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教者魯本!”
“褻瀆上帝,傷害人民!”
“濫用權力,搜刮民脂!”
“貴族修養拋諸腦後,大公責任充耳不聞!”
翌日,完全解除了武裝的阿達納,在人山人海的中央廣場,整整五百名身披鎖子甲的德意志精銳十字軍護衛之下,市議會的代表,正在向市民們宣讀他們曾經統治者的累累罪狀。
魯本統治奇裡乞亞多年,阿達納更是他經營已久的老巢,原本市議會之中也不乏對老東家愚忠之人;但是更多人在十字軍屠刀的威脅下乾脆利落的選擇了臣服——而那些看不清形勢的一小撮頑固分子,早已在虔誠而純潔的聖戰勇士們進城的那個時候,便被打上了和邪惡異教徒裡通賣國的標籤……
他們不僅本人遭到清洗,家產亦被德意志蘭的勇士們沒收充公;在明晃晃的刀劍之下,現在的阿達納,能夠活下來的全都是“聰明人”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許多普通市民看到被綁縛在火刑架之上的魯本大公,並沒有特別大的情緒波動,彷彿事不關己,自己只是一個冷漠的看客一般;而前排的那些所謂“體面人”,卻種種一言難盡的表情,唯獨沒有對前任統治者的眷顧與留戀。
“陛下,一百年前,耶路撒冷的先王鮑德溫一世在酒宴中誘殺埃德薩的亞美尼亞公爵之後,埃德薩的亞美尼亞人亦是飛快承認了鮑德溫對埃德薩的統治,由此他第一個在聖地建立起了屬於拉丁人的埃德薩伯國。”
寬敞的主席臺旁邊,舅舅博希蒙德正對阿萊克修斯竊竊私語:“只要我們快速擊殺盤踞在塞琉西亞的,魯本的繼承人,以及他的弟弟萊翁,整個奇裡乞亞基本上就安定了。”
這時,人山人海的市民中間,喬裝打扮之後的愛麗絲公主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絕望,怔怔的看着被綁在火刑架上的父親,而那個她十分熟悉,曾經在她面前露出的討好笑容彷彿一隻哈巴狗一般的阿達納市長,此刻正露出義正言辭的神色,手中緊緊攥着父親“子虛烏有的罪狀”,義憤填膺的宣讀着老上司的“累累罪行”。
“叛教者魯本!”
“基督徒的神聖原則被他拋棄殆盡!”
“賣國求榮,僞造敵情,勾結北方突厥野人,串通異教邪惡蘇丹!”
“對上帝祝福的偉大聖戰造成嚴重威脅,對西方十字軍友軍的神聖進軍造成巨大障礙!”
阿達納的市長賣力的在新主子面前表述着自己的忠心,生怕下一刻自己就被冠上和薩拉丁私通的罪名——他之所以如此賣力,不僅是因爲德國人明晃晃的刀劍,還因爲他看到了魯本旁邊,那個十字軍所抓住的,隸屬於薩拉丁的夜鶯,而且還是和魯本私下串通那個!
阿達納的市長分明看到,原本魯本只是不住的咒罵,咒罵那些覬覦他財產的十字軍對他的肆意誣陷;但是當名爲約塞提斯的夜鶯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原本面色悲憤的大公彷彿一瞬間被抽乾了自己的力氣,只是臉色煞白,楞楞的看着博希蒙德拿出了自己和薩拉丁內通的書信,卻連咒罵也沒有力氣了。
“在天父的指引之下,在人民的見證之下,我們在此判處叛教者魯本——火刑!”
阿達納的市長稍稍停頓了一下,原本準備聽到萬民的歡呼,卻只等來了一些稀稀拉拉的掌聲。他面不改色,再次在胸前虔誠的劃了一個十字,然後低聲吟誦道:
“願純潔的烈焰能夠盪滌叛教者污穢的靈魂,阿門。”
一名德國士兵聞訊將早已熊熊燃燒的火把扔到了堆滿薪柴的火刑架上,頓時烈焰騰空而起;而隨着被綁縛得嚴嚴實實的魯本大公發出慘叫與哀嚎,卻沒有十字軍能夠聽出來,火刑架上的“叛教者”正在對侵奪他財產的“強盜”施以最惡毒的詛咒。
“亨利,我詛咒你,你將溺斃在自己的鮮血中,被突厥人萬箭穿心而死!”
“康斯坦絲,我詛咒你,你的國家將被外人侵佔,歐特維爾的血脈將於你之處斷絕!”
“阿萊克修斯,我詛咒你,你的兒子將會愛上你的女兒,做出人神共羞的醜事;你的妻子永遠和你貌合神離,你將永遠無法享受家人的慰藉,最後在無盡悔恨中下地獄!”
阿萊克修斯有些出神的望着那個被火焰緩緩吞沒的“叛教者”,內心卻突然無比寧靜。
他彷彿感覺到不久之前,愛麗絲看到他毫不遲疑的背影之時,那錯愕而發懵的目光,以及她最後的那句話。
“阿歷克斯,快走,德國人是刺客……”
“也許,她現在無比痛恨我吧。”
皇帝內心正在經歷着自己良心的拷問。面對這個他一手造成的結果,他不由得在內心質問自己:
“這,值得麼?”
與此同時,看到父親在烈焰中痛苦哀嚎,愛麗絲簡直要暈了過去。她雙目無神,渾身癱軟,全靠着身後護衛的扶持纔不至於倒地。她緊緊攥住自己好姐妹的手,任憑指甲深深刺入手掌,卻一點也不覺得疼痛;她眼中的淚水早已流乾,只剩下了刻骨的仇恨。
“父親,母親……”
看到公主殿下失魂落魄的神態,忠心耿耿的女護衛眉頭一皺,緩慢而不露痕跡的將愛麗絲架出擁擠的人羣。她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如果不是公主殿下執意要來,她早就將愛麗絲帶往塞琉西亞與萊翁爵爺匯合了——不,不僅僅是塞琉西亞的伯爵,還是亞美尼亞人真正的大公!
只有在那裡,公主殿下才能真正安全。
一輛毫不起眼的馬車中,愛麗絲終於悠悠醒來。她看着前面駕車的矯健身影,不由得有一些心安。
“阿賽琳,我們還有多久才能到塞琉西亞?”
名爲阿賽琳的女護衛一邊狠命的鞭策着奔馳的駿馬,同時回過頭來,小麥色的健康肌膚上露出一個令人心安的笑容。
“殿下,前面不遠有個叫安達契的村莊;我們今晚在那裡休整一番,兩天之後,便能到達萊翁爵爺的領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