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觀一自是攙扶起王瞬琛,迎他回來。
王瞬琛本是重情重義之人,只因當年之事,導致自身的心境空缺,是以跌境,如今解開當日心結,填補心境完滿,終是重新回到了七重天之境。
隨手使來,便是法相絕學,統帥兵馬,軍魂戰意,皆是舉手投足的事情,李觀一乃詳說安西城諸事,又遣契苾力等人,收拾屍骸,撿拾可以用的兵甲帶走。
大漠之中乾燥,但是畢竟是夏天,這麼多屍骸還是容易引發瘟疫,契苾力讓士兵們把隨身的藥囊拿出來,用侯中玉化屍粉將這些屍骸都化成血水,清掃乾淨。
而李觀一和王瞬琛閒談片刻之後,提起大旗寨中諸事。
李觀一乃親自登門道謝,自稱爲【中原遊商】。
行走江湖許久的老寨主看這少年郎一身鱗甲,戰袍,微笑和煦,老寨主至少是個江湖人,也曾在中原走動,知道這般模樣,只可能是宿將,軍閥,絕不可能是什麼中原遊商。
卻是豪邁狡猾道:“原來如此,老夫久在這關外之地,不知道還有這樣的遊商。”
說着的時候,看到那邊的騎兵掏出一種粉末嘩啦一撒。
屍體上就冒起泡泡,流出膿水,化作血水。
老寨主鬱五臺眼角抽了抽。
一開始還能面不改色。
可是過了一會兒看到,那邊的屍骸都直接化作血水了。
老寨主覺得自己腦殼兒有些麻。
????!
這般手段,這,這……
這誰的藥粉,如此霸道?
老寨主都還是好不容易纔繃住臉上表情不變。
雖然是大旗寨之中,缺少食物酒肉,卻還是招待了李觀一他們,閒談之中,李觀一邀請大旗寨衆前去他所在的地方居住,老寨主毫不猶豫就同意了。
他很清楚——
羌族三大名將之一,還有五千絕對精銳怯薛軍死在這裡。
羌族不會善罷甘休。
羌族亦是大漠之上的大族,人口衆多,驍勇善戰,在西域大亂之後,是第一個稱王的部族,麾下有城池人口奴僕,又有十萬大軍精銳。
那十萬是真正的大軍,和李觀一所率領的不同。
又有比徹裡吉還強悍的兩名名將。
其中羌族第一大將也有宗師境,只是因大勢變化,其餘戰將需應對風起雲涌的大勢,再加上王瞬琛心境崩塌墜境,纔派遣徹裡吉率五千悍勇騎兵前來。
只萬萬沒有想到李觀一突然出現。
否則王瞬琛真的會死於徹裡吉的軍勢之下。
現在大將,騎兵都死在這裡,羌族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等回過勁來就會前來搜尋,大旗寨是一定會被盯上的,到時候跑都跑不掉。
西域羌族的刑罰可是殘暴得很,有的會把大漠挖個坑,把人埋進去,沙坑夯實,額頭靠近頭皮的部分,用磨得極鋒利極快速的刀劃出一個大口子,抹上蜜糖。
自有那沙漠之中極大極兇猛的螞蟻爬來吃蜜糖吃血肉。
是癢死,痛死,劇烈驚嚇駭死。
能跑就跑!
