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情深斷腸

容若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只覺心頭無比舒暢,胸中塊壘全消,正想放聲一笑,卻忽覺一雙明眸望來,不禁心頭一顫。正是一直凝神聽他們討論的楚韻如,明眸如水,清亮似星,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秋水雙瞳,深深凝望着容若。

“你一直問,如果我們身在夢中,身爲螻蟻,該如何想?可是,我很想知道,如果你是那沉睡的書生,在你心中,那夢中所有的親人朋友,對你來說,又到底是什麼?”

她的眼神如此清澈明淨,似要從這一眼,直望進他心中至深處。這樣的一雙眼睛,似有奇異的魔力,令得容若情不自禁,怔怔回望她,看着她朱脣輕啓,輕柔的聲音,直叩心房。

心中忽然涌起了一股激動,讓容若毫不遲疑站起來,對四周一抱拳:“對不起,在下臨時有些頭暈,也許酒飲多了,要回去休息了。”也不等別人說話,拉了楚韻如起來,又復對侍立在旁的凝香、侍月道:“我們信步走走,吹吹風,酒勁就過去了,你們去找蘇良、趙儀,一起回去,不必跟着我們了。”

他交待得飛快,拖了楚韻如就走,旁人還不及反應過來,他已經施展輕功,像風一樣和楚韻如掠了出去。凝香、侍月來不及跟上,連性德都不及相隨,旁的人更來不及勸阻,就連外頭的蘇良和趙儀也只覺一陣風聲過,等回過神來,容若已拉着楚韻如跑得沒影了。

容若一直跑到長街盡頭,左右都再不見半個閒人,這才凝望楚韻如,一字字道:“對於那入夢的書生來說,那一切,絕不僅僅是一場夢,而是一場真實的人生。他的妻子,他的朋友,每一個人,都給過他無數快樂,在夢中的每一天,都是他永不能忘懷的甜美記憶。”

楚韻如不明白,他這樣急匆匆拖她出來,就只是爲了避開旁人,用這樣熱切的眼神凝望她,用這樣真誠的語調對她說話。

她只嫣然一笑,柔聲道:“我不知道什麼夢幻真實,也不在乎什麼螻蟻天神。我只知道,如果你是那入夢的書生,那麼,我不願做人間小姐,倒寧願化爲一隻小小白蟻,和你共用那個美夢,只要在夢中讓你快樂開懷,只要能給你一個美麗的回憶,只要能成爲你真心懷念的人,就算是螻蟻,是夢幻,就算明天醒來,世界毀滅,大夢終醒,也沒有什麼可在意,可嘆息,可傷悲的。”

她語氣輕柔,聲音像春天的風,吹入人的心田,讓人無法懷疑她的一片赤誠。

容若一陣激動,也顧不得就在大街之上,忍不住伸手擁抱她:“傻瓜,你爲什麼對我這樣好?”

楚韻如幼承閨訓,最重禮法,此時,竟也不躲開他的擁抱,反而嫣然一笑:“我也一直想問你,傻瓜啊!爲什麼,你要對我那麼好呢?”

容若展臂,把她抱入懷中,柔聲說:“因爲你待我最好啊!縱天下人疑我忌我,你卻知我信我,就算旁人全都負我傷我,你卻永遠不會背叛我。”

楚韻如玉手微顫,久久垂眸,良久,才用低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道:“胡說什麼呢?還不快回家。”說着輕輕推開他,低頭疾行。

容若料她是被感動到不知如何是好,心中暗暗歡喜,緊跟着共行,一路細語溫聲,楚韻如卻一直垂着頭,不答一語。

回到逸園以後,楚韻如即稱有些乏了,要去休息。

容若心裡嘆氣,女人嬌羞起來,真是麻煩得很,卻也不忍阻攔,只得任她去了。

不知是不是因爲他們全都去拜壽,家中的僕人只道他們不會這麼早回來,除了看門的兩個下人,其他人全都跑去躲懶,一時偌大的園林見不着一個人。楚韻如又走了,容若忽覺整個世界都冷清起來。

一個人回了閒雲居,往和平日相比,寬大得有些悽清的牀上一躺,本想小息一下,誰知竟是翻來覆去睡不着,無聊到要睜着眼睛,數窗外樹上的落葉。

忽然間窗外的樹枝被蕭遠帶着惡意笑容的臉擋住了:“很難得啊!拜壽的人這麼早就回來了。”

容若也白他一眼:“很難得啊!花花公子也這麼早回來了。”

蕭遠也不生氣,悠然道:“怎麼,沒人陪你,感到寂寞了。你的皇后娘娘,莫不是拋下你不管了?”

