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段深藏的愛慕之情畢竟已在青玄心底壓抑了四千年之久。
儘管初起時,他尚且年幼,情愫朦朧,而每當自己整日都在爲青澤給予他的言語甚至眼神而患得患失時,那份戰戰兢兢的小心翼翼便已在他心裡紮了根。
他對青澤有依賴,有尊重,再大一些,意識到自己對他的情^欲也在日益膨脹時,便開始對自我的認知走向了另一個極端:他覺得自己噁心。
在歲月流過的平靜表面之下,暗暗涌動着青玄內心深處不爲人知的潛移默化,讓他不斷地、慢慢地改變着自己。
他一邊沉靜內斂、乖巧懂事,一邊惹是生非、肆意發泄。
可無論怎樣,青澤都信任他,寵着他,毫不避諱地關切和疼愛他。若不是他生來便是個樂觀善良的孩子,那麼多年過去,恐怕早已被自己的掙扎與自我否認折磨得陰暗起來。
讓青玄沒想到的是,最先察覺出他這心思的人,竟是當年那位颯熙國的皇子宣璟轍。
自己只不過和他念叨起玹紫,便多了幾句嘴,也許不止幾句……
宣璟轍便用手中的摺扇敲在他的頭上,促狹地笑道:“你這毛沒長齊的東西,不會是喜歡男人吧。”
青玄至今都還記得,聽了這話,他表面雖然羞臊得想死,可心裡有多激動,激動得他想哭。
是啊,他就是喜歡。
可這罪孽如此深重,竟壓得他難以呼吸。
玹玥重生之後,玹紫變得活潑了許多。
那些暗送秋波的同性之“誼”,也都接連被擺上了檯面,得見陽光。
可青玄並未因此而從枷鎖中得到解放,反而因那次的“酒後失德”而變成了青澤眼中的“畜生不如”。
那時青澤的眼神是有多冷,竟冷得令青玄如今想起都會讓心上結出一層寒冰。
他說他對他的心思都白費了,在外面胡鬧成那樣,回來還說不得,真是翅膀硬了,竟六親不認,還想繼續用這麼無恥骯髒的行爲來侮辱他青澤不成……
於是,那之後,他對他打也打了,罰也罰了,他們之間幾千年的情分,也被青澤斬釘截鐵地宣佈從此一筆勾銷了。
自那以後,青玄再也沒有入過明玄谷,那個一直被他認定成家的地方,他回不去了。
所有的這些,如今,終於被玹玥上神毫無遺漏、原原本本地娓娓道來。
他說:只因青玄執意,至死都不想讓再打擾青澤。所以他便沒有多事,只邀青玄留在雲殿,與他對飲了整夜,讓那孩子盡情地傾訴了一番,又在大醉中痛哭了一場。
聽完這些,連隆冽都已是難掩動容之色,暗暗心疼起來。
紫夙一臉的鼻涕眼淚,站起身來,抽抽搭搭地說不喝茶了,要去九陽山找小狐狸去了,要一直陪着他,再也不出來了。
玹玥哭笑不得,一把將她拉住,“別鬧了,去也輪不着你去,如今正經需要你陪的人是我,你還想視而不見麼?”
紫夙一聽,也是這理,便又坐下,接過玹玥遞來的絲帕,將臉上的眼淚鼻涕一把抹了,又將那黏糊糊的東西還了回去。
因青澤從頭至尾都未發一言,仍舊是那副冒着一腦門子汗的雲淡風輕,於是之後的氣氛也漸漸變得沉悶起來。
衆人心裡都還記掛着青玄的傷懷,又不願表達太多來讓青澤艱難。
可若換個話題,這裡唯一說話比較沒邊的便是蕭煥,可蕭煥旁邊又是隆冽,他見隆冽向來慫,根本憋不出什麼有聲響的屁來。
另一個愛直來直去的則是凌天,但凌天只顧着吃,加上他似乎有點怵玹玥,所以根本已經成了一條啞狗。
來到最後,便就剩下玹玥誰也懶得理,窮逗着紫夙玩了。
凌天這會兒終於就着玹玥上神親口講的一場千年虐戀吃飽了。喝了幾杯茶,又回味了片刻那酸苦沉澀的風花雪月,他便抱着雙臂心滿意足地坐着,卻見玹玥這爲老不尊的,正和自己辛苦養大的未成年少女拉拉扯扯,還張口閉口地閒撩騷,將紫夙這沒什麼涵養的傻貨氣得幾次要去與他打架,便只得乾咳了兩聲,“那個……”
“凌天。”玹玥帶笑看向他,“你什麼時候回去?”
“啊?”凌天一愣,“我不是纔來的嗎?”
“想留多久都隨你。”玹玥寬厚地笑道:“今日時候也不早了,你與隆冽定然還有許多話要敘,正好,他還可帶你在玹紫中隨處遊覽,我便不多陪你了。”
凌天忙道:“尊上不必再費心了,我讓隆洌這小子帶我轉轉便是。”
隆冽:“……”
凌天:“那紫夙……”
玹玥:“紫夙若想去哪裡,有我。”
“嗯,這樣啊。”凌天眉心微蹙,一本正經道:“尊上,紫夙目前來看,還小了點。”
玹玥點頭道:“同感,所以她會留在玹紫,藉着這裡的靈氣快些成長起來,我需要她的神力早早覺醒。”
凌天:……呵,鬧半天這就給拐走了?和誰商量過?
不過事到如今,他也明白,玹玥挑明瞭自己有心魔,需要紫夙的神力來爲他化解,所以,有關這天下蒼生的大事,早已不容他再多置喙。
既是如此,凌天便過去一把將隆冽拉扯起來,“走吧,帶我看看這所謂的仙境,讓你禍害了這麼些年,變沒變樣。”
“哼。”隆冽極不滿地一揚袍袖,擺脫了凌天,又與玹玥行了一禮,閒言碎語了幾句,走時經過青澤,他頓住腳步,青澤已起身,躬身恭送。
隆洌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邁步與凌天並肩離去。
稔稀與蕭煥這對連體仙侶也一起離開之後,青澤才最後告辭。
紫夙以爲他走得這樣慢,最終或許會說些什麼,可卻什麼都沒等到。
“今日是我闖了大禍了,真是害慘了那小狐狸。”紫夙失望之餘,又開始懺悔起來。
玹玥揮去岸邊雜物,獨留下一方小小的木幾和其上的茶盤,“今日,你有頭功。”
紫夙沮喪地抱起腿來,又無力地垂頭笑了笑,“還有頭功,什麼狗屁的頭功。”
玹玥撫亂她額前的發,“傻瓜,你的確做了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