落那幫蠻子手裡,比死還難受。
大旗寨還有許多的行李,物件,老寨主當機立斷全部不要,只帶着些銀兩,兵器,衣物,把大旗寨的寨門鎖了,又將烈酒,油脂傾倒在這寨子裡。
最後只一把火,將這也有些年份的基業盡數焚成了灰燼。
李觀一看到那邊的老寨主臉上神色複雜悲傷。
王瞬琛身上,也有着恍惚之感,但是很快的,這種恍然如夢的感覺從王瞬琛身上散開來,舊日心結解開來,又拿到了以前的戰弓。
直到現在,這代表着他沉淪過去,頹唐歲月的大旗寨被焚盡。
王瞬琛纔算是真正地放下來了。
前路未來寬闊,亦沒有了過去。
神射將軍,纔算是徹底歸來。
李觀一摸了摸趴在自己肩膀上的貓兒,正是因爲如此,他纔沒有用他自己名動四方的赤龍,白虎法相;纔沒有讓麒麟隨戰。
李觀一名動天下。
火麒麟和他本人高度聯繫在一起。
自始至終,知道他是李觀一的只有王瞬琛和那五千怯薛軍。
一萬弓騎兵那時被他落在後面。
而大旗寨衆人離得極遠。
知道消息的五千怯薛軍被全殲,若是麒麟現身,那大旗寨衆人看到了這麒麟模樣,終歸是一件難以處理的事情。
自當日在江州城鬼市救人,還要薛老來善後之後。
李觀一就逐漸成長,至於如今,所作所爲都會考慮後果。
並不如年少時那樣,只有一腔血勇。
只是神射將軍王瞬琛終究是有些遺憾,看着那似乎比起當年稍微成熟了些的火麒麟,問他還喜不喜歡吃好果子,卻讓這火麒麟直接炸了毛,倒是讓許久不見的王瞬琛有些摸不着頭腦。
私下裡和李觀一感慨道:“可惜,可惜,沒能見到少主你臉帶黃金甲,座下火麒麟的模樣,若是見到那一幕的話,我就是當場醉死過去也是願意的。”
李觀一回答道:“將軍神勇,醉死在沙場上,可不是什麼吉利話。”
“況且,這般模樣,總會有機會見到的。”
李觀一聲音頓了頓,又笑着回答道:“不過我想了想,我若是在西域騎火麒麟,戴黃金面甲的話,可能只有一個時候吧……”
李觀一摸着麒麟的頭,斂眸沉靜,王瞬琛卻莫名感覺到了一股沉靜安詳的氣魄。
李觀一回答他:
“等到平定西域,吞吐西南,下連東南的時候。”
“那一戰,李觀一一定身穿中原明光天王鎧,騎乘蹈焰火麒麟,戴黃金面甲,持赤霄神劍,堂堂正正,在這天下,好生耀武揚威一番。”
王瞬琛愣住:“嗯??”
“江南?”
“赤霄劍?”
李觀一訝異,摸了摸麒麟的頭,笑着道:“嗯,只些微小事,沒有和將軍說,機緣巧合,這些事情,之後再說便是。”
準備出山大展神威的王瞬琛:“…………”
“???”
於是這位泡在酒罈子裡面十幾年不問天下的名將拉着契苾力詢問,契苾力尊李觀一如尊神,將諸多事情都說了一遍,神射將軍呆滯許久。
秦武侯??
赤霄劍主?
率軍平定江南全境,一等開國君侯。
天策上將軍,入朝不拜,劍履上殿,節制天下兵馬?
神射將軍無比痛快地放聲大笑起來。
於是分明先前纔在熊熊燃燒的過去面前發誓,斷不飲酒。
可今日,卻又獨自拿着酒,對着太平軍當年征伐方向痛飲,大醉數日,卻不是渾渾噩噩的醉,只是痛快,只是狂喜,如此濁酒,豈能醉倒一位宗師?
只心喜願醉耳。
醉酒之中,側躺在那裡,卻兀自呢喃。
只是說——
諸位,諸位!
我太平軍之大旗不會倒下,這天下太平之願,還有來者,他彷彿在醉意之中,再見當年,生死同袍,只是此刻之王瞬琛,已經沒有去那方世界和他們並肩的頹唐死志。
只是朦朦朧朧,提起酒罈,伸手遙遙一敬酒。
諸位,可知。
痛快,痛快!
李觀一帶這一批武者並王瞬琛歸於安西城,大旗寨的武者們,還有老寨主因這城池之雄壯而失神,李觀一則帶王瞬琛回來,將這位頂尖名將告知於破軍先生,樊慶等人。
至此,李觀一方勢力纔算是真正有了一名頂尖的戰將。
目前整個天策府,麒麟軍勢力之中,最頂尖的戰將。
也是當年太平軍當中,最頂尖的戰將。
又讓雷老懞將諸帶回來的戰利品估價,這些羌族的衣袍,鐵甲肯定不能就這麼用,如果直接穿了就用,簡直相當於在羌王的眼睛裡面跳胡璇舞。
一邊跳胡璇舞一邊說你的愛將就是我殺的。
有本事來打我啊。
沒誰忍得住。
李觀一所部只黃金彎刀騎兵三千人,弓騎兵兩萬。
其中弓騎兵只是因爲騎射能力,算是可用之兵力,其個體素質只相當於中原三線後備兵團的頂尖,弱於普遍具備有內氣的二線兵團,也就是各國的邊軍。
在這種情況下和羌族死磕,大概率是羌族重創,李觀一所部兵團損失過大而覆滅,在天策府內部會議之中,破軍翻看卷宗,微微皺眉,道:“主公,又有事情……”
李觀一揚了揚眉,道:“嗯?何事?”
