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又閒話幾句,忽見太后身邊得力的女官何秋芳捧着一個匣子進來:“太后娘娘,毓秀宮又送了孝敬來呢。”
皇貴妃和璃雪俱是一怔,唯獨紹月常來懿寧宮,倒是面不改色。實在是因爲惜姬沉寂太久了,若不是上回紹月拉着璃雪往毓秀宮門口繞了一圈,她也幾乎想不起這個人了。
這時,只聽太后笑道:“這孩子真是太有心了。”說罷,招手示意何秋芳將匣子呈上來。
皇貴妃跟着湊趣:“太后娘娘也讓咱們瞧瞧。”
太后笑嗔了她一眼,親自打開匣子,裡面卻是碼得整整齊齊的手抄的經文。太后一頁頁翻開看了,璃雪坐在下首瞧了一眼,但見字跡娟秀工整。人說字如其人,倒是與謝琳以往的爲人有些相悖,卻不知她是轉了性子還是什麼。
過了一會兒,太后翻完了,嘆道:“哀家竟沒挑出一絲錯來,可見是用了十足的誠心。”
何秋芳跟着笑道:“原來在府裡的時候,誰不說琳小姐有孝心?”
既稱“琳小姐”,便是說的家事。璃雪等都知道何秋芳乃是太后的陪嫁,在太后跟前極有臉面,故有此言。
太后責道:“原是哀家縱得你越發沒了規矩!”雖是責備的話,聽着,卻並沒有責怪之意。說着,又拿手帕輕拭眼角:“自從阿瓔去後,只剩阿琳一個女孩兒了。”
皇貴妃和璃雪俱是冰雪聰明的人物,早將太后的心意猜得七七八八。謝琳之所以禁足,起因她們二人。幸而她們也知謝琳乃是替靈妃背了黑鍋,實則十分無辜。璃雪雖不喜謝琳素來的爲人,卻不會反對解了她的禁足,此時便跟着皇貴妃出言附和幾句。
晚上,軒轅無色到璃雪宮裡,隨口道:“聽說今兒你和妤兒去給母后請安,反倒把母后給招哭了?”
璃雪嘆一口氣:“太后娘娘心疼孃家侄女,臣妾等陪侍之人亦覺唏噓。怎麼到了陛下這裡,就變成是臣妾和妤兒將娘娘招哭了?”
軒轅無色笑道:“好好好,是朕說的不對。”說着,長臂一伸將璃雪攬入懷中,“母后特意在你和皇貴妃兩名苦主前提起惜姬,珞兒如何看待?”
“陛下與臣妾都明白,惜姬不過擔了虛名。所幸她禁足已有一年多,不如恕了,也好叫太后娘娘寬心。”
“母后自大病之後,雖然看開了許多,但仍不能完全放下謝家。如今謝家勢頹,恕了謝琳以寬母后和謝家之心也無妨。只是,當初謝琳到底是因涉嫌謀害皇嗣而圈,也不好就這般恕了。”
“幸而是涉嫌,而非罪證已鑿。惜姬侍奉太后甚爲盡心,陛下感其孝心而赦之,百善孝爲先,此舉甚是合理。”
軒轅無色撫掌而笑:“甚好。只盼這一年多來,惜姬所抄佛經都入了心,收了性子,也不枉母后疼她一番。”
說罷,一邊牽着璃雪往牀榻而去,一邊道:“近來事多,所幸都料理完了……”
翌日,軒轅無色果然頒下旨意,晉封端郡王之女靜婷縣主爲靜國公主,和親黎國。又命禮部着手準備公主嫁妝,靜國公主接受冊封后,即刻入宮隨侍太后。
黎國來使趙暄言辭懇切,頓首以謝齊君隆恩。
前朝後宮一片歡欣,更因快到年節,愈加喜氣洋洋。幾乎沒有人注意到皇貴妃親自領着太醫入了毓秀宮。
次日,便見皇貴妃上書軒轅無色,原來竟是惜姬日日在佛前爲國祈福,以致體虛昏厥。皇貴妃感念其心,遂進言軒轅無色赦其禁足之刑。
玉清得到消息,忙趕回來告知璃雪。璃雪聽了,不免一笑:“你且看着,惜姬很快就能出來了。”
玉清不解:“卻是爲何?”
“前日我與皇貴妃同在慈安殿時,太后娘娘可在我們面前感嘆了好一陣。皇貴妃聞絃歌而知雅意,自然要替太后娘娘費心一番。惜姬被禁足一事,她可是苦主,如今經她上書,皇上又想安撫謝家,自然就順水推舟了。”
玉清聞言便有些憤憤:“惜姬一向與小姐不合,這次出來了,可不又要爲難小姐?”
璃雪不過一笑,並不很放在心上。
果不其然,皇貴妃上書不過半日,軒轅無色便“感念其心”,恕了惜姬之罪。
六宮俱贊皇貴妃賢德。
卻說惜姬得了恩典,當即便往懿寧宮請安,次日一早又往未
央宮謝恩。
這日午膳,璃雪多用了一碗湯,覺得有些飽腹,正打算去御花園中散步消食,忽然宮人來報:“惜姬求見。”
璃雪微覺詫異,她與惜姬素有嫌隙,六宮皆知,未想到惜姬竟會來她宮裡。
不說璃雪,玉清等人也以爲聽錯了,還特地又問了一遍,確實是惜姬求見。
璃雪倒不猶豫,淡聲吩咐宮人:“請惜姬進來。”
不一會兒,果見一名麗人扶着宮女的手走了進來。璃雪見她身穿天水碧妝花緞襖裙,外罩一件湖水藍鏨金邊比甲,頭上不過一支玉簪,打扮得極是素淨。璃雪不由蹙眉,時下年節將近,衆人都喜穿喜慶鮮豔的顏色,原來的惜姬更是如此,如今倒讓她有些看不懂了。
惜姬一進來便離了宮女的手,對璃雪行下大禮。璃雪的品級與她一般高,側過身去,不想受禮,又忙命流雲明月將她攙了起來。
旁邊早有伶俐的小宮女搬了椅子來,璃雪請她坐下,她卻不坐,襝衽爲禮,道:“姐姐寬宏,妹妹素日狂悖,與姐姐頗有些齷齪。不想姐姐不記舊惡,反施援手,妹妹真真慚愧之至,特來向姐姐請罪。”
璃雪一呆,若不是惜姬容貌聲音皆未改變,她都要以爲自己見的是另一個人了。不想惜姬禁足一年多,性子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璃雪愣了一會兒,只得順着她的話說:“妹妹說哪裡話?往日雖言語上略有不合,都是小事,何曾放在過心上?妹妹萬不可如此自輕。”
惜姬感激涕零道:“姐姐真是寬宏之至。妹妹也是禁足以來,每日靜心思過,方知以往何等無禮,實在慚愧。”說着,令身後宮女呈上四色針線,略帶羞澀道,“粗鄙之物,還望娘娘不要嫌棄。”
璃雪見了,少不得又誇讚了一番。二人相談甚歡,惜姬言語恭順,卻絲毫不提禁足之因。璃雪心中明白,她業已將靈妃恨入骨髓,不免微微一嘆。
又坐了好一會兒,惜姬方告辭離去。玉清待她走後,忍不住問道:“小姐,這可還是惜姬?”
璃雪微微一笑:“不是她還能是旁人?”復又嘆息一聲,“她也是學聰明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