容若聽他辱及楚韻如,一陣怒氣直涌心頭,起身斥道:“你和我鬥氣也就罷了,以後不要出言辱及韻如,她是這世間,待我最真心之人,我不想聽你用這樣的口氣說她!”

蕭遠冷笑一聲:“我不過是見你一人寂寞,想來陪你出去走走玩玩,你倒這般發我的脾氣。”

容若一凜,望向蕭遠,眼神中充滿防備,他還不至於天真到以爲自己把這個惡霸王爺感動到天良發現,決定和他做好朋友、好兄弟了。其實他一直都知道蕭遠不甘心受制於自己,暗中必要施手段報復的,只是最近見蕭遠日夜逸樂,什麼事也沒做,暗中還在奇怪,看來,現在蕭遠要動手了。

蕭遠卻對容若防範的眼神視若無睹,負手悠然道:“你若有膽子,便跟我出來,若是不敢,也就罷了。”

這是最最低級的激將法了,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該上當,偏偏容若一股熱血往上衝,反正以武功而論他也並不怕蕭遠,只要小心一些,也不至於中計,當即道:“好。”

事後,他爲這個決定,後悔了千萬次,卻再也不可能讓時光回頭。

蕭遠領着容若沿着花徑漫步,漸漸接近瀟湘館。

容若微微皺眉,難道這傢伙是要去找韻如?張口就要問,蕭遠卻先一步以指壓在嘴脣上,做手式示意他噤聲。

容若一呆,忽聽到一個足以令他動魄驚心的聲音從林中傳出來。

“你還沒查出蕭性德的來歷嗎?”

“此人深不可測,又素來冷淡,問他的話,他絕不會回答,我問過容若幾次,他也只說性德是最可信任之人,卻不提其他,我也不好過於追問。”

過分熟悉的聲音,讓容若全身一僵,大腦突然停止運轉,整個身體因爲莫名的驚恐,而微微顫抖起來。

“你是皇后,是他的女主人,蕭性德敢不理會你嗎?”

“你不知道蕭性德此人,就是皇帝,他也似從沒真的看在眼裡過。”

“容若今天在謝府拜壽,出手大方到極點,可是另有深意?”

“能有什麼深意,不過是喜歡招搖而已。”

“他選擇住在富甲天下的濟州,可是另有用意?”

“你要我說幾遍,住在濟州因爲我喜歡濟州,如此而已。”

“你要知道,權謀爭鬥,陰謀陷阱,便是父母妻兒都不可告之,天下並沒有真正可以完全相信的人。濟州富甲天下,大楚的稅賦有三分之一出自濟州。他這樣的人物,長住濟州,怎能不讓人提防?”

“說得有理,那權謀之爭,父母妻兒皆可出賣的事,我還沒見過不成?倒要謝謝你提醒。”

“我知道你心中不舒服,不過,你既生在這權謀場中,也只得認命。我先走了,你要小心注意他的一舉一動,有任何不妥,即時通知我們,千萬記住,永遠不要毫無保留地相信任何人,包括他,當然,也包括我。”

容若呆呆站在竹林外,竹林中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清晰入耳,他卻拒絕去聆聽,拒絕去思考。

蕭遠適時在他耳邊緩緩道:“這就是那世上,待你最最真心之人啊!”然後獰笑着伸手在他背心處,狠狠一拍。

若是在平時,容若自然不會被他拍到,但此刻容若失魂落魄,早忘了防備,後心被拍個正着。

這一擊,蕭遠若是含力而發,足以要掉容若的命,但蕭遠卻只是借這一擊發出一股強大的推力。

容若身不由主,被推得跌進竹林。

楚韻如聞得聲息,迅速轉身:“什麼人?”