謀士回答道:“雖然有了能統帥萬軍的戰將,但是,我們現在的兵團本身素養,沒法子發揮出神射將軍的極致,也就是說,將,是有了,可是兵團,跟不上了。”
“另外,裝備,我們需要更多好的裝備。”
“尤其是甲冑,能承載武者手段的硬弓硬箭。”
“聽說各國頂尖的精銳,配備的甲冑,兵器,可都是利器級別。”
謀士目光炯炯,注視着李觀一。
李觀一眼觀鼻鼻觀心。
南宮無夢似有預感,早早溜走。
李觀一想到陳國大祭,自己得到比武優勝之後的獎品,是一件頂尖利器級別的寒霜戟,作價千兩黃金,就算只是尋常利器,那也得幾百兩銀才能在江湖上買到。
一整個精銳部隊全部用利器級別裝備。
還有箭矢,上等箭矢,一枚箭,一兩銀。
騎射兵團……
李觀一終於意識到了什麼。
破軍嘴角挑起,一字一頓道:“主公,您難道一開始忘記了嗎?軍隊本身就是燒錢的事情。”
“而騎兵是燒錢的兵種,弓箭手也同樣燒錢,那麼具裝弓騎兵大軍團,就是所有兵種裡面,除去頂尖具裝騎兵之外,最燒錢的……”
“雖然您吞了五千的羌族怯薛軍。”
“但是可惜。”
“我們的財政空缺,變大了。”
想要養出一整支由曾經名將榜二十七的頂尖統帥所率領的,精銳級別弓騎兵軍團,於內政和後勤的眼中,就只有一個字——
貴!
可若是不去提供足夠好的補給,飲食,丹藥,不提供上等箭矢,弓弩,甲冑,就相當於雖然有了千里馬,卻喂千里馬吃乾草,只能把千里馬都養廢掉,簡直是暴殄天物。
李觀一有大局之觀念,只好勒緊褲腰帶。
召集兩萬弓騎兵,並各部族悍勇的漢子們,貼出告示,要進行全軍大比武,由王瞬琛親自去看,比拼射術,騎術,槍法,刀法,騎射,以及氣息根基。
參與者弓騎兵兩萬人,各部族年輕健壯的勇士們三萬餘。
最終堪堪遴選出三千人。
享受最好的待遇,飲食,甲冑,軍餉皆不必擔心。
李觀一雖窮,但是麾下戰將士卒皆是滿餉。
少年郎那時勒緊褲腰帶,提着南宮無夢滿大漠打沙盜,都要把軍餉發下去。
王瞬琛重建曾經的頂尖弓騎兵軍團【陷陣百保營】。
爲攻堅,拔寨,突襲的精銳。
其餘補足的兩萬弓騎兵則作爲常備軍團。
這兩萬常備軍出身是各部族的獵手,面對小規模衝突,或者主將差距過大的情況下,可以一戰,但是若要攻堅,克敵,去和同級別甚至於更強悍的人衝擊,則會被碾碎。
各類素養,軍陣嫺熟,差距太大了。
李觀一很清楚。
兩萬人能在他和王瞬琛的率領下,覆滅徹裡吉的五千怯薛軍。
但是如果是宇文烈親自率領的五千虎蠻騎兵。
結局會倒轉過來。
這兩萬人會被全殲。
名將,亦要強軍。
精兵強將,纔是這天下的選擇。
陳國夜馳騎兵,狼王蒼狼騎,草原的鐵浮屠,應國虎蠻騎兵,軍神姜素北府軍,越千峰和宮振永皆擅長的大戟士,皆是這樣。
這也是在武將統率有上限的情況下發展出的兵家風格。
在統率能力之內,培養具備極高素養,專長特化的兵團。
李觀一毫不猶豫揮手決定。
【安西城】以天格爾全部的身家,將【陷陣百保營】和【黃金彎刀騎兵】堆出來了——皆身穿上乘甲冑,用了三百鍛好兵器,好弓弩,狼牙倒鉤箭,百鍛雪花槍。
每一人皆至少有內氣境的手段打底,都極悍勇,曾經有過獨自殺死過數位敵人的經歷,整體抵達了中原戰場之上,如同列國邊軍精銳那種,頂尖二線兵團的實力。
【陷陣百保營】統帥爲神將榜二十七,王瞬琛。
【黃金彎刀騎兵】統帥爲鐵勒九姓大可汗,契苾力。
各自皆有上萬的後備兵團。
並且定下來每年一次全軍大比武的習俗。
在這兩位的率領下,這些人即便是放到中原戰場上,也是可堪稱悍卒,這兩支軍團,纔有資格去和狼王麾下的心腹兵團去爭鋒。
來此數月了。
歷經大大小小十餘戰,【安西都護府】終於有了可以和江南天策府【麒麟軍精銳】【岳家軍重騎兵】相媲美的核心兵團。
甚至於這兩支部隊的原典,是足以和凌平洋麾下重騎相媲美,甚至於更強的存在。
至此,才具備了在西域亂世之中站住腳的真正底氣。
而代價是,秦武侯李觀一,再度窮困。
赤貧!
