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麼?”天浩對他這副詭異的模樣覺得很奇怪。
猛然醒來的曲齒連忙吸溜着口水,小心翼翼把這塊突然間在想象空間裡增值了很多倍,凸顯珍貴的口罩緊緊攥在手心。他迅速想到一個非常合理的問題用於緩解目前的尷尬:“那個……既然這東西這麼好,爲什麼之前你沒給我們用?”
“這是用棉布做的。”天浩淡淡地說:“別看只有這麼一小塊,卻足足縫了五層。你自己算算這得多少布料才能做成一個?以前的你們與現在不同,那時候是我用糧食僱傭你們過來幹活兒,除了支付承諾的報酬,無論你們發生任何事我都不會管。說句不好聽的,那時候你們就算死在礦井裡,我也不會幫着你們收屍。”
他隨即話鋒一轉:“但是現在不同,加入磐石寨,你們就是這兒的人。我得爲你們考慮更多。生活、工作、安全、糧食……這可不是隨便說幾句空話就能做到,得落在實處。”
曲齒張着嘴,粗大的獠牙隨着面部肌肉微顫而抖動。他心裡滾動着一些非常奇妙的東西,有驚訝,有憤怒,更多的還是感動。
“你得理解!以前我們立場不同,而且不是一個部落。”天浩認真嚴肅地說:“管好你的人,以後別再口口神聖說什麼“我是豕族人”。磐石寨只能有一個聲音,只有一個種族。從今往後,你們可以稱呼自己是“最強壯的牛族人”!”
“阿浩……不,頭領!”曲齒慌慌張張更改着稱謂:“那我們之間的通婚……女人……這個……”
融合不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通婚是個無法繞過去的問題。
其實蠻族各部落之間都有通婚,唯獨豕族是個例外。他們恐怖強壯的外表令人望而生畏,女人們光是看看就覺得可怕,更不要說是親近。
“這事兒我正在考慮。”天浩神情比剛纔顯得越發嚴肅:“總之一句話:是金子走到哪兒都會發光。讓你的人老老實實工作,平時該幹什麼就幹什麼。該有的東西都會有,少不了你們。”
……
包括米泉寨和聯康寨的人加起來,併入磐石寨的豕族人數量超過兩千名。
對他們的管理頗爲困難。
最大的麻煩,莫過於個人衛生。
這些粗笨魁梧的傢伙根本不懂得什麼叫做“清潔”。隨帶大小便這種事在他們看來稀鬆平常,甚至當着女人的面也不忌諱。
天浩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和和氣氣搞所有部族大團結。到處都有不聽話的刺頭,但並非所有豕族人都是死硬分子。最聽話,執行命令程度最徹底,同時也是最配合的那部分,當然是黑齒麾下的原崮山寨成員。按照天浩傳授的方法,天峰再次有意識的對這些人進行劃分,從中挑選出三百多個表現最好的,給予令人羨慕的豐厚獎勵。
美味的食物之所以在人類文明進化史上佔據重要位置,是因爲它能促使人們對優越的物質生活產生嚮往,從而激發出內在的能動力。
養雞場已經形成規模。這種禽類天生帶有美味因素,無論任何做法都會讓味蕾感到愉悅。
在文明時代,艾靈頓爵士是美國的爵士樂天才,同時也是有名的大胃王。他可以在一餐中吞下令人難以置信的大量食物,對食物品質也很挑剔。
按照他的說法:“你可以在馬薩諸塞的湯頓吃到美國最鮮嫩的燉雞,可以在波爾多吃到螃蟹餅,芝加哥有一個地方可以吃到美國西部最美味的烤排骨,還可以吃到新奧爾良以外最可口的蝦。我在俄勒岡州的波特蘭平常切努克大馬哈魚,可以在多倫多吃到烤鴨,而要吃到全世界最美味的炸雞,就必須到路易斯安納的肯德基去。”
在天浩尚未入眠的那個時代,肯德基炸雞的配方已經不能算是秘密。麪粉、雞蛋、百里香、鹽、羅勒、黑胡椒、幹芥末、姜粉、蒜……儘管缺少了其中幾味調料,磐石寨廚子仍然在天浩口授之下,做出與歷史上區別不是很大的炸雞塊。