容若一跌倒在地,也即刻爬起來,才一擡頭,便已看到楚韻如驚恐的眼神。

兩個人無可迴避地照了面。

她眼裡的絕望映着他眸中的痛楚,兩張臉都慘無人色,兩顆心都在同一瞬間,深深墜向無底深淵。

望着楚韻如的臉,容若的手足冰涼,身體僵硬。

他沒有斥責,沒有發怒,甚至連疑問的表情都沒有。

太過混亂,太過驚訝,他幾乎忘記了應有的任何反應。唯一能做的,只是呆呆望着楚韻如。

望着她絕望的眼,他仍在盼望,這一切只是幻覺。

望着她再沒有半點血色的臉,他卻知道,自己真的跌進了永遠不能醒來的噩夢中。曾經的幸福如此清晰,彷彿就在昨日,就在剛纔,還那麼真真實實地握在手中。

明月下,她握他的手,她對他輕輕點頭,許下一生一世的諾──“好!”

而今日,她嘴脣顫抖,卻爲什麼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閒雲居中,她說過的話,言猶在耳:“我只知道你是我一生所見,最好的人,無論你要做什麼,無論你選擇什麼路,我總會陪着你,伴着你,不離不棄。”

而今,耳中轟然響的,卻是剛纔竹林外,聽到的那一句句椎心刺骨的對話。

眼淚,從她臉上,無聲地滑落。

容若擡手摸了一把臉,臉上一片乾燥。沒有淚,不曾哭。

他在心中奇怪地笑了笑,爲什麼,傷心的是他,斷魂的是他,以爲要心碎吐血的是他,到頭來,哭的卻是她。

他向她伸出手,走前一步。腳步出奇地有些搖晃,身子僵硬得幾乎不聽使喚,明明輕功練得很不錯了,卻連普通的走一步路,都幾乎跌倒。

楚韻如身體顫抖如風中的落葉,淚水不斷滑落下來,沾滿衣襟。她望向一步步走近她的容若,如溺水者,看着唯一的生機,又似犯罪者,望着當頭劈下的刑刀。

兩個人相距,不過短短五步,五步之間,卻已是萬水千山,咫尺天涯。

容若一步步走近她,跨越五步的距離,卻似用盡了他一生的時間、精力與心血。

容若對楚韻如微笑,然後張臂,把她抱入懷中。

楚韻如全身一緊,隨即放鬆,她把整個身體的重量都放進他的懷抱,她雙手緊緊環抱他的腰,牢牢不放,如垂死者,拉住對人生唯一的牽繫。

直至此時,她才大哭失聲,才肆意地讓她的淚溼透他的肩頭。

容若輕輕拍着她的肩,柔聲說:“別哭,我知道,這不是你的錯,我不怪你,韻如,真的。”

他的聲音,溫柔如舊,只是撲在他肩上痛哭的楚韻如,看不到他臉色慘然如死。

“那個人……他……他是我……哥哥,我不想……出賣你,從來都不想……可是,楚家不放心你……自從大獵得罪你之後……楚家失信於母后,蕭逸……對楚家……也是一直不冷不熱。你是皇帝……縱然離開京城,干涉牽扯都太大……楚家想要把你的一舉一動全納入掌控……”

容若臉上流露出一個苦澀到極點的笑容,聲音卻依舊柔和:“我明白,你是楚家女兒,你有你的爲難之處。楚家也並不是專門針對我,只是這樣的大家族,幾百年長盛不敗,就是因爲他的謹慎,不讓任何事超出他們的掌控──派出無數眼線,通過不同的管道,瞭解所有權力者的動態。蕭逸身邊,甚至母后身邊,其實也一定有這樣的人,所以,你不必爲此難過。”

