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天擎將電話在手裡握了許久，還是沒能撥出去。
他回到辦公桌前，在抽屜裡找了一張名片，按照上面的電話打了過去，“喂，黃先生嗎？我是霍天擎，我有些事情需要跟你單獨談一下，下午見罷，我有時間，好的，再見。”
……
念卿回到家，已發覺家裡氣氛不對勁了。
“爸，馮阿姨，我回來了。”她走進來，大家沒理她。
馮佳慧臉色陰沉的坐在沙發上，旁邊跟着蕭世顏。
見她進來，只是擡頭看一眼，並不作聲。
念卿道：“爸呢？”
蕭世顏穿着牛仔短裙坐在馮佳慧身邊，目光斜睨着她，不冷不淡的說了一句，“跟大哥在樓上呢。”
“哦。”念卿並不在意她的態度，屈身在沙發上坐下。
吳媽給她倒了杯水，“三小姐請用茶。”
“謝謝吳媽。”
念卿正好也渴了，一大早接到電話就趕回來了，也沒來得及吃早餐，她端起杯子喝水，目光正好對着馮佳慧的眼神，一口氣上不來，差點嗆住。
她低頭咳了咳，“馮阿姨，你幹嘛這麼看着我？”
馮佳慧道：“念卿，你跟你死去的媽媽越來越像了。”
突然的一句話讓念卿怔愣，手指撫上臉頰，“突然的，怎麼想起來說這個？”
馮佳慧苦笑着道：“沒什麼，可能是因爲你今天穿的衣服罷。”
念卿低頭看着自己，她今天因爲出門着急，隨手拉了件衣服，復古紅的小洋裝，外頭罩一件駝色風衣，頭髮梳得整整齊齊，在腦後盤了個髻。
她的額頭很飽滿，皮膚白晰光滑。
念卿對面電視上照了照，還真得有些老氣。
她笑着道：“是嗎？可能罷。”
她對於媽媽的記憶就只停留在她生病的時期，那時候媽媽總是病懨懨的躺在牀上，因爲男人的背叛整個人陷入了谷底，身子越來越差。
藥物讓她原本白晰的皮膚變得萎黃乾燥。
現在想來，媽媽原來也是堂堂的大家千金，只是被現實催垮了意志。
美人遲暮，是誰都不願看到的情景。
念卿將思緒從遠處拉回來，對馮佳慧道：“對了，爸一早讓我回來，是不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大家怎麼都悶悶不樂的？”
馮佳慧嘆了口氣，有些失落的道：“是你大哥，他原本就要提中校了，可是隊裡突然有個人把他的名額給頂了，現在不光沒升職，還被外派到了桃源，那邊窮山僻壤，生活條件也十分艱苦。”
念卿有些詫異，“怎麼會這樣……大哥在隊裡的表現一向挺好的，怎麼這麼輕易就……”
馮佳慧搖搖頭，“具體情況還不清楚，反正，調令都下來了，只等着明天去把工作交接一下，就準備走了。”
念卿，“這也太突然
了，那爸爸就沒找人問問情況嗎？”
馮佳慧再次搖頭，“現在情況有些複雜，上頭不跟你你爸說明情況，只說你大哥現在是紙上談兵，實際經驗不多，先撤下來，到基層幹兩年，做點成績再調回來。”
念卿，“……”
馮阿姨嘆了口氣，低頭坐在那裡擺弄着手裡的手帕，念卿這才注意到馮阿姨今天沒化妝，以後不管何時何地見到，也總是化了精緻的妝容，口紅塗描的一絲不苟，頭髮盤成髻或燙成卷，今天卻素面朝天，衣服也是隨意的便裝，並沒有着小洋裝。
手上殘留的蔻丹如過了季的牡丹，少了陪襯就差了幾分顏色。
馮阿姨獨自哀嘆着，大家都變得沉默起來。
家裡開着暖氣不是太冷，念卿坐了一會就覺得有點熱了，她放下杯子，拿手掠掠耳邊的髮絲，蕭世顏看着她額上的汗水道：“這麼熱你還不把外套脫了？”
念卿搖搖頭，“我怕冷。”
“嘁，真是怪人。”蕭世顏受不了的瞥了她一眼，不再說話。
樓上門響了響，三人一起回頭看。
只見蕭震山與世則二人一前一後走下來，表情沉重。
馮佳慧站起來道：“老爺，事情怎麼樣？有沒有轉圜的餘地。”
蕭震山在沙發上坐下，嘆了口氣道：“該找的關係都找了，還是沒用，世則準備一下，這兩天就過去上任罷。”
馮佳慧眼眶有些紅了，“怎麼突然間變成這樣……世則都三十好幾了，再調到那樣鳥不拉屎的地方，什麼時候才能娶上老婆？”
蕭震山只是無耐嘆氣。
一旁，蕭世則低着頭站在那裡，肩膀垮垮的，鬍子也沒有刮，看上去瞬間老了幾歲。
