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復活,從棺材裡面坐起來的瞬間,幾乎是往平靜的湖泊裡面投下了一顆巨石,引發了軒然大波。
而太后說的話,則彷彿是投下了一顆巨大的核彈。
當然,這個世界沒有核彈這麼一說。
但是太后言語都殺傷力,只能用核彈來形容。
炸得到是人心,炸的是精神。
幾乎瞬間,全場所有人都徹底驚呆了!
太后的第一句話說永德皇帝弒母,就已經是驚天動地了。
接下來太后的第二句,說永德皇帝不是先帝的親生兒子,而是寧道玄的孽種。
所有人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京城的衆多臣子眼中,永德其實是一個不錯的皇帝。
有着先帝的仁慈,但是卻沒有先帝那麼任性。而且表現得非常純孝,尤其是這次太后死後,永德皇帝幾天幾夜不吃不喝,而且傷心欲絕到嘔血。
再看他對杜變的態度,已經不能用禮賢下士來形容了。
這完全是天下最好的兒子了,也是一個仁慈的君主。
而現在太后竟然說皇帝弒母?
這如何讓人相信啊?
但是又由不得不信。
因爲說出這句話的是太后娘娘,是永德皇帝的親生母親。
誰都知道,太后娘娘最疼愛的就是這個兒子,難道她還會污衊自己兒子嗎?
而此時的永德皇帝,整個腦袋也彷彿被炸過一般,耳朵一陣陣轟鳴。
腳下一陣陣踉蹌,腦子徹底一片空白,彷彿整個身體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一般。
驚天劇變啊!毀滅性之災難啊!
這種感覺和當時他聽到李元背叛,瀋陽大敗的時候一模一樣。
甚至,比那個時候更加嚴重,更加可怕。
瀋陽大敗的時候,毀掉的只是他的威信,還有帝國的命運。
而這一次要毀掉的是他的名譽,還有帝位。
永德皇帝覺得胸口一陣陣翻涌,喉頭一甜,一口鮮血頓時要涌出來。
這次可是真的要噴血,而不是像這幾天的吐血都是假裝的。
但是,這個時候萬萬不能吐血,否則就是等於承認太后的話。
所以永德活生生想這口鮮血嚥了回去,但剛剛嚥下去,又涌上來一口,他只能緊緊咬住牙關,然後一點點嚥下去。
這其中的痛苦,已經無法言語了,甚至一陣陣血沫子,都從嘴角溢出來。
……
這個時候,永德皇帝當然可以下令,直接讓人去將太后殺了,讓她不要繼續說下去。
甚至太后剛剛從棺材坐起來的瞬間,就將她殺掉。
但這樣纔是真正大昏招,等於不打自招。衆目睽睽之下,你再一次弒母?
必須想一個辦法,徹底逆轉這個局面。
永德皇帝拼命地朝杜晦使去一道道眼色,然而對方毫無反應。
而永德皇帝幾乎整個身體都使去了控制,鮮血不斷往上涌,話都說不出半句,幾乎連手都擡不起來。
只能眼睜睜看着皇太后不斷揭露。
而杜晦,也彷彿聽得入神,完全沒有要阻止皇太后的意思。
太后指着皇帝道:“爲了繼續搞臭杜變,你竟然不惜派人去暗殺自己的親妹妹寧雪公主。並且造謠她已經懷孕了,所以一屍兩命。然而你之前爲了不讓寧雪懷孕,給她的焚香中下毒,所以短時間內她是不會懷孕的。”
“你是寧道玄的孽種,而不是先帝的親生兒子。這件事情兩江總督杜晦拿來要挾你,使得你走上了這條畜生之路,所以你想要逼反杜變,刻意將他打成亂臣賊子。杜變把遼東幾省全部讓出來,把北方兵權全部讓出來給你,想要和你交換四川和湖南。而且他要這兩個行省也不是爲了擴張,而是爲了接下來和東方聯合王國的戰事。”
“但是,他不知道你已經和東方聯合王國勾結在一起了。所以千方百計要讓杜變身敗名裂,然後公然讓方系出兵攻打杜變。什麼兩江的軍隊,什麼福建和廣西的軍隊?整個帝國南方都已經落入方系手中,落入了東方聯合王國的手中。你就是讓東方聯合王國出兵滅杜變。”
“你這是引狼入室,你這是要毀掉大寧帝國的江山。”
“我是一個無能軟弱的女子,不關心政事,我一心只想你和寧雪好。我的心很小,裝不下整個天下,只能裝得下你們這對兒女。原本就算死,就算粉身碎骨我也不會將你的身世公佈於衆。但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去殺你的親妹妹寧雪,並且嫁禍給杜變。”
“我識破你殺寧雪之秘事後,你覺得我成爲了你致命的威脅,所以就親自動手殺我。把有滅魂香毒藥的藥湯,硬生生灌入我的嘴裡。然而你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我竟然沒有死,而且在這個時候活了下來。因爲你做賊心虛,讓太醫判定我死亡之後,再也不敢讓任何人靠近我的遺體,所以纔有我今日詐屍這一幕。”
“如此禽獸不如,有何面目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原本還想着,你雖然不是先帝的親生骨肉。但好歹也是大寧帝國皇室之後,所以讓你來做皇帝也沒有什麼。但你就是一個畜生,又何德何能君臨天下?”