“不,我沒有想過要出賣你……我,我拒絕了一次又一次……可是……前天,我爹帶着我孃親自到了濟州……他們乘你不在,偷偷來見我……我仍然不肯……到最後,爹孃都給我跪下了……我……我沒有辦法……他們說既是楚家女兒,就只能有楚家,再不能有自己……我只好……可是,我真的無心害你……也斷不容人傷你……我……”

容若徐徐呼吸,慢慢調整臉部的表情,直到確定沒有破綻,才低頭對她微笑:“我知道,你不會出賣我,我沒有生你的氣。凝香和侍月其實不也是別人留在我身邊監視我的人嗎?我也沒惱恨過她們,又怎會怪你……”

楚韻如顫聲道:“不,我不是爲了監視你……我……我答應他們,也有交換條件……我要他們把京城……的消息隨時通報我……如果朝局有任何不利於你的發展……我也可以助你應變……我……你相信我……我……”

“我明白,我真的明白。”容若聲音如哄幼兒,伸手用袖子小心地拭去她的淚水:“別哭了,你都變成只小花貓了,我帶你回房去,好好睡一覺,就什麼事都過去了。”

越是溫柔的勸慰,越是惹得楚韻如淚落不止,她不斷搖着頭,想要說什麼,卻覺萬語千言,此時此刻,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

容若儘量溫柔地把她打橫抱起,一路低聲勸慰,一路回到了瀟湘館。

楚韻如卻只是一直怔怔地望着他,眼睛也不願眨一下,任淚水模糊了視線。直到容若把她放在牀上,她還是一動不動地深深望向他。

容若還想起身給楚韻如打水洗把臉,才一站起,就覺身上一緊,低頭一看,原來楚韻如一直抓着他的衣襟。

容若柔聲哄她:“放開,我不走。”

楚韻如驚惶地搖頭,表情無助如嬰兒,只知道用力抓緊他的衣襟,彷彿這一放手,便是海角天涯,相見無期。

容若心中難過,復又坐回去,柔聲說:“你放心,我哪裡也不去,我不會離開你,我會在這裡,一直守着你,好好睡一覺吧!什麼事都會過去的。”

他的聲音一片溫柔,楚韻如臉上最初的緊張漸漸鬆弛下來,緩緩閉上眼,但沒過多久,又猛然睜開。

容若輕聲問:“怎麼了?”

楚韻如怔怔地望着他,因爲哭得太久,所以聲音有一些沙啞:“我怕我一閉眼,你就不見了。”

容若心中一酸,俯身更加接近她:“放心,我不會走,我永遠永遠不會離開你,你好好休息吧!”

他的聲音低柔,如一聲無奈的嘆息,又如秋天的風,悄悄掠過竹林,他說話的時候,手悄悄按在楚韻如的睡穴上,眼神異常溫柔地凝視她,直到睡眠的恍惚趕走她臉上的驚惶,直到沉重的眼皮,漸漸掩去眸中的悲傷。

容若猶自保持着彎腰貼近她的姿勢,久久凝視她的面容,長時間沒有動彈,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悄悄擡起手,似要拭去她臉上淚痕,又似想爲她理好已散亂的秀髮。但手卻又僵在半空,良久,才輕嘆一聲,轉身想走,卻覺身上還是一緊。即使已被點中穴道,沉沉睡去,楚韻如的手,卻還緊緊牽着他的衣襟,沒有放鬆。

容若垂首,凝望她無助的伸在牀外的手臂,默然良久,開始把外袍脫掉,然後再把楚韻如的手小心放回牀上,爲她拉上了一層被子,這才轉身離去。

他沒有回頭,所以看不見一點晶瑩,從那沉睡的人眼角滑落,是怎樣的悲傷,才讓人即使是沉睡中還會落淚。又或是對未來悲慘的明悟,才叫人縱然失去知覺,卻也阻不住悲愁的眼淚。

走出瀟湘館的時候,容若被門檻絆了一下,全身失去平衡,直往前跌,往日還稱得上靈敏的身手,此時卻像根本不聽他使喚一樣,竟只能眼睜睜看着地面迅速接近,而沒有任何應變辦法。

一隻手及時拖住他的胳膊,把他一直拖出瀟湘館,拖出翠竹林,蕭遠才冷笑着放手一推:“你也算個男人,真的丟盡了天下男人的臉。”

容若恍如未聞,對蕭遠這個人更是視而不見,逕自向前走去。

此時的他,與其說是個人,還不如說是一縷毫無知覺的遊魂。

蕭遠在他身後冷笑:“你身邊那幫子奴才都回來了,還有蕭遙和一個漂亮小丫頭,說是關心你出了什麼事。要不要我去替你告訴他們出了什麼熱鬧事?”

