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他們本就已沉淪,但他卻還是不忍將她也拖下去。
分離雖然總難免痛苦可是她還年輕,無論多深的痛苦都一定很快就會忘記的。年輕人對於痛苦的韌力總比較強,再拖下去,就可能永遠無法自拔了。
走累了他就隨便找個地方躺一躺,然後又開始往前走。他沒有吃過一粒米,只喝了一點水。他的鬍子已長得像刺蝟,遠遠就可以嗅到身上的惡臭。
他在折磨自己,拼命折磨自己。他幾乎已不再去想她,直到他忽然發現身上有個小小手帕包的時候。
繡花的純絲手帕,是她少數幾件奢侈的東西之一,手帕裡包着的,是幾張數目並不小助銀嘌,和幾錠金鑷子,這也是那天從垂死的“食指”身上找出來的,他隨手放在懷裡,早已忘記,是他的病發作時,不停的痙攣扭曲這些東西掉了出來,被她看見,抽就用她最珍愛的一塊手帕爲他包起。爲了五錢銀子她就可以出賣自已,甚至可能爲了瓶酒就出賣自己可是這些東西她卻連動都沒有動過。她寧可出賣自己,也不願動他點東西。
宋憶念的心在絞痛,忽然站起來狂奔,奔向她的小屋。
她卻已不在了。
小屋前擠滿了人,各式各樣的人,其中還有戴着紅纓帽的捕快。
“這是怎麼回事?”
他問別人沒有人理他,幸好有個酒醉的乞丐將他當作了同類。
“這小屋裡住的本來是個胰子,前天晚上卻逃走了,所以捕快老爺來抓她。”
“爲什麼要抓她?她爲什麼要逃。”
“因爲她殺了人。”
一殺人?那善良可憐的女孩子怎麼會殺人?。她殺了誰?”
“殺了街頭那小酒鋪的老闆。”乞丐探拳作勢“那肥豬本來就該死。”。爲什麼要殺他?”
“她常去那酒鋪買酒。本來是給錢的,可是她酒喝得太多,連生意都不做了,酒癮發作時,就只好去賒,那肥豬居然就賒給了她。”
乞丐在笑“因爲那肥豬居然不知道她是幹什麼的,想打她的主意。前天晚上也不知道爲了什麼,她居然一個人跑到酒鋪裡去喝酒,喝得大醉,那肥豬自然喜心翻倒,認爲這是天大的好機會,乘她喝醉時就霸王硬上弓,誰知她雖然是賣笑的,卻偏偏不肯讓那肥豬碰她,競拿起了櫃上那把切豬肉的刀,一刀將那肥豬的腦袋砍成了兩半。”
他還想再說下去聽的人卻已忽然不見了。
乞丐只有苦笑着喃喃自語:“這中頭的怪事真不少,婊子居然會爲了不肯脫褲子殺人。
你說滑稽不滑稽?”
他當然認爲這種事很滑稽,可是他若也知道這件事的真相,只怕也會伏在地上大哭一場。
四宋憶念沒有哭,沒有流淚。
街頭的酒鋪正在辦喪事,他衝進去,拿了一罈酒,把酒鋪砸得稀爛然後他就一口氣將這壇酒全都喝光,倒在一條陋巷中的構渠旁。
也不知爲什麼,她連生意都不做了。
也不知爲什麼,她居然一個人跑去喝得大醉,卻偏不肯讓那肥豬碰她。
她究竟爲了什麼?誰知道?
宋憶念忽然放聲大喊“我知道……我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
知道了只有更痛苦。
她已逃走了,可是她能逃到哪裡擊?最多也只能從這個泥掉逃人另一個泥淖中去。另一個更臭的泥淖。
宋憶念還想再喝,他還沒有醉,因爲他還能想到這些事。
明月心和顏人王是爲了誰而死的?小婷是爲了誰而逃?
他掙扎着爬起來,衝出陋巷。巷外正有一匹馬急馳而過,健馬驚嘶,騎士怒叱,一條鞭子毒蛇般抽了下來。
宋憶念一反手就抓住了鞭梢。他狂醉,爛醉,巳將自已折磨得不成人形,但他畢竟還是宋憶念。
馬上的騎士用力奪鞭,沒有人能從宋憶念手裡奪下任何東西,“卜”的一聲馬鞭斷了。
宋憶念還站着,馬上的騎士卻幾乎從鞍上仰天踩下去,可是他的反應也慢,甩蹬離鞍。
凌空翻身,奔馬前馳,這個人卻競穩穩地站在地上,吃驚地看着宋憶念。
宋憶念沒有看他連一眼都沒有去看,現在他唯一想看見的,就是一罈酒,一罈能令他忘記所有痛苦的烈酒。
他就從這個人面前走了過去,他走路的樣子笨拙而奇特這個人眼睛裡忽然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就好像忽然見到鬼一樣。
他立刻大喊“等一等。”
宋憶念不理他。
這個人又問“你是宋憶念?”
宋憶念還是不理他。
這人突然反手拔劍,一劍向宋憶念肋下軟肋刺了過去,他出手輕靈迅急,顯然也是武林中的快創。可是他的劍距離宋憶念脅下還有七寸時,宋憶念的刀已出鞘。
刀光一閃,鮮血飛濺,一顆大好頭顱競已被歐成兩半人倒下,刀入鞘。宋憶念甚至連腳步都沒有停,甚至連看都沒有看這個人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