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所有人都在撒謊

我指着闌尾處謙虛地用請教的口吻問:“這裡是心臟啊?”

他不搭理我說什麼,問:“你家屬來了嗎?”

“沒有,我是一個人來的。”

“你得做手術,這個手術有點危險,你家屬要簽字。“

“我家在外地,我來泉城是出差。”

他不耐煩地說:“算了,不簽字也可以。可是,你帶夠錢了嗎?”

“得多少?”

他伸出手指比劃了一個數。

“這麼多!請問我做的是什麼手術?”

“心臟切除手術,不過只需半個小時就完了。我們醫生的刀功都很精湛。”

我哆嗦了一下。

“心臟切除?”

“你的心臟已經千瘡百孔了。最近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麼急事?”

“那倒是。”

“急火攻心,把心穿插了很多洞,修補是不可能了。”

“那我……還能活嗎?”

“最新醫學研究結果表明,心臟跟闌尾是一樣的,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東西,完全可以切除。而其他人體器官就不同——沒了胃你就不能吃飯。沒了肺,你就不能喘氣。沒有腸道,你就不能排泄。而心臟毫無用處。”

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觀點!

“我們這兒好久沒有大手術了……”他輕輕嘆口氣,又說:“手術會很成功的。”

我想我得馬上離開這家恐怖的醫院。可是,我的闌尾疼得很厲害,我都有點站不起來了。

“我知道我得的是什麼病!我要切除闌尾!”我大聲說。

他想了想,說:“好,你既然不相信我們,那我們就聽你的。但是你知道闌尾在哪兒嗎?”

“我當然知道。”我一邊說一邊指了指闌尾。

“大錯特錯了!”說完,他伸手指了指我的心臟:“在這裡,這裡纔是闌尾。”接着,他又指了指我的闌尾:“這裡是你的心臟。現在,你自己決定吧!你是切掉闌尾還是切除心臟?”

我知道我陷入了一個圈套中。

我說我切除闌尾,他就會切除我的心臟。在他的醫學裡,闌尾就是心臟。

我如果要求切除心臟,他就會不說話,順應我意,馬上開單子,讓我去交昂貴的費用,然後把我的心臟齊刷刷地割掉。

我得逃了。

我擔心我走不出這個診室。我強撐着站起來,陪着笑臉說:“教授,我出去打個電話跟家裡人商量一下,可以嗎?”

他有些生氣:“哪有你這樣羅嗦的患者?顧慮重重,耽誤了病你自己負責!作爲救死扶傷的醫生,我警告你,你如果不立即做手術,你活不過一個小時!”

“好的好的,我爭取馬上就回來。”

他突然笑了:“你是不是害怕了?”

我說:“不是……”

他朝門外看了看,小聲說:“其實我的心臟早就切除了。”

他指了指他的胸口,又說:“現在,我這裡是個黑窟窿,用來裝錢。不信,我可以給你看看……”

他一邊說一邊解釦子。

●蹊蹺的車禍

我跌跌撞撞地在大街上奔走,幾次差點摔倒在地。

我氣憤極了,但是我並不想到院長那裡投訴,我擔心他包庇自己人。我要到派出所報案。我認爲那個大夫是謀殺。

走出很遠,我纔看到一個派出所。

我剛剛走到派出所的大門口,正巧有一輛警車開回來,還響着威嚴的警笛。

我躲在一旁,把它讓過去,然後也走進了院子。

警車停穩後,跳下來兩個警察。他們的大檐帽都壓得低低的,幾乎看不見他們的眼睛。

他們把一個人揪下車,那個人戴着亮錚錚的手銬,他大聲喊着:“我怎麼了?我怎麼了?”

警察不說話,推搡他朝一個獨立的木房子走去。

兩個警察個子都很高大,很魁梧,而那個被抓的人卻長得又瘦又小,頂多一米六,遠遠看去,就像兩隻熊抓着一隻猴子。

“猴子”被押進了那個黑糊糊的木房子。

這時候,天已經有點黑,其他人都下班了,派出所的大院裡很安靜。

我躡手躡腳地跟了過去。

我貼在那個木房子的門外,從門縫偷偷朝裡看。

那個被抓的人坐在房子正中的一個冷板凳上,兩個警察給他錄口供。

聽了半天,我終於聽明白,這個被抓的人叫劉志利(警察這樣叫他,不知道是不是這三個字),是個出租車司機,警察抓他是因爲一年前的一起兇殺案:某廠一個開黑色奧迪的司機被殺了。而三年前,小劉和這個被害者撞過一次車,車頭頂車頭,兩輛車都撞得很慘。

劉志利一直在叫:“我沒有殺人!”

兩個警察沒辦法了,他們站起來,摘掉帽子,拖着他走進了更黑暗的裡間,“哐”地把門關上了。

我不知道那裡面發生了什麼,不過從劉志利爹一聲娘一聲的叫喊中,可以判斷出,那兩個警察工作很賣力。

過了一會兒,電話響了,一個警察走出來,接電話。

我聽他說:“噢,是大舅啊。你放心,殺死我表哥的人已經抓住了,我不但要爲您報仇,還能敲出一筆賠償費。好,好,好,沒一點問題。”

放下電話,他又走進了裡間。

-?正文 所有人都在撒謊(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