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叛逆的年輕人
仲夏,晚上九點,正是夜市熱鬧的時候,步行街上來來往往都是人。
虎平濤坐在燒烤攤主給的小木凳上,看着烤架上那些被炭火烘烤逐漸膨脹圓鼓的臭豆腐,年輕的臉上露出幾分苦笑,更多的還是期待。
無論是誰餓了一整天,除了食物,這個時候腦子裡都不會有別的念頭。
坐在旁邊的羅宇擡手扶了一下眼鏡,用筷子夾起一塊豆腐放到他的碗裡,笑道:“平濤,這塊熟了,先吃着。”
滇省的夜市燒烤頗具特色,尤其是燒豆腐。一寸見方的豆腐自然發酵,用炭火烤至兩面焦黃。蘸料也很講究,溼料多用腐**,加少許鹽、花椒粉、胡辣子、香菜末……熱乎乎的吃在嘴裡又香又爽口。
虎平濤與羅宇是大學同學,同班兼舍友,兩人之間用不着客氣,何況虎平濤也實在餓了,於是用筷子夾着豆腐蘸了下佐料,塞進嘴裡大口咀嚼。
“慢點吃,我還點了炒飯和啤酒,管夠。”
看着他貪饞的吃相,羅宇不由得搖頭嘆道:“照理說,你應該是我們這幫同學當中最有前途的,沒想到……唉!”
二十二歲的虎平濤身材高大,削瘦的臉龐棱角分明,得益於從中學時代就堅持至今的體能訓練,他比同齡人顯得更加強壯。黑色T恤很合身,塊狀肌肉從彈性極好的面料下面凸顯出來,腹部沒有贅肉,大腿與上身之間符合黃金比例,短髮使整個人看上去很精神,完美詮釋了“英俊”這個詞的所有含義。
羅宇的嘆息並沒有道理。他與虎平濤關係不錯,很清楚對方的家世————平濤父親是雲北軍區副司令員,母親是昭市的一個區高官,這傢伙是妥妥的官二代。
他還有一個姐姐,北通集團副總,同時也是公司主要股東之一。
“我就不明白,你跟家裡鬧什麼啊!聽你老爸的安排當兵不好嗎?雖然咱們學的是美術,卻是正兒八經的大學本科畢業,有學位證,到了部隊上用不了幾年就能提幹,多好!”
虎平濤嚥下嘴裡的食物,感受着口腔裡殘餘的熱辣,搖搖頭,認真地說:“你不懂。”
他從小在軍營里長大,父親早早就爲自己安排了“當兵”這條人生道路。高考的時候就爲了填報志願與家裡吵了一架,虎平濤沒選任何與軍隊有關的院校,偏偏選擇了滇省藝術學院美術系油畫專業。
說起來,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爲母親在自己小時候特意選擇的“素質教育”。英文、美術、音樂、圍棋……那時候父親還不是副司令,母親也不是區高官,他們每天忙於工作,姐姐很早就出嫁,虎平濤平時放學就跟着班主任老師回家做作業,直到天黑以後母親下班來接。
學美術不是什麼壞事,母親好不容易勸說着平息了父親的怒火,讓他勉強接受了自己考上藝術學院的事實。但父親有言在先:畢業以後立刻入伍,老子必須有一個當兵的兒子。
拿到畢業證書和學位證,虎平濤帶上一套換洗衣服,給父母留了封信,不辭而別,隻身離開昭市來到省城。
年輕人都很衝動,有着很強的逆反心理。虎平濤沒考慮太多,只想着靠自己的努力闖出一個未來。爲了證明自己,他留下手機和幾乎所有平時積攢的零花錢,買了一張火車票直接前往省城。
出了火車站,看着眼前黑壓壓的陌生人羣,虎平濤才覺得自己似乎欠考慮,翻遍口袋身上只有三十多塊零錢,迫切需要解決吃飯和住宿問題。
翻開電話本,找到老同學羅宇的電話。
他是本地人。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羅宇遞過來一串烤好的牛板筋,試探着勸道:“這麼跟你爸耗下去不是辦法。要不我給你家裡打個電話,就說我是你同學,跟你媽說一聲?或者打給你姐姐也行。”
虎平濤接過牛板筋,擠出一個勉強的笑。
他知道羅宇是好意。
可如果打了這通電話,家裡人找過來,這跟以前有什麼區別?回去以後還要被父親冷嘲熱諷,只會使情況變得更糟。
生活的殘酷在於不是每個人都能按照各自意願活着。首先要解決的就是吃飯問題。
必須儘快找一份工作。
嚼着滾燙熱辣的牛板筋,虎平濤陷入沉思,目光也隨着思緒變得飄移,頗不好意思的避開羅宇,裝作看風景,朝着燒烤攤側面望去。
鄰座是一個身穿漢服的少女,圓圓的臉蛋有些嬰兒肥,十九歲,或者二十歲。淡藍色對襟襦裙,大紅束腰上有一條漂亮的鵝黃色鑲邊。面前的盤子裡放着幾串烤肉,旁邊還有一罐擰開蓋子的“王老吉”。
烤肉配涼茶,很多人都喜歡這種吃法。
她旁邊坐着一箇中年男子,瘦高個,鼻樑雖高,眼睛卻不算大。穿一件青灰色夾克,拉鍊正上方的空處透出白襯衫領口。兩個人坐的很近,無論從任何角度看去都顯得過於親近。
兩個人年齡差距太大了,與其說是情侶,不如說是父女。
虎平濤揚了揚眉毛,對鄰座男女的好奇心很快壓倒了惆悵思維,不由得豎起耳朵仔細聽着倆人低聲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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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上的移動燒烤攤擺設簡單,幾隻方木凳加上膠合板拼成桌子。虎平濤坐的位置與那對男女之間剛好形成一個彎角,可以看見兩個人的動作,以及脣形。
“望子成龍”這個成語用在虎平濤老媽身上再合適不過。得益於小時候被母親帶着在各種學習班裡“填鴨”,虎平濤對脣語很熟悉,還掌握了手語和莫爾斯電碼。
“美女,我這可是最新款的Iphone。你瞧瞧這顯示屏,還有這顏色的外殼,絕對的最新版行貨。”中年男子手裡拿着一部手機,正向女孩炫耀。
漢服女孩一直盯着男子手中的Iphone,她的聲音同樣很低,充滿了戒備:“給我看看。”
男子把手機遞了過去,女孩熟練地按下開機鍵,屏幕上很快出現了絢麗的色彩。
“這是OLED全面屏,外殼是超瓷晶面板,超薄,超高清像素,做自拍最合適了。”燒烤攤帳篷頂上的熾光燈照着瘦男人側臉,從虎平濤的位置可以看到對方腮幫上稀稀拉拉的胡茬。瘦男人不時用左手扯着襯衫衣領晃動,似乎是覺得熱,正在扇涼,但虎平濤總覺的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