大概是念卿看得太久讓他有些察覺，他擡頭看了她一眼，目光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只一瞥，很快就別過臉去了。
蕭震山也注意到了她，說了句，“來了。”
念卿，“恩，來了。”
馮佳慧在他身邊坐下，蕭世則則遠遠的在沙發另一頭坐下，與衆人隔開距離。
蕭震山看着他道：“老大，你也不用太過擔心，你先調過去，我看這邊是什麼情況，大不了，過一陣子再把你調回來。”
蕭世則沒說話，馮佳慧道：“你也不看看現在幾月了，再等一個月就過年了，老大卻去了外地，連年都不能在家過，你讓他一個人在那邊孤苦伶仃的……”
說完，低頭哭個不停。
蕭震山被她哭得煩悶不已，低聲斥道：“行了，你別哭了，哭有什麼用，時候一到，老大還不是一樣要送走？”
馮佳慧道：“若是你平時在隊裡上下處好關係，不得罪那麼多人，臨到這時候也不至於連個幫我們的人都沒有，上一次……陸書記讓你幫着他說幾句話，你就說幾句嘛，現在不光婚退了，連陸書記也得罪了……”
蕭震山，“你還說我，若不是你的寶貝女兒挑刺，人家也不會退婚哪。”
馮佳慧，“世顏有什麼錯，那陸笙根本就不喜歡我們女兒，嫁過去也是離婚……”
她們吵了起來，剩下三個孩子坐在那裡，臉上都有些訕訕的，尤其的是世顏，臉色脹得通紅，突然站起身道：“你們夠了沒，大哥被調到外縣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們別老抓着從前的事不放好不好？”
話音未落，只見蕭世則騰得站起來，咆哮的道：“夠了。”
衆人停下來，轉頭看向他。
蕭世則沉着臉道：“你們都別說了，爸，媽，你們別爲我的事發愁了，這都是天意，我現在就收拾東西，明天就去隊上報道。”
說完，噔噔上樓去了。
馮佳慧起身追了兩步，又低下頭抹起眼淚。
蕭震山心裡一陣煩燥，站起身道：“念卿，陪我出去走走。”
“是，爸。”
她跟着他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馮佳慧在裡頭喊道：“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功夫跟她一起閒逛……”
念卿腳步頓了頓，看到爸爸頭也不回的出了門，她便也沒說什麼，小跑着跟了出去。
外頭颳着風。
蕭震山穿着大衣，念卿將身上的風衣緊了緊。
蕭震山出了院子，領着她在大院走了幾圈，念卿默默的跟在他身後，爸爸看起來心事重重，他不開口，她也不敢冒然說。
太陽漸漸落下來，念卿擡起頭，看夕陽下爸爸的背影，看起來那樣淒涼，她心裡有些酸，趕緊低下頭去。
蕭震山終於停了下來，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念卿，“爸，是不是發生什麼事？”
她直覺是出了什麼事，如若不然，爸不會這個表情。
蕭震山望着遙遠的天際，笑着道：“沒事。”
念卿，“那……您怎麼突然想到說這些？”
蕭震山笑着搖搖頭，“不知道，可能是人上了年紀就總愛回憶過去，現在想想，你剛生下來的時候，爸爸真的對不起你，經常加班，沒時間回來，都是你媽媽一個人帶着你……”
念卿，“爸……”
蕭震山低下頭，笑意帶着些許苦澀意味，“我也不知這是怎麼了，只是今天看到你，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你媽媽。”
念卿望着他，心中不是滋味。
若媽媽在天有靈，看到爸爸悔改的樣子，應該會感到欣慰罷。
只可惜有點遲了。
媽媽已經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爸，我真的長得像媽媽嗎？”
蕭震山點點頭，看着長大成人的女兒，“你跟你媽媽，幾乎一模一樣，眉眼，臉型，就連說話時的語氣……都一模一樣。”
念卿低下頭苦笑，“原來媽媽跟我一樣也是受氣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