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什麼孩子啊?親爸都不看了,只顧看着她媽,那薄命的女人有什麼好看的,不是她也不會出這麼大的事兒!”依依的姑父不屑的說道,他是一個典型的愛佔小便宜的市井男人,在這陰冷的地方早就呆得不耐煩了。
“就是,真是跟她媽一樣,到底是個外人。”姑姑火上澆油道。
都說夫妻是上天配好了的,這一對夫妻倒也算是人間絕配。
“唉!造孽哪!造孽哪!我們柳家怎麼這麼倒黴啊!攤上這個一個索命的女人哪?”奶奶拍着大腿,悲痛的爲兒子哭泣。
“唉!當初說什麼都不聽,現在倒好,命都沒了,我柳家絕後了啊!絕後了啊!”爺爺拍着腦門老淚縱橫的說道。
這話聽在柳依依的耳朵裡,分明是沒當她是柳家的後人,男丁纔是他們認爲的香火傳承。
他們一致的認爲意外的車禍都是母親的薄命引起,即便是母親也已經身亡,依然逃不過是他們共同聲討的衆矢之的。
她站起身來,對着他們怒目而視。
“請你們出去,不要打擾我爸爸媽媽休息!”她大聲的說道。
“你這孩子,說什麼呢?人都不在了,還休息什麼呀?想一想怎麼準備後事吧!”姑姑皺起眉頭看着她,彷彿她已經被這突如其來的鉅變給刺激傻了,不正常了。
“滾!快滾!你們都給我滾出去!滾哪!”她猛的推起姑姑,不知是哪兒來的力氣,硬是將這一幫冷血的人推去了門外。
“唉!讓她發泄一下吧!你們兩個一會兒把她帶回家,現在她也成了跟她媽一樣的孤兒了,不管怎麼樣她也姓柳,暫時先去你家吧!”爺爺搖搖頭看一眼緊閉的房門,皺緊眉頭囑咐着女兒女婿。
“我們家?合適嗎?”女婿顯然不樂意,他是個腳上沾了泥巴都恨不得帶回家糊牆的人,豈肯多個人在家裡吃閒飯?
“有什麼不合適的,不然你讓她一個孩子去哪兒?”姑姑此刻倒是正義了起來,瞪大一雙牛眼看着丈夫,高聲的叫囂道,突兀的嚇得她那個瘦小枯乾的男人猛的一哆嗦。
老爺子在老太婆的攙扶下,滿意的搖了搖頭,去往走廊盡頭的長椅上顫抖着坐下,兒子是親生的,打斷了骨頭還連着筋,說不心疼不難過都是假的。
可是事已至此,除了老兩口默默相對老淚縱橫,也只能無可奈何於命運如此殘忍的安排。
“只是可憐那孩子了!小小年紀便沒了爹媽了!命苦啊!”爺爺嘆着氣,伸手抹一把遍而皺紋的臉上縱橫的淚。
“可憐?她不還好好的活着了嗎?有什麼可憐的?要是可以換,我寧願讓她去換回她爸爸的命啊!”奶奶狠命的擰一把和滿了眼淚的鼻涕,跺着腳埋怨道,在她心裡,這個貌美如花的孫女兒和她那個短命的娘一樣,都不過是紅顏禍水罷了。
“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個幹嘛?怎麼說她也是我柳家的後代,咱樣柳家到了
她這兒算是徹底斷子絕孫了,她雖然不是個男孩子,可她也姓柳,她的身體裡還流着咱們兒子的血液,總不能讓她今後流落街頭吧?總得給兒子個交代計上心來他走得安心點兒吧?”爺爺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變了聲調,但語氣裡的堅定與執著都不容否定。
“知道了知道了,反正我是堅決不同意她去我們家,看到她我就象看到她媽那個害人精一樣,不是說先讓她去姑姑家嗎?那就先讓她去好了,我也正好眼不見爲淨。我那短命的兒啊!你怎麼這麼匆匆忙忙的就走了啊?讓我和你爸這白髮人送黑髮人啊!”奶奶一邊無奈的妥協於爺爺的安排,一邊揪心的痛哭着兒子的離去。
走廊的這一頭,柳依依的姑姑和姑父也在小聲的爭吵着,自然也是爲她的去留所憂。
姑父兩條細長的腿頂着乾枯的上肢和一個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的腦袋,不停的圍着肥胖的姑姑轉了一圈又一圈,或是伸出樹幹一樣的手指猛抓頭皮,或是在排骨一樣的胸前抓來抓去,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
“我說你就別轉了好不好?別再把那兩條小腿給轉斷了,還有你也別吵了?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擔心什麼,你放心,她去我們家,浪費不了你多少糧食。”姑姑皺着兩條刷子一樣的眉毛,不耐煩的說道。
“不浪費?呵呵。。。說的好聽,不浪費,她吃什麼?她喝什麼?穿什麼?還不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啊?我那錢都是大風颳來的啊?不是我辛苦的血汗錢哪?還有,你看她那一副高傲不可一世的模樣,活脫一個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公主,你說她能是個省油的燈嗎?恐怕非得把老子給氣死不可,老子還想多活幾年呢!”姑父一副打定主意不答應的樣子。