容若旋風般轉身,一手扣住蕭遠的手腕,猛得運力一扯。

蕭遠識得厲害,奮力想要掙脫。但容若此時扣住了他的手,施出性德往日教他的小巧擒拿功夫,蕭遠卻只會弓馬之術,哪裡掙扎得開,才變色喝出一聲:“你……”已被帶得腳步虛浮,身不由己,讓容若掀翻在地。

容若居高臨下望着他,眼中有傾天的烈焰在燃燒:“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你要敢說韻如一個字,我就殺了你。”

蕭遠不怒反笑,站起來,慢慢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悠悠道:“不錯,不錯,這麼久以來,你第一次說話像個男人了。”

容若眼神恨恨地盯着他,良久,才憤憤哼出一聲,拂袖而去。

蕭遠凝視容若漸漸遠去的身影,笑聲不絕,可是臉上得意之容,最終化作深深寂寥。

“容公子,你怎麼回事,急急忙忙就跑掉,害得家父吩咐我和蕭大哥一起來看望你呢?”美麗活潑、笑聲清脆的謝瑤晶,一見容若出現在客廳外,就帶着一陣香風迎過去。

若是在以前,容若必是要和她說笑幾句的,可是現在,他意懶心灰,哪裡有空應酬她,竟是理也不理,逕直往前走。

謝瑤晶一生被人捧在手心裡,除了在蕭遙面前,還從不曾受過如此冷落,怔了一怔,方纔冷笑道:“容公子的架子好大,是誰在我家才說了大門隨時爲我開,虧得我巴巴地還不等壽宴結束,就在爺爺面前討了來看望你的差事,陪着蕭大哥一起來看你。”

她縱然嗔怒,聲音依舊清脆如銀鈴,若是往常,容若聽來自是享受,此刻卻是一陣煩躁,只覺滿心鬱憤,無處發泄。偏他又天性良善,縱然胸中如被毒火煎熬,終是不忍在無關之人身上泄憤。

他忍了又忍,忍下那恨不得即刻發作出來的無名孽火,只是冷然道:“哦!謝謝姑娘的關心,恕在下身體不適,不便招待貴客,還請姑娘自便。”

謝瑤晶是天之驕女,素來被人捧在手心上呵疼,何曾受過這等冷淡,當即變了臉色:“你這叫什麼待客之禮?”

容若一軒眉,還想說什麼,蕭遙及時一把拉住他:“出了什麼事?”

他聲音低沉,卻暗含關切。

容若初是一怔,然後嘆了口氣,垂下頭,回首向謝瑤晶抱拳道:“是我言出無狀,謝姑娘請莫見怪。”

謝瑤晶縱本來惱怒不甘,但見蕭遙對他的關切之色,也就不敢再同他爭吵,只悻悻瞪着他。

蕭遙卻不似謝瑤晶如此好打發,雙目炯炯,望着容若:“到底出了什麼事?剛纔到處沒看到你,你去哪了?”

“韻如有些累了,此時還在房中安歇,我剛纔在陪着她呢!”容若儘量把語氣放淡,有心要把話題轉開,見剛回來的凝香、侍月已經捧了茶過來待客,便道:“蕭公子一向愛酒不愛茶,你們不知道嗎?還不拿酒來。”

凝香、侍月忙去換了酒來奉客。

容若也不等她們動手,自己動手給自己斟滿了一杯,對着蕭逸與謝瑤晶一舉杯:“多謝二位關心,我這裡先乾爲敬。”

一口酒飲下去,辛辣的感覺像火一樣灼燒得心都痛了起來,他忍不住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

凝香、侍月慌忙上前,給他又是拍背又是揉胸。

旁邊的蘇良和趙儀一直冷眼看着,忽然見到有一點鮮紅的血自他指尖滴落,趙儀忽然低低發出一聲驚呼,蘇良卻忍不住對着容若衝了過去。

蘇良一把抓住容若的手,扳開一看,剛纔容若用力握緊的酒杯已經被他捏碎,破裂的瓷片割破了他的手心。

從來沒給過容若好臉色的蘇良,忽而激動地喊了起來:“你又發什麼瘋了?”