“哀家是大寧帝國太后,今天大臣們都在。從不幹政的我,就下一道懿旨。永德皇帝非先帝親生骨肉,弒母殺妹,狼心狗肺,禽獸不如,哀家在列祖列宗的陵墓之前,正式廢掉他的帝位。”
“哀家命令,鎮西王杜變,鎮南公宋缺,東廠大都督李文虺,內閣首輔顧順昌爲大寧帝國顧命大臣,在皇室血脈中挑選一個賢能之輩,擔任大寧帝國新皇帝!”
太后的語速很快,口齒清晰,全場大臣,京城勳貴都聽得清清楚楚。
這次參加太后大葬的,不僅僅有大臣和勳貴,還有幾千名京城百姓。這也是永德皇帝的創舉,想要表現出自己的親民,而且也想要借這幾千名百姓的口,將今天這一切傳出去,引起京城百萬民衆對杜變的同仇敵愾。
而現在,這些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了。
……
整整幾分鐘後,永德皇帝終於緩了過來,那一口口鮮血都活生生被他嚥了回去。
此時,身體漸漸恢復了過來,腦子也冷靜清晰下來。
他腦子飛快地旋轉,瞬間想出了幾個方案。
第一個方案,立刻跪下來歡喜大哭,說母后你沒死太好了,真是驚天之喜啊,繼續扮演大孝子。不過這個方案很顯然是不行的,太后已經徹底翻臉了,再扮演孝子已經沒用了。
第二個方案,依舊跪下來大哭,但是驚惶道母后你怎麼了?是不是杜變給你使用了什麼邪術了啊?是不是被人奪舍上身了,竟然說出了這樣的驚天之語。
第三個方案,直接否認眼前這個女人就是皇太后。
永德皇帝很快選擇了第三個方案。
頓時,他指着太后厲聲道:“你是誰?你究竟是誰?你把我母后的屍體藏在哪裡了?你把我母后還來,還我母后……”
“說啊,你究竟是誰?是不是杜變派來的妖女?爲何要假冒我的母后?你把她屍體藏到哪裡了?”
“你還我母后,還我母后。”
永德皇帝的聲音幾乎是撕心裂肺的。
在場的官員臉上還沒什麼,幾千名百姓卻一驚,還真的被永德皇帝的演技唬住了,還真去仔細看這個太后,還真以爲他是假的。
而太后娘娘沒有想到,自己這個兒子到這個時候,還如此厚顏無恥。
她猛地大聲吼道:“內閣首輔顧順昌,禮部侍郎吳三石,你們三人上前,看看我究竟是不是當今太后?”