姑姑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將他幾乎連腳尖都離地的拎到一邊,緊貼着牆壁動彈不得。
“你個母老虎又想幹嘛?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我說的哪有一點不對?我知道,那是你親哥的孩子,是你嫡親的侄女,你心疼,你願意,你是心甘情願,可我憑什麼啊?我們自己還有孩子要養活呢!我們容易嗎?你也不好好想想!”姑父知道自己不是塊當家的料,只好搬出寶貝女兒許諾來。
“哼!我也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你的目光就不能放得長遠些嗎?鼠目寸光!毫無遠見!”姑姑冷笑一下鬆開手,看着他說道。
“你說什麼?我鼠目寸光我毫無遠見?那好,你給我說說,能說服我算你有本事,讓我聽得心服口服我不會再有二話,心甘情願把那丫頭帶回家好生侍候,快說吧!別磨磨蹭蹭了,我都頭頂都快要冒煙了!”姑父揉搓着被姑姑揪痛的地方不服氣的說道。
“我告訴你,我哥走了,我就是我爸媽唯一的女兒了,他們的財產歸誰啊?我爸把依依安排在我們家,自然不能虧待我們,生活費你完全不用擔心,他們只會給多不會給少,至於這丫頭,現在也這麼大了,家裡有個大小事兒的也能幫着乾點兒了,等到
十年八年的長大成人了,沒準一個不小心尋個好人家,我們還落個順水人情,到時她還能虧待咱們不成?”姑姑得意於自己的如意算盤,將那肥大的好幾層的下巴高高仰起。
姑父聽得瞠目結舌,小眼陣陣的發亮,表情快速的從之前的恐慌擔憂轉換爲撿到了寶一般。
“高明,高明啊!夫人你是諸葛亮再世吧?你這是放長線釣大魚啊!我怎麼就沒想到呢?真是愚笨啊!慚愧啊慚愧!那我們一會兒就把那個小祖宗請回家!”姑父不由得笑逐顏開。
此刻的依依雙手狠命的抓住頭皮,背靠向房門,緩緩的滑落着蹲下身去,放聲痛哭起來,她怎麼也無法相信眼前的一切,突然到令她根本無法接受,她的親人,她最愛的父母就在今天毫無預兆的離自己而去,再也不會睜開眼睛看自己一眼,自己再也不會聽到父母那熟悉的愛憐的呼喚聲,再也不能吃到母親爲她做的精心的飯菜,再也不能扯住父親的肩膀撒着嬌兒,從這一刻起,自己徹底的完全的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
難道孤獨也會遺傳嗎?難道自己遺傳了母親的孤單嗎?爲什麼?爲什麼命運如此的不公,給了母親這樣孤單痛苦的人生,帶走母親生命的同時還要無情的丟棄給自己同樣孤單痛苦的人生,到底是爲什麼啊?
門外的那些她所謂的親人,正在那裡準備將她象個牲口一樣的圈起來養肥了,好將來賣個好價錢。
依依痛苦的哭叫着,怎麼也停不下來,頭顱在痛,眼睛在痛,顫抖的肩膀在痛,撕裂的心在痛,她只覺得自己整個人突兀的掉進了萬丈的深淵,下面是冰冷的水,將自己徹底冰封。
不知道哭了多久,依依只覺得再沒有抽泣的力量,或許是真的哭累了,她支撐起僵硬的單薄的身體,緩緩走到父母的牀邊,探出手去,輕輕的撫摸父母仿若安睡的面容。
然後她努力的擡起細嫩的胳膊,牢牢抓住牀頭,將父母的牀用力的拼到一起,象家裡小小的但卻溫暖的雙人牀,他們是如此的相愛,自己豈能讓他們走了中間還隔着那麼空的距離。
看着父母親這樣安靜的躺在一起,她的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揚,一個美麗的迷人的梨渦心酸的盪漾開來。
她緩緩的爬到牀上,小心的躺到他們中間,咬住脣,淚如雨下的盯着天花板。
父母親的身上已經沒有了肉體的溫度,但是依然令她覺得溫暖,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奔跑到一條追逐的道路上,自己拼命的奔跑,終趕不上父母離去的腳步。
既然這一切不是一場噩夢,那麼就讓自己清醒吧!自己終究要活下去不是嗎?他們也不想看到自己這麼痛苦不是嗎?他們給了自己生命不就是爲了要讓自己好好的活着嗎?
“爸,媽,今天你們沒有來得及看我表演,還沒有聽到我唱的那首歌,現在我就來唱一次給你們聽,聽完了你們要好好的上路,要繼續相愛相伴,不要讓依依擔心,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