對於常年吃着粗劣食物的豕族人來說,簡直就是神靈賜予的最高獎勵。
天浩要求得到獎勵的人在公開場合享受這種食物。濃郁的香氣就像毒1品,會讓人上癮。
美味的食物有很多,但就流水線生產規模化和便利來看,炸雞是目前可供選擇的最佳角色。
這是一個奇妙的場景————磐石寨戰團全副武裝,保護着服從命令的豕族人享受炸雞。在鋒利戰斧和銳利弓箭的外圍,聚集着多達上千名流着口水,目光呆滯,臉上充滿無限期盼和慾望的違規者。
有了第一羣人做例子,就會有更多的人想要加入進來。
整合豕族人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得多,前後只花了兩個星期。
高效有節奏的轉化讓黑齒看得目瞪口呆。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打死他也不會相信這些老老實實列隊站立,按照領隊命令做出各種動作,嘴裡喊着“一二一”,邁着逐漸正規步伐的傢伙,竟然會是自己的同族。
黑齒現在真正相信天浩是一名偉大的行巫者。只有得到神靈眷顧,與神靈自由溝通的巫祭,才能真正令人拜服。
其實天浩不想成爲神棍。
然而殘酷的現實擺在面前:在這個野蠻愚昧的世界裡,很多事情必須,也只能以神靈的名義進行。
天浩挑選了兩百名最強壯的豕族人充入戰團。他們由曲齒統領,裝備着防禦程度令人髮指的超厚型盔甲。
黑齒一直擔心族人在磐石寨生活得不習慣。他很快發現,這種顧慮根本沒有沒有必要。
天浩總有各種各樣的方法刷新豕族人的認知,讓他們恍然發現,這個美麗的世界不僅僅只是活着與死亡那麼簡單。
下礦井挖掘泥炭的工人分成小組,每天都要搞競賽活動。個人、小組、輪班……分爲不同的獎次,獎品多寡也根據泥炭挖掘量而定。懶惰的傢伙在這種環境裡無法生存,他會被所有人排斥,人人都喜歡幹活勤快的傢伙。從天浩那裡,高大強壯的豕族人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做“團隊合作”。
清潔衛生也要分出排名。包括磐石寨的原住民在內,以“十人首”管轄的人戶爲單位,每週進行安全衛生檢查。“一塵不染”顯然過於誇張,但至少要把平時居住的房間打掃乾淨。
懶鬼和髒鬼很快發現情況不妙,他們在人們的嘲笑與厭棄目光中被迫自我改變。
磐石寨不需要自由,這裡與其說是平民定居點,不如說是半軍事化管理區。天浩做這些事情很有經驗,當做獎勵發放出去的食物也不算多。
只有在森嚴規範框架下運轉的人類社會,才能最大限度釋放出生產力。
老太婆桂花的日常生活非常充實。她開始學着編寫歌謠,曲調雖然簡單,歌詞卻很能鼓舞人心。
以曲齒爲例,可以這樣唱:曲齒真好,曲齒真妙,曲齒幹活呱呱叫。
考慮到歌唱曲調必須爲廣大羣衆所喜愛,而且簡單易於上口,天浩極不負責的使用了《三隻老虎》那首歌。
歌可以唱,人名也可以改。這周挖掘泥炭的冠軍是曲齒,下週就有可能是黑齒……總之,每個人都有可能成爲被歌唱的主角,他的名字會像風一樣迅速傳遍整個寨子。
優勝者有個特殊稱號,叫做“勞動模範”。
周、月、年都要進行評比,年度勞動總冠軍能得到極其豐厚的獎勵。他會成爲寨子裡的大人物,成爲所有女人心目中的寵兒。
牛族女人其實並不介意找一個豕族人做丈夫。當然,親熱接吻的時候,豕族人特有的獠牙很礙事,但這種小問題並不妨礙蠻族男女現實的愛情觀————只要他吃苦耐勞,有力氣,幹活兒不偷奸耍滑,老孃就能接受這樣的勞模漢子當我的丈夫。
黑齒擔心的所有問題都在“規矩”框架下消弭於無形。
他終於相信天浩是真心實意對待自己和族人。
就像天浩經常掛在嘴邊的那句話。
“我們是兄弟”。
……
鋼齒城。
“該死的叛徒!”
“這是謀反。”
“爲什麼沒人阻止他們?爲什麼沒有人向我稟報?”