幾名內閣大臣仔細看了一眼太后。
好吧,其實根本不用仔細看,他們一眼就認出眼前這個女人是太后,如假包換。
這個世界雖然有異獸皮面具,但那也是有破綻的。
厲婠婠用異獸皮面具扮演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宮女當然沒有什麼,因爲大家對這個人根本就不熟。
而太后娘娘,天下矚目之人,有點點破綻都會被人立刻認出來。
而眼前這個女人,不管是長相,身材,胎記,容貌,語態,氣質都百分之百是皇太后。
太后娘娘道:“顧順昌,剛纔哀家的旨意你沒有聽到嗎?廢掉永德皇帝之位,命令鎮西王杜變,鎮南公爵宋缺,內閣首輔顧順昌,司禮監秉筆太監,東廠大都督李文虺四人爲顧命大臣,在皇室中挑選以爲賢明之輩繼承皇位大統。”
皇太后指定的四個顧命大臣中,此時就只有顧順昌一個人在。
當下他出列,跪在皇太后的面前,叩首道:“太后娘娘,您說永德天子不是先帝的血脈,而是寧道玄之子,可有什麼證據?”
皇太后道:“先帝沒有雙下巴,我也沒有雙下巴,而永德逆子卻有雙下巴,寧道玄也有雙下巴。在場諸位大臣也有雙下巴的,顧順昌大人就是雙下巴。你們回想一下,你們父母中肯定有一人是雙下巴?”
這話一出,在場羣臣陷入了議論之中。
在十七世紀,雙下巴遺傳的理論還沒有成立。但是在場雙下巴的大臣一回想起來,還真是如此。他們父母兩人一定有一人是雙下巴,幾乎毫無例外。
而有例外的大臣,立刻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原來自己不是母親的親生兒子,而是……府內某個僕女的兒子。
雙下巴遺傳這種說法雖然不權威,但還真是事實。
在場幾十人,幾乎好無一例外。
而且太后娘娘是皇帝的親生母親,她說出來永德天子不是先帝的骨肉,難道還有假?
太后娘娘道:“顧順昌大人,你可領旨嗎?”
新內閣首輔顧順昌猶豫了好一會,跪地叩首道:“臣遵旨!”
禮部侍郎吳三石雖然沒有被指定爲顧命大臣,但是也跪下叩首道:“臣遵旨!”
而永德皇帝,此時反而冷靜了下來,目光冰冷望着這一切。
太后娘娘道:“諸位大臣們,你們都曾經是被清洗的對象。方系逆賊一統朝堂的時候,將所有正直之輩全部趕出了朝堂,要麼下獄,要麼趕回老家。鎮西王杜變和先帝聯手打贏了關鍵的一戰,逼迫方系力量全部退出了京城,退到了帝國的南方,至此帝國正式分裂。而你們這些正直之士也終於回到了朝廷中樞,你們每一個人幾乎都是由先帝親自挑選的。”
說來也蠻可笑的。
天允皇帝活着的時候名聲一般,被朝臣欺負得很苦。而且他也確實不是什麼特別英明的君主,仁慈而又任性。說起這個皇帝,大家心中都只有一個答案,這是一個好人,而且是一個天真的好人。
但是天允皇帝死了之後,名聲反而變得好了起來,甚至有一點點神聖起來。
不管是朝廷中樞的大臣,還是京城的百姓,說起這個皇帝都內心敬佩。
因爲他是唯一一個差點被餓死也沒有妥協的皇帝,而且還是一個和百萬民衆同生共死的皇帝。
“大臣們,哀家正式廢掉永德皇帝之位,你們聽到了嗎?遵旨嗎?”皇太后大呼道。
“臣遵旨!”內閣首輔顧順昌再一次叩首。
“臣遵旨!”禮部侍郎吳三石再一次叩首。
皇太后大呼道:“羣臣,你們難道就眼睜睜看着一個賊子竊居帝位嗎?”
頓時,陸陸續續又有一批大臣跪下叩首道:“臣遵旨!”
“臣遵旨!”
“臣遵旨!”
還真不得不說,人以類聚,物以羣分。
方系退走之後在,先帝挑選的朝廷大臣,還真有一部分正直之士。
不想方系當政的時候,整個朝廷中樞幾乎沒有一人有骨氣。
足足好一會兒,三分之一大臣全部跪在皇太后面前,叩首道:“臣遵旨!”
