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廷燁再醒來的時候已是傍晚。
他睜開了眼睛,卻感覺手臂像是壓着什麼東西,讓他動彈不得,酸澀麻木。
“表哥,你醒啦!”趴在傅廷燁臂膀上睡着的程婉妙,瞬間驚醒。
“我睡了多久?”傅廷燁問道,聲音有些沙啞。
“你睡了一天了。”程婉妙看他要起來,便連忙將枕頭豎起來,扶他坐起來。
傅廷燁沒有說話,失去記憶後,他對自己面前出現的所有面孔都很陌生。
“表哥,你餓不餓?我熬了一些粥還在鍋裡熱着,我去給你盛一碗?”程婉妙不等傅廷燁說話,便跑去茅草屋外間。
“小姐,我來吧。”外面的紫娟說道。
“沒事,就是一碗粥,我又沒有那麼嬌氣。”
傅廷燁皺着眉,沒有說話。
程婉妙將粥端到了傅廷燁的面前,然後舀起一勺想要喂他。
“我自己來吧。”傅廷燁不想麻煩她,直接伸手將接碗接過來。
程婉妙臉色微僵,“表哥……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好。”
“是啊,將軍,再扯到傷口就更不容易癒合了。”紫娟見狀也爲程婉妙說話,“今天小姐爲了給您熬粥,手都被燙傷了呢。”
“紫娟,說什麼呢?”程婉妙嬌嗔的看了她一眼,口吻似帶責怪。
兩人你來我往一番,傅廷燁那邊卻沒有動靜。
程婉妙不甘心的看過去,卻見傅廷燁沉着眸子,不知在想什麼。
“表哥?”
傅廷燁回神,眸中疑惑,“何事?”
“沒什麼……”程婉妙勉強擠出笑容,心中失落至極,這個時候,他難道不該稍稍表現出感動嗎?
……
傅廷燁的身體恢復的很快,不過幾日已經能下牀稍稍走動。
“表哥,你怎麼出來了,外面風大,小心着涼。”程婉妙見傅廷燁站在屋外,連忙拿了件外套走出來。
傅廷燁沉默不語,最近幾日他腦袋裡總會莫名其妙的閃過一些畫面,心情難以言喻的煩悶。
程婉妙爲他披上外衣,傅廷燁皺眉看向她,目光帶着探究:“你真是我的未婚妻?”
程婉妙心裡咯噔一下,笑容僵在嘴角。
莫非他想起了什麼?
“表哥是想到了什麼嗎?”程婉妙小心翼翼的問道。
傅廷燁將程婉妙臉上的變化盡收眼底,不動聲色的移開目光,搖了搖頭道:“沒有。”
程婉妙渾身一鬆。
“表哥,我們的婚約是姨母應允的,難道你現在想要反悔不成?”程婉妙故作委屈的看着傅廷燁。
傅廷燁望着遠處一縷煙塵,神情淡漠道:“你多慮了。”
遠處的人影逐漸逼近,是海士軒騎着馬風塵僕僕趕來。
“將軍!表小姐也在啊。”海士軒下了馬,走進院子。
“海大哥。”程婉妙站在傅廷燁身側,臉上帶着含羞帶怯的微笑。
海士軒見兩人並肩站在一起,好似一對夫妻,心裡便有股說不出的酸澀。
進屋之後,程婉妙見海士軒有事和傅廷燁說,便很懂事的退了出去,爲二人準備茶水。
“有什麼事。”傅廷燁坐在椅子上,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將軍還是什麼都想不起來?”海士軒小心翼翼的問傅廷燁。
傅廷燁不置可否的嗯了聲,淡淡道:“婉妙說她是我的未婚妻。”
海士軒心頭一震,難掩驚詫的睜大了雙眼。
傅廷燁看向他,“怎麼,她說的不對?”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表小姐說的很對!”海士軒僵笑道,“將軍和表小姐確實有婚約在身,屬下只是一時驚訝,沒想到將軍連婚約的事也忘了……”
傅廷燁靜靜看着他,嘴角似有似無的略微勾起。
……
海士軒騎着馬,一個人失魂落魄的返回青州大營。
他拿什麼和大將軍比,大將軍是人中龍鳳,而自己呢?分明就是一節莽夫。
想到這裡,心裡就一陣苦澀……
回到軍營,已是晚上。
他神情木然下了馬,然後往自己的帳篷走去。
旁邊的將士看到他這副黯然神傷的樣子,有些不明所以。
“海蔘將?”
有將士喚了他一聲,發現他像沒聽到一樣,便忍不住問着身邊另外幾個士兵。
“海蔘將這是怎麼了?怎麼看起來這麼沒精打采?”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海蔘將肚子裡的蛔蟲。”
幾個人小聲嘀咕時,秦老五突然出現在他們身後。
“幹啥呢?往這嘀嘀咕咕的,是不是打了勝仗一個個心裡都美滋滋的!”
