茉兒也暗自感嘆,怎麼董鄂妃的命運和海蘭珠的一模一樣?一想到海蘭珠在兒子夭折後的早逝,她就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果然,孩子的死對董鄂妃的打擊是致命的,即使有順治的萬千寵愛也無法緩解她心頭的痛楚。處處以大局爲重的董鄂妃,沒有辦法盡情釋放悲痛,反而要作出一副深明大義的樣子,隱藏着悲傷,幽幽地勸慰順治和布木布泰。
只有在夜裡的時候,默默地哭泣。
(4)
一切真的在重蹈覆轍,和海蘭珠一樣,董鄂妃的身體越來越弱。爲了不讓別人看到她的悲傷,也爲了不給順治增添麻煩,她小心謹慎、慥慥而行,以至於身心俱疲,五內皆損。爲了內心有所寄託,董鄂妃篤信了佛教。
只要佛教能讓所愛之人忘記痛苦,順治怎麼做都願意。他又開始召高僧來開壇,並和董鄂妃一起聽禪論禪。
董鄂妃像以前的順治一樣,開始癡迷佛教,她一次一次地問順治:“一口氣不來,向何處安身立命。”
順治每每聽她這麼說,都只是笑笑,殊不知,這也成了一句因果相沿的偈語。
董鄂妃的生命,像蠟燭一樣,是慢慢燃燒殆盡的。她沒有病得起不了牀,也沒有病得痛苦不堪,她是慢慢消瘦。終於有一天早上,在侍女習慣性地想服侍她起牀的時候,發現她一臉平靜,如同睡着了一般,再也叫不醒了。
董鄂妃像一縷輕煙般地飄走了,但對視她如命的順治來說,這縷煙卻永遠地環繞在了心頭,怎麼都無法消散、無法釋懷。
悲痛欲絕的順治,輟朝五日,越制發喪,不僅命重臣擡柩,而且還讓30名宮中的太監和宮女爲之陪葬,甚至在景山建了水陸道場,大辦喪事。
董鄂妃的死,讓布木布泰和蘇茉兒欷歔不已的同時,也隱隱感到了害怕。蘇茉兒不願意說出她害怕的事,只能提醒布木布泰:“董鄂妃、宸妃,她們的命運何其相似。”
“兩個同樣受到了皇上專寵的女人,兩個女人同樣因爲夭折的兒子而悲傷至死。”布木布泰身上也有了寒意。
“命啊!”她說。
兩個人互看一眼,都不說話。
“皇上一定要多保重龍體纔是。”蘇茉兒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這是她的擔心,也是布木布泰的擔心。
“都是爲情發狂的皇上,都是爲情發狂惹的禍。命啊!”布木布泰說完,久久地看着蘇茉兒,她眼中的擔心,她知道蘇茉兒一定明白。
兩個人同時輕輕嘆了口氣。
順治沒有形容枯槁,但卻萬念俱灰。董鄂妃死後,好像把他的魂也帶走了。他開始頻繁去見高僧,甚至全國各地去尋訪。他不再關心朝政,不再關心後宮,更不再和布木布泰賭氣,他完全沉浸在了佛的世界中,甚至決定遁入空門。
順治命高僧茆溪森爲他淨髮出家,茆溪森不敢,告訴了布木布泰,布木布泰當即就面如死灰。
“只擔心他會像他的父皇,沒想到……”她喃喃着,差點暈了過去。
“娘娘,還是有辦法阻止皇上這麼做的。”蘇茉兒說。
“什麼辦法?”布木布泰忙問。
“急召茆溪森大師的師父玉林琇,可以這樣……”
蘇茉兒悄悄說了自己的計策。
玉林琇到了北京後,故意非常生氣,命人架起柴堆,說皇上如果執意出家的話,他就燒死弟子茆溪森。
順治無奈,只好暫時打消出家的念頭。然而,布木布泰的擔心卻絲毫沒有減弱。
“皇上的魂魄已經不在了,我們不能再對他寄予希望!”布木布泰一想到差點一夜之間失去皇上,就感到恐慌。此刻的她,覺得暴風雨又要來了。以前,她還有多爾袞可以依賴,有姑姑哲哲可以商量,可此刻,她的身邊只有蘇茉兒。
“娘娘,千萬不能慌。”蘇茉兒自然也意識到了危險的來臨,甚至還意識到,這次的危險,比哪一次都盛。
“怎麼辦?怎麼辦?”布木布泰從來沒有如此無助過。
蘇茉兒笑笑,給布木布泰遞上一杯茶,慢慢說:“有天奴婢曾問三皇子玄燁,長大後有什麼志向……”
蘇茉兒故意沒有往下說,布木布泰一激靈:“你快說,他說了什麼?”
