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望向白繞的一衆扈從。
察覺到李玄都的視線之後,幾名扈從不再掩飾各自的境界修爲。
先前的高大扈從默不作聲,一名上了年紀的老者卻笑道:“就算閣下是歸真境弱九,今日怕是也不能善了,當然,如果閣下有歸真境強九的修爲,甚至能與天人境大宗師掰一掰手腕,那麼就當老朽這話沒說。”
白繞身旁的衆多扈從,都是在青陽教軍中久經沙場之人,境界修爲高低暫且不論,戰力都是極強,最爲擅長羣起而攻之,與江湖中喜歡捉對廝殺的江湖人大不相同。
在白繞看來,十名青陽教的先天境好手加上一千餘精銳甲士,殺一個歸真境,已經是綽綽有餘。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在江湖之上,不可小覷先天境,先天境和歸真境的界限模糊不清,當年青鸞衛的前任右都督就是死在衆多先天境高手的圍攻之下。而如今的李玄都的境界雖然相當於歸真境,但嚴格來說,還是先天境。
李玄都望向白繞:“如此看來,青鸞衛是打算將齊州總督府賣給青陽教了,也對,青鸞衛本就有制衡齊州總督之意,又能借你們之手除去我這個心腹大患,可謂是一舉兩得。”
白繞並不否認,呵呵笑道:“各取所需罷了。”
說到這兒,這位白三爺臉上又有了笑意:“你們這些所謂的正道中人,和朝廷中人都是一路貨色,長於內鬥,短於外戰,在扯自己人後腿上這件事情上,從來不讓人失望。”
李玄都道:“如果朝廷和正道十二宗都是鐵板一塊,那麼還有你們這些人什麼事情?這天下之大,可還有你們這些跳樑小醜的立錐之地?別人說這話,沒有問題,可由你這個青陽教之人來說,那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剛剛裴玉說,有些人總是死於話多。
這話不假,可爲什麼還有那麼多人在勝券在握的時候喜歡嘮叨半天?道理也很簡單,不外乎貓戲老鼠,若是一言不發就殺人,是不是太過無趣了?而且還有可與人言無二三的遺憾。若是將自己的謀劃合盤托出,看着對方滿臉絕望,或是扮豬吃虎,看對方極爲震驚,那就有了極大的爽快感。
不過也有問題,如果扮豬吃虎不成,那便真正成了一頭豬。
白繞閒聊這麼多,便是如此心態。
李玄都願意陪着白繞說這麼多,則是想要知道幕後之人是誰。
最後得出的結果,在情理之中,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現在李玄都便不再想要跟白繞繼續東拉西扯,他打算動手殺人了。
李玄都輕聲嘆道:“人心似鐵,官法如爐。”
一直未曾開口的裴舟接口道:“人心似鐵非似鐵,官法如爐真如爐。”
李玄都哈哈一笑,伸手一抓,客棧內桌上的筷籠顫抖不止,然後就見筷籠內的筷子如一柄柄纖細飛劍彈跳而起,自行懸空。
白繞眼神熠熠:“如此御劍手段,果真是‘北斗三十六劍訣’。”
“北斗三十六劍訣”與“太陰十三劍”不同,後者詭異莫測,讓人防不勝防,甚至不需用劍主境界如何之高,單憑劍式的威力就能以弱勝強,行出其不意的詭詐之道。而“北斗三十六劍訣”貴在能與用劍者的境界修爲相合。用劍者修爲高上一分,“北斗三十六劍訣”的威力就會強上一層,中正平和,行的是光明正大之道。不過如果僅僅在歸真境界,卻是“太陰十三劍”要更勝於“北斗三十六劍訣”。
李玄都也不說話,一揮大袖,懸空的筷子如沙場上的箭雨激射,朝着衆人潑灑而落,而在細微處又有不同,每一支筷子在李玄都的氣機牽引之下,巧妙避開了老闆娘和女子雜役。
衆多扈從各顯神通,各自抵擋射向自己的筷子,而那名高大扈從則是舉着盾牌將自己和白繞擋住,只聽得筷子落在盾牌上面,如一聲聲驚雷炸響。
李玄都再一揮袖,彈射開來的筷子在半空中重新列陣,稍微調整角度之後,再次指向客棧內的衆人。
在客棧這等狹小空間之中,李玄都的御劍可以發揮出巨大威力,一劍一劍如穿針引線,交織出一張無可躲避的大網。
衆多青陽教高手也看出了這一點,先前那名老人開口道:“大家暫且退出客棧。”
其餘人等應了一聲,便要各自離開。有穿窗而出,有直接破牆而出,也有用五行遁術的。唯獨沒人敢從李玄都所在的客棧大門方向離去。
可即便如此,在李玄都面前,又豈是那麼容易全身而退的。
一名稍稍慢了一步的中年男子被李玄都一把扯住衣領,他剛想要以氣機震碎上半身的衣物,只是爲時已晚,李玄都已經一拳打在他的後心位置。
東華宗的“金殤拳”,力走孔最鑄金觴,拳勁精強固若金觴。
此人的後背和胸腔中頓時傳出一陣骨骼碎裂的滲人聲音,讓人毛骨悚然,這位修爲不俗的先天境小宗師被這一拳打得脊椎盡碎,而且在巨力壓迫之下,胸口位置向外凸顯出一個清晰拳印,一雙眼珠子幾乎要凸出眼眶,場景極爲駭人。
李玄都面色平靜地收回拳頭,任由沒了脊椎的屍體軟軟倒地,就像是一灘爛泥。
裴玉從剛纔就一直瞪大了眼睛。
心中就只有一個想法。
這就是高手。
真正的高手。
李玄都轉頭望向三人,緩緩道:“裴老,你們三人先去樓上暫避,那些護衛也不必下來,這裡交給我便是。”
裴舟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答應下來。
待到裴家老少三人上樓之後,李玄都望向客棧的老闆娘,拱手道:“未請教?”
“謝過公子出手相救。”老闆娘施了個萬福,輕聲道:“妾身孃家姓韋,夫家姓杜,公子叫妾身杜韋娘就是。”
李玄都道:“老闆娘是太平宗之人。”
老闆娘略微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李玄都接着說道:“實不相瞞,我與貴宗的陸夫人,還有沈元舟和沈元齋兩位前輩,都可以算是舊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