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椒房殿
明道一朝,後宮中有過椒房殊寵的,只皇貴妃一人。
皇貴妃顏洛凌身着一襲淡紫色九翟朝鳳錦衣,頭綰萬福髻,戴着一整套羊脂白玉雕福壽雙字的頭面,腳上穿着的是一雙軟玉蜀錦繡鞋。
她斜倚在貴妃榻上,舀着手中的一碗紅棗血燕,慢慢地吃着。
椒房殿的女官諾蘭進來奉茶,到得近前,壓低了聲音道:“娘娘,剛剛陛下親去太廟恕了大殿下。”
“哦?”皇貴妃有些意外地一擡描摹精緻的黛眉,“陛下午後剛在清寧宮發了一通火,後來卻是長公主進了御書房。也不知,陛下是聽了長公主的勸,還是儷婕妤。”
“奴婢覺得……這位儷婕妤,似乎很不簡單哪。”
皇貴妃默然片刻,開口道:“吩咐下去,爲皇長子準備洗澡水,再去太醫院請常太醫來。”
諾蘭忙指派了一個宮女去辦。
皇貴妃又沉默片刻:“諾蘭,去將帝姬身邊的那個小宮女叫來。”
諾蘭應了,不一會兒便領進了一個約摸十一二歲的小宮女。
這小宮女着一身淺粉色繡海棠花紋的宮女服飾,眉目清秀,進來後也不拘謹,規規矩矩地上前請安。
皇貴妃柔聲道:“那日在清寧宮,是你來請本宮的?”
小宮女仍是垂着頭,答了“是”。
“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雪霏。”
“你起來罷。”皇貴妃笑容可掬,“你是帝姬親自挑選的貼身侍女,可以說是她最親近之人。”說到這,她很滿意地看到了雪霏受寵若驚的神情。
皇貴妃呷了口茶,藹聲道:“你這孩子瞧着便是個聰明的,本宮看着心裡也喜歡。”
一旁侍立的諾蘭立刻會了意,上前挽了雪霏的手,一個價值不菲的金鐲子順勢攏上了她的腕上。諾蘭笑得很是真誠:“雪霏姑娘,娘娘和帝姬看重你,是你的福氣呢。”
雪霏忙跪下磕了個頭:“是,奴婢謝娘娘和帝姬的恩典。”
皇貴妃微微頷首:“本宮知道你是個懂事的。你是要一直跟着帝姬的,帝姬好了,你們纔會好
。帝姬畢竟年幼,即便有本宮這個生母護着,在這深宮中終究還是靠自己。你比帝姬年長几歲,凡事要多勸着點帝姬,不能任她隨意胡鬧,便是和皇長子在一起也不行。”
雪霏單薄的身子顫了顫,忙答了“是”。
皇貴妃心情甚好,揮手讓她下去了。
屏退了一衆宮人,東暖閣只剩下皇貴妃與諾蘭二人。
皇貴妃喝完了一盞茶,突然嗤笑一聲:“本以爲還要再過幾天,便由本宮出面爲皇長子求情,沒想到陛下竟親去了太廟。”
諾蘭躬身道:“靈妃娘娘冒犯皇后,已經帝心盡失,如今大殿下可是您的兒子……”
皇貴妃微微嘆息一聲:“本宮貴爲皇貴妃,所誕子嗣在宗人府的玉牒上與嫡子無異。何況,本宮今年才二十二歲,還有機會擁有自己親生的兒子,又何必去依仗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養子?”
“大殿下年幼,自是聽不出娘娘話中深意。可是,陛下向來多疑,而那儷婕妤又冰雪聰明,只怕……”
“這次也算是兵行險招。陛下那邊,只要不被抓到證據便是無事,畢竟本宮已過了爭寵的年紀。虛無縹緲的皇恩,哪有子嗣可靠?至於儷婕妤……”她輕輕一哂,“她若真是聰明,自然不會與本宮爲敵。”
軒轅無色親自去了太廟恕了皇長子,並恩賜其見靈妃一面,瞬間傳遍了整個後宮。衆人都以爲不受寵的靈妃和皇長子時來運轉了,然而這之後皇帝又沒有了其他動作。一時間,宮中諸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暗自揣摩皇帝的心思。軒轅無色何等人物?城府之深,又豈是旁人所能揣測的?衆人摸不準皇帝的心思,自然不敢造次,一時之間,宮中的明爭暗鬥,俱都偃旗息鼓,呈現出一種異樣的平和。
軒轅無色親去太廟的那天傍晚,江福在外面打聽清楚了,興沖沖地跑回蓮心堂,對璃雪道:“小主,皇上今去了太廟。”
璃雪一怔,繼而歡喜道:“有勞你跑這一趟。”
江福賠笑道:“奴才不敢,爲小主分憂是奴才的福分。”
璃雪心情甚好,隨手拿了個青玉鎮紙賞他。玉淳上前來爲她斟了一杯玫瑰花茶,道:“恭喜小
姐。”
璃雪笑嗔她一眼:“何喜之有?”
“皇上去了太廟,不正是聽了您的勸麼?您也能放心了不是?”
“我放心是不假,但你說錯了一點。紹月長公主今日去了御書房,是以皇上聽的不是我的勸,而是長公主。不過——”璃雪展顏道,“於我們也並非全無好處。”
玉淳想了一會兒,道:“奴婢明白了。”
璃雪呷了一口玫瑰花茶:“玉淳,你往暢安宮走一趟,告訴靜貴人,讓她寬心。”
“是。”
然而,自那天盛怒離去後,軒轅無色再未踏足蓮心堂,倒是玉美人和與璃雪同住一宮的靳寶林頻頻被召幸,寵眷甚濃。
新晉妃嬪在初次侍寢後,大多得以晉封,熙媛晉爲靜嬪,江玉貞晉爲婉嬪,與玉美人和靳寶林則因恩寵非常,被冊爲玉嬪和靳才人。
這樣一來,新晉諸人除了璃雪和尚未承恩的沐芊羽,皆得以晉封,而璃雪這個婕妤則被人看做是失寵了。
時間悠悠而過,轉眼就到了十一月末,今年的冬天來得格外早,未到十一月,便已下了兩場雪。
璃雪坐在東暖閣中刺繡,剛繡了一會兒便覺得手指冰冷,不由呵了一口熱氣暖暖手。
手指凍得有些僵硬,做針線時也不是很方便,璃雪嘆一口氣,乾脆收手不做了。
閣外有人輕釦門扉:“小主。”
璃雪揚聲道:“是清秋嗎?進來罷。”
杜清秋輕手輕腳地進來行了個禮。
璃雪問道:“你去哪兒了?”
杜清秋的臉色不是太好看:“奴婢……去內務府領下個月的份例了。”
璃雪瞭然道:“又被內務府剋扣份例了?”
杜清秋嘆一口氣:“內務府的錢公公說,近日用度緊張,所以只給了半簍銀炭……”
璃雪道:“半簍就半簍罷,先用着再說。後面不夠了,我們再想辦法。”
杜清秋擔憂道:“小主……”
璃雪倒是不在意地揮揮手:“誰還沒有人生低谷的時候?總不能一生都是順遂的罷。不過是剋扣份例罷了,算不得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