“三皇子說:‘長大了我要效法皇父,爲大清國盡心盡力。’”蘇茉兒慢悠悠地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布木布泰一眼。
“五年前,娘娘不顧衆人反對將三皇子交於奴婢,現如今,三皇子聰慧過人,膽識超羣……”
布木布泰點了點頭,衝蘇茉兒說:“快快召魯大人來見我。”
蘇茉兒出去,一會兒工夫,便和魯清一一起進來了。
“三皇子在魯大人看來怎麼樣啊?”布木布泰端坐着,不緊不慢地喝着茶。
“太后娘娘,三皇子聰明伶俐,既繼承了滿洲人的性格,勇武奮進,又受到了蒙古人的薰陶,高遠又大度。”魯清一說到這裡,用欽佩的眼神看了蘇茉兒一眼,隨後又說:“還有來自於漢族儒學的營養,仁愛韜略。三種文化的薰陶,養成了他三種好的品格,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布木布泰滿意地笑了。她放下手裡的杯子,瞟了眼旁邊的蘇茉兒:“這麼說,哀家還要感謝魯大人和蘇茉兒這兩位老師了?”
“不敢不敢,小人……”魯清一驚慌不已,還沒說完,便見布木布泰一揮手:“好啦好啦!”
魯清一見蘇茉兒只是抿嘴笑,緊張的心情也平復下來。
“三皇子可否有王者之氣?”布木布泰又嚴肅起來。
“回太后娘娘,三皇子像一匹蒙古馬,能在廣袤的草原上馳騁;又像一匹滿洲馬,能在征戰中廝殺;還像一匹中原馬,能忍耐馴服並竭誠效力。”
“好!”布木布泰一拍桌子。
她準備瞅準時機,讓已經無心國事的順治冊立三皇子玄燁爲太子,但還沒等她找到機會,順治卻患上了天花。
患上天花,九死一生。
布木布泰忍着悲傷,一邊命太醫給順治醫治,一邊提醒順治要留遺詔了,並暗示冊立玄燁爲皇太子。順治一直因爲董鄂妃生前不受布木布泰待見而心生怨恨,所以也不願意按布木布泰的想法去留遺詔。他召來了自己最尊敬和信任的湯若望,詢問湯若望冊立哪位皇子做皇太子最好。
湯若望想了想後,問順治在幾個皇子中,誰出過天花,順治說三皇子。
“那就三皇子吧!出過天花的就有了免疫力,不會再出。”湯若望說。
順治嘆了口氣。
“大概天意如此吧!”他苦笑道。
順治強撐身體,留下了遺旨:“太祖、太宗,創垂基業,所關至重,元良儲嗣,不可久虛。朕子玄燁,佟氏妃所生,年八歲,岐嶷穎慧,克承宗祧,茲立爲皇太子,即遵典制,持服二十七日,釋服,即皇帝位。”
寫好遺詔後的第二天,順治就離世了,信奉佛教的他和董鄂妃一樣,同棺木一同火化,兩人的骨灰也同葬在了遵化的清孝林,終於永遠地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