“你們統統該死!”
狂怒的鋼齒王鐵牙在咆哮,歇斯底里的尖叫聲在大殿裡迴盪。他感到腦袋裡烏雲密佈,無法思考,各種想法都被迅猛如風暴的“復仇”牢牢裹住,形成無法被任何勸說化解的瘋狂執念。
崮山寨叛變了。
米泉寨叛變了。
聯康寨也叛變了。
這世界變得無比陌生,鐵牙感受不到絲毫熟悉。
我們是豕族人啊!
我們因爲野蠻而受人嘲笑,我們是這個世界上獨特且無法被接受的存在。可是誰能想到,本該是抱成團共同對外的自己人,卻出現了可怕的分裂。
鐵齒身高超過三米,龐大的體型要求尺碼驚人的王座才能承載。豕族人最大的特點是肚皮肥大,他的肚子更是大到令人難以想象的程度:從胸部以下高高隆起,半徑超過足月懷胎的婦人至少兩倍。冬天有寬大的袍子遮住還好,如果是炎熱的夏天,就能清清楚楚看到暴露在外的肚皮上全是黑毛,又粗又硬。
他臉上突然泛起詭異的潮紅,源於背叛的憤怒在心中點燃了熊熊烈火,喉嚨深處爆發出野獸般的吼叫。
大殿四周有十多個衛兵,他們站得筆直,神情肅穆,微微悸動的眼角出賣了他們此刻的內心恐懼,只能通過緊貼牆壁的後背上傳來冰冷,提心吊膽勉強維持着最後的膽量,不至於在瘋獸般的鐵齒面前被嚇得轉身逃走。
鋼齒部的巫師年紀不算大,外表與其說是一個體型過於高大肥胖的變異人類,不如說是一頭有着淺灰色皮膚的豬。他的變異程度嚴重,鼻樑大幅度向前凸伸,耳朵也頗爲肥大。他雙手緊握在身前,低垂着頭,一言不發站在原地,不時用眼角餘光朝着鐵齒偷瞟,尋找平息對方憤怒的可能。
四名侍女分別站在王座兩側。她們同樣恐懼又小心,慌亂膽怯的眼神在彼此低頭的動作間相互交流,從對方眼睛裡無法找到保護和安慰,只有更加令自己心慌驚悚的成分。
“該死的混蛋!”
從鐵齒猙獰的嘴裡爆發出吼聲只是開始。他突然伸手抓距離最近的侍女,扣住她的胳膊,在對方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將其高高掄起,就像拖拽着某種重物,從地面到空中揮舞出一個完美的圓,伴隨着在天旋地轉中慘烈的呼救聲,侍女被掄圓了狠狠砸在岩石地面上。
沉悶的響聲來自肌肉撞擊,骨頭粉碎要清脆得多。鮮血從破裂的皮膚深處被擠壓出來,大面積濺開,彷彿一隻熟透的放大版草莓從高處墜落,轟然炸開。
“叛徒!”
侍女們被嚇呆了,忘記逃跑的她們眼睜睜看着鐵齒拔出佩刀,帶着野蠻人特有的兇暴撲向另一個同伴。刀尖穿透了她的眼睛,以不可阻擋的銳利和力量衝擊扎進頭部,從腦後捅出,在血色與白色之間反射出金屬特有的森冷寒光。
“該死的下流胚!”
野蠻人的頭骨堅硬,想要拔出被牢牢卡在其中的刀子並不容易。狂怒中的鐵齒沒有耐心,他握住刀柄搖晃了幾下乾脆鬆開手,轉身咆哮着抓住另一個被嚇得當場呆住,忘記了抗拒與逃跑的侍女頭髮,狠狠將其拖到面前,右手扳住對方肩膀,在頭部與肩膀之間用力分出一個凹角,對準皮膚相對細滑的脖頸,張嘴咬了下去。
鐵齒不餓。
他這樣地位和身份的人已經是貴族,不用爲了食物操心。
純粹只是想要泄憤。
可憐的侍女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就被兇暴野蠻的鐵齒啃斷喉骨,頭顱與肩膀之間當場形成直角,隨即被巨大力量壓迫着變成向下傾斜的銳角。
血腥和爛肉終於讓恐懼中的倖存者明白了現實。
最後的侍女臉色慘白,尖叫着轉身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