兜裡一顆子兒都沒剩下!
老鼠進去他的錢袋子裡都要含着兩包眼淚出去。
頂尖兵團,就是拿錢喂出來的。
可巧,那東西恰恰是李某人最缺的。
“破軍先生,你說,人生的意義在哪裡?”
破軍:“…………”
“得要去西意城了。”
少年君侯的臉上帶着一種疲憊的微笑,雙目微有些空洞:“啊,破軍先生,你說我們如果去那裡賣賣慘的話,能不能從國公那裡騙,我說是,掙一批軍費回來?”
“我可以裝哭。”
“因爲嬸孃的原因,我覺得我裝哭的技巧比戟法高一點點。”
破軍安慰道:“主公勿擾,此番還有其餘憂慮。”
李觀一道:“嗯?”
破軍沉吟道:“西域亂起如此,但是不可能一直亂下去,以我看來,恐怕不日就會有變化,自亂轉爲定,那時候便是機會來臨的時候。”
“羌族勢力龐大,我們此刻和他們大戰的話,最好結局不過只是兩敗俱傷,而如羌族一般的部族,在西域還有三支,其餘不如他們卻又攪動全族男子上陣的部族更是不知多少。”
“我們此刻是不缺將了,可缺人!”
“缺軍備,缺少鐵礦,兵戈。”
“以及,缺少時機!”
破軍取了些東西,放在桌子上,道:
“依我所猜,就算是那位李建文長公子對那位二公子有不滿,可是國公府的那位國公,老而彌堅,能讓他做出【聯姻】手段的,不會是兒女之事。”
“西意城有變化。”
“或者說,西意城那個高度所能見到的西域,開始有變化了。”
“主公,王瞬琛將軍,契苾力將軍,需要留在這裡,訓練兵馬,保護城池,以免羌人發現不對,前來攻殺,主公您去西意城,萬萬小心,若有機會,卻也要踏足那大勢。”
“此地有三個錦囊。”
“主公如果輕易處理,便是最好,若是遇到情況,可以打開錦囊,或許有用。”
李觀一把錦囊收好,道:
“那麼,此地就有勞先生了。”
破軍微笑道:“固所願,不敢請耳。”
“主公此次前去,可打算帶着誰去?”
李觀一道:“只是長孫和瑤光。”
破軍笑意微凝:“爲何?”
李觀一回答道:“其餘諸人,要留在這裡,準備順大勢變化,他們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處理,而此次前去西意城,我也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恐怕有變。”
“長孫本就算是半個西意城之人,他不能夠不去。”
“而一旦局勢變化,有什麼危險,人少一些,也好脫身。”
破軍道:“那瑤光……”
李觀一回答道:“我和她有約定,即便是被天下追殺,在四方遊蕩,也不會拋下她。”
“而這些年來,自關翼城到鎮北城,從鎮北城跨越萬里抵達江南,江南諸戰,又去中州。”
“最後又從中州抵達西域,生死危險不止一次,她不曾離我而去,也幫我許多,很多時候,她的奇術幫我解決了許多麻煩……”
李觀一沉默了下,然後輕聲道:
“此身欠債太多。”
破軍緘默許久,只是回答道:
“瑤光有奇術手段,主公和她同行,確可以更爲安全。”
李觀一灑脫一笑,叉手微微一禮,笑道:
“是啊,那麼,此城就拜託你了。”
“吾之謀主。”
破軍微頓,嘴角微微勾起,然後用力壓下。
還是微微勾起,壓不住。
挺直腰背,左手揹負身後,掐着後腰,右手在前握拳抵着嘴脣,咳嗽一聲,面不改色道:“嗯,主公放心。”
“此地交給我便是!”