“都說完了?”永德皇帝冷笑,指着太后道:“妖女,你到底是誰?杜變還真是居心叵測啊,偷走朕母后的屍體,然後讓一個人扮演母后,然後指責我弒母,污衊我不是先帝的親生兒子。”
永德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這羣人。
“所有人知道,我的和先帝長得非常相似!”永德皇帝大笑道:“僅僅憑着雙下巴,就判定我不是先帝的親生兒子,何等荒謬。妖女,承認了吧,你就是杜變派來的。說,你把我母后的屍體藏到哪裡去了。”
皇帝說這話的時候,很多大臣本能地低頭。
因爲永德皇帝的話太不可信。
沒錯,永德皇帝是和先帝有幾分相似,但也就是一些些而已,哪裡談得上非常相似。但寧道玄也是皇室血脈,所以永德和先帝幾分相似也是正常的。
而永德皇帝說雙下巴理論是荒謬的。
但是在場大臣已經討論過了,雙下巴遺傳父母這一點,毫無例外。
先帝沒有雙下巴,太后也沒有雙下巴,所以永德皇帝一定不是先帝骨肉。
所以此時永德皇帝就算演技再高明,也很難取信於人了。
“來人,將這個冒充我母后的妖女抓起來,嚴刑拷打,逼問真相。”永德皇帝大呼道。
頓時,十幾名高手上前,要將太后抓捕。
顧順昌等人大驚,厲聲道:“你們要做什麼,膽敢對太后娘娘無理,這是要謀反嗎?”
永德皇帝冷笑道:“首輔大人,你就老實招供了吧,你們從杜變那裡收到了多少好處,所以和這個妖女聯手演出這一場好戲?竟然還想逼朕下位,亂臣賊子!”
太后娘娘望着這個兒子,幾乎骨頭裡面一陣陣發寒。
“看看吧,你和你親生父親寧道玄幾乎一模一樣。”太后道:“一樣的擅長演戲,一樣的卑鄙無恥,毫無底線,毫無廉恥。”
永德皇帝厲聲道:“妖女,你給我閉嘴,閉嘴!天下自有公道,你以爲你這個妖女冒充我母后就可以顛倒黑白,指鹿爲馬了嗎?你打錯算盤了,現在從實招來,還可以少受一些苦頭。”
皇太后道:“我雖然是被寧道玄用迷藥所奸辱,但那也是不貞。而且我更大的罪過是包庇你這個逆子,眼睜睜看着你陷害杜變,將大寧帝國江山陷入毀滅的邊緣。我罪惡滔天,罪無可恕,你以爲我還有臉面活在這個世界上?”
“哈哈哈哈……”皇太后發出淒涼的大笑道:“我是一個無知,無恥的女人,我是一個罪人,我無顏去面見先帝,無顏去見寧氏的列祖列宗。將這件事情告白於天下後,我就可以死了……”
然後,太后猛地朝着棺材蓋板的尖角狠狠撞去。
“砰!”
一聲巨響。
皇太后的腦袋迸裂,慘烈而死!
方系的高手明明可以阻止她自殺的,明明可以將她活捉的。
但是他們沒有這樣做。
因爲,他們沒有得到杜晦的許可。
而且剛纔皇太后揭露真相的時候,杜晦也沒有任何動作,彷彿刻意讓皇太后說出這一切,完全沒有阻止的意思。
看着皇太后慘死,永德皇帝身體猛地一顫,然後面孔一陣顫慄抽搐。
他的母后這一次徹底死透了,但是臨死之前,卻給他狠狠捅了一刀,無比致命的一刀!
眼下這個局面?
應該怎麼辦?
不過,不管怎麼樣,想要徹底將寧雪斬盡殺絕,以防萬一,免得她也上演一出詐屍的戲碼。
永德皇帝長長呼了一口氣。
然後寒聲道:“來人!”
頓時,那個神秘的大宗師來到永德皇帝的身邊。
永德皇帝道:“去打開寧雪的棺木,不管死活,都將她碎屍!”
“是!”那個神秘的大宗師來到旁邊的棺木。
猛地掀開!
二話不說,直接疾射出劍氣。
“唰唰唰唰……”
頓時,無聲無息,將棺木裡面的那具屍體斬殺成爲幾截。
然而下一秒鐘。
這個神秘大宗師徹底驚呆了!
棺材裡面的那具屍體當然不是寧雪公主!
寧雪公主竟然不翼而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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