幾人聽到秦老五的聲音,被嚇得一個激靈,連忙轉過身來。
“秦副將……”
“大老遠就看你們幾個湊在一塊嘀咕,說吧,嘀咕啥呢?讓我也聽聽。”秦老五嗓門粗獷。
幾人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面面相覷。
“秦副將,我們沒嘀咕啥。”其中一個小聲說,生怕被秦老五暴揍一頓。
“放屁!趕緊說,說不出來,就繞着校場跑上二十圈!”秦老五不耐煩道。
幾人一聽,臉色立刻變成了豬肝色。
校場那麼大,二十圈跑下來那腿還能要嗎?
“說不說?”秦老五問。
“我們剛剛看到了海蔘將,海蔘將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失魂落魄的樣子?”秦老五皺起眉頭。
“對啊對啊,我們叫他,他都沒理我們,像是沒有聽見,直接往帳篷的方向去了。”
秦老五心中疑惑,今天不過是叫他去和將軍商量一下回京的事,怎麼變成這副樣子?
“秦副將?”幾個將士見秦老五沒有說話,便小心的叫着他。
秦老五回過神來,不耐煩的擺擺手:“行了,趕緊走,再不走就留下來跑二十圈!”
幾個將士嚇得飛快的跑沒了影兒。
秦老五想了想,往海士軒的帳篷去。
海士軒正在營帳裡自斟自飲,酒罈裡的酒喝空了大半,不經意間瞥眼看見門口處的身影,發現秦老五走進來。
“……老五,你怎麼來了?”海士軒眯着眼問道。
秦老五見他喝得醉醺醺,三兩步上前搶過酒罈子,冷着臉問道:“你先別喝,我讓你去和將軍商量回京的日期,你商量的怎麼樣了?”
海士軒聽完他說的話,一巴掌拍到腦門上,頓時酒醒了不少。
“糟!我把這事忘了!”
“忘了?那你這跑去一趟都幹嘛了?!”秦老五的火氣一下子躥上來。
這些日子朝廷不停的催促他們趕快回京,但是礙於將軍的傷,他們一拖再拖。
原本打算這幾日就定下來,這可倒好,又得往後拖了!
“你把我的酒還我!”海士軒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揚手去搶酒罈子。
“你先告訴我你今天去幹嘛了,我再給你!”秦老五看着一反常態的海士軒,越發惱怒,“你到底怎麼回事?!”
“我能怎麼回事?我很好啊!”海士軒醉醺醺的說着,嘴角還咧着笑。
秦老五踹了他一腳,厲聲喝道:“別在這兒跟我裝瘋賣傻,你要是沒事,你能喝成這樣?!”
“我說老五,你啥時候也跟個娘們一樣羅裡吧嗦了?我都說了我沒事,沒事!你怎麼就不信呢?”海士軒被踹了下,也惱了。
“你到底有沒有事,當老子瞎啊!”秦老五將酒罈子往桌子上重重的一放,酒罈裡的酒一下子濺出不少。
海士軒呆呆看着桌上的酒罈子,許久,突然冒出一句話:“老五啊,你說我是不是特失敗啊?”
“你今天到底怎麼了?”秦老五不解的問他。
“我今天看到將軍和表小姐,兩個人多般配啊。”海士軒笑着,可眼裡卻充滿了痛苦。
“放屁!將軍明明是和夫人般配。”秦老五對那程婉妙向來沒多大興趣,可偏偏就這個海士軒就跟着了魔一樣,總愛往程婉妙身上湊。
“將軍都失憶了!”海士軒突然笑了起來。
秦老五微愣,頓時清明瞭幾分,心裡一陣七上八下!——老海糊塗,他不能和老海一塊糊塗!
海士軒不知道喝了多少酒,醉暈暈拉着秦老五說了一堆話,最後一頭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來。
秦老五看着他這副樣子,有些頭痛的扶額。
“秦副將。”一個小士兵突然跑了進來。
秦老五不禁蹩起了眉頭問道:“怎麼了?”
小士兵道:“秦副將,朝廷飛鴿傳書,又在催我們回去了!”
秦老五聽完,眉頭擰在了一起,煩躁道:“不是才催完嗎,怎麼又來催了!”
小士兵站在一旁低着頭,不敢說話,如今朝廷那邊三天兩頭讓人來催一次,弄得秦老五心煩得不行。
他想了想,對士兵說道:“就說將軍身體還未痊癒,禁不起顛簸,往後推些日子!”
“是,屬下遵命。”小士兵聽完,行禮退下。
秦老五看了一眼呼呼大睡的海士軒,眼芒微凜,看來,明天他得親自去一趟了。
……
李景楠接到消息後,拍案而起,厲聲喝到:“傅廷燁到底受了多重的傷?要一拖再拖?!”
底下的傳報者低着頭,不敢說話,生怕惹到龍椅之上的李景楠。
衆臣察覺到了大殿之中的火藥味,都識趣的閉上了嘴。
“皇上,大將軍被震天雷所傷,如今昏迷不醒,故而無法啓程回京。”底下的傳報者,按照秦老五的說辭向皇帝解釋道。
李景楠皺起眉,沉默不語,眼眸陰沉。
“既然大將軍身體抱恙,無法統帥大軍,那就暫時停去將軍一職,收回虎符!”李景楠神情冷厲,說完話後不等衆臣開口,便拂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