“定不讓主公你失望!”
李觀一乃大笑。
長孫無儔等待許久,早已是心中焦急,見得李觀一準備妥當,自是帶着他們出發了,這安西城裡,老司命和釣鯨客已離去頗久,那棍僧十三也在前天走了。
“貧僧說,要去用這雙腳丈量天下的廣度,怎能在此駐足不前?緣來緣去,緣生緣滅。”
“李師兄,天下不大,我們有緣分的話,或許還會見面。”
李觀一問他去往何處。
憨厚僧人戴着防風沙的斗笠,背上揹着裝着經文,茶壺,茶杯的竹簍,左手握一根碗口粗水火棍,右手豎立身前,回答道:“塵世如苦海,你我皆過客。”
“來處來,去處去。”
“貧僧……”
“無去,無回!”
朗笑一聲,轉身走入茫茫大漠之中,誦金剛經。
欲雙足丈量大地,欲見天上地下一切事,欲渡蒼生一切苦。
“師兄,你我,蒼生,三千世界。”
“各自珍重。”
“阿彌陀佛。”
天下衆人衆生,來去悉如煙塵,熟悉的人來了,又離去,沉湎於過去的人甦醒,又歸來,世上果然沒有不散之筵席。
而自安西城出發之後,李觀一坐在駱駝背上,聽着駱駝商會的駱駝駝鈴晃動,聲音清脆遙遠,只覺得大漠遼闊無邊。
此地距【西意城】不遠卻也不近。
沿途見了許多,大小城池征伐不斷,不同的部族廝殺,李觀一心神安靜,雖有了宗師手段,但是收斂一身氣息,倒是也像是個尋常遊商。
一路上,也多有行俠仗義,打發沙盜的事情所做,也見到了越來越不安穩的西域局面,終於在八月的時候,即將抵達西意城。
因爲一路趕路,在一處小鎮裡停下來,暫且休整。
長孫無儔則是立刻寫信聯繫李昭文,告訴她已經快要到了,這個區域的城鎮,裡面就是龍蛇混雜的局勢,有西域人,有中原人,有吐谷渾人,也有党項人。
李觀一悶不住,又見到瑤光似乎頗有興趣,索性就拿了些錢,和瑤光一起外出在這鎮子裡亂逛,買些東西,銀髮少女頗喜歡這裡的一種烤饢。
可以放很長的時間,但是最終考慮之後,還是選擇了饅頭,只是走過商場的時候,那銀髮少女的腳步卻微微一頓,轉眸看向一個方向,那澄澈的眸子稍微睜大。
李觀一蹲在一處攤位前面,看到了牛角梳,和那老太太討價還價,老太太使出渾身解數,竟然沒能把價錢維持住,被這少年當年流浪天下積累的豐富經驗擊敗。
忽然李觀一感覺到有人拽了拽自己的袖袍。
李觀一微頓,看到那邊銀髮少女在旁邊,少女袖袍寬大,只露出白皙小巧的手掌,拉了下李觀一的袖子,李觀一和瑤光經歷生死,彼此之間也有默契,微笑道:“好。”
他掏出錢,按照那老太太當初要的錢給她。
然後拿起豎子,拉着瑤光手掌,把這造型精緻的牛角梳放在少女掌心,然後順着少女引導走過幾個巷道,卻是微微一怔,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
那是個出身不差的少年人,只此刻看去狼狽,臉上多是傷痕,身上有受過刑罰的痕跡,目光沉靜,像是一頭低沉的狼,握着一根木棍,對抗着一羣大漢,背後是個小姑娘。
李觀一看到那是故人,道:“若不是瑤光,我卻不曾想到,還能見到他。”他故意發出聲音,讓巷道里的人發現他。
那些大漢臉上戒備,那少年人卻是怔住了,瞪大眼睛。
“是你……”
李觀一道:“許久不見了。”
兩年多前,陳國江州。
作爲聯盟的質子來到江州城的党項世子,和那時的金吾衛,曾經互相瞥視過一眼,今日在此,以這樣的方法重逢了,那正是党項王的長子。
曾經的質子。
也是党項國法理正統繼承人——
李觀一道:
“党項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