容若淡淡道:“我沒事,不必管我。”

蘇良臉沉似水:“怎麼能不管你。”

容若此時只覺心碎如死,了無生趣地道:“你不是本來就盼着我死嗎?此刻任我發瘋,不正中你的心意。”

蘇良彷彿被刺一劍,全身一僵,臉色異常難看,卻突得氣極而笑,拔劍怒道:“對,我就是要你死。”話音未落,腰間寶劍,已是出鞘一半。

一直皺眉旁觀的蕭遙臉色微變,失聲道:“不可。”就要衝過來。

侍月發出一聲尖叫,忽的張臂擋在容若身前:“你幹什麼?”

只是容若自己卻神色漠然,彷彿生死都不過是旁人之事了。

就在這混亂的一刻,一隻手及時按在蘇良拔劍半出鞘的手背上,清清冷冷的眼神祇掃了他一下,蘇良手中的勁力,就不知不覺消退下去。

性德清冷平淡的眼神看向蕭遙:“公子有些不舒服,要去休息了,二位請回吧!”

蕭遙用擔憂的眼神看看容若,不忍離去,但又知有謝瑤晶在旁邊,就算容若真有什麼心事困擾,也不便說明,只得對性德點點頭:“還請你多照看他。瑤晶,我們先走吧!”

謝瑤晶正中下懷,扯着他的衣袖說:“好,咱們走,這人有點像瘋子,別理他了。”

二人離去,誰也沒有相送。

性德只靜靜問容若:“你怎麼了?”

容若只是淡淡搖搖頭,用平淡得沒有起伏的聲音說:“沒什麼,我只是累了,只是忽然間不想繼續下去,想要快些從夢中醒來算了。”

“公子,你到底怎麼了?”侍月的聲音因爲極度的擔憂已帶點啜泣了。

容若用漠然的語氣說:“人生如夢,行在其中,何謂真,何謂假?當局中人豈能自知。我以前是個狂暴之人,現在是無用之人,會有何遭遇都該是理所當然,你們不用自責或是替我難過,那根本不值得。”

他的聲音裡並沒有憤怒,甚至連悲傷也沒有,有的只是痛到極致已經麻木的聲音,眼睛裡,除了沉沉的死氣,什麼也找不到。

這不是容若,這不是所有人都習慣了的嘻嘻哈哈、永遠不正經的容若,總是出錯丟臉,卻又毫不在意的容若。

就連性德也微微皺起了眉,其他人望着容若,全都說不出話來。寧可他狂呼,寧可他大吼,寧可他憤怒咆哮,這個時候,竟然誰都不忍看到這個了無生氣的容若。

廳內靜得落針可聞,空氣裡飄着淡淡的血腥味,一滴滴鮮血從容若的掌心落到地面的聲音,聽到耳中,讓人只覺胸悶氣窒。

就在一片殺人的沉靜中,腳步聲忽然響起,每一步都沉穩寧定,每一步都似與天地同脈動,竟將滿廳肅殺驅散,叫人心中莫名的驚惶消退下去。

是性德一步步走到容若身邊,抓住他的手腕,然後低聲吩咐:“拿傷藥清水白布,送到閒雲居來。”

這時僵木的一干人,才突得有了思想,有了依靠。侍月和凝香忙應了一聲,轉身便去。以她們都練到可以穿花繞樹,花葉不驚的靈巧身法,出廳時,居然差點絆倒椅子,推倒桌子。

性德自己則拉了容若直往閒雲居而去,大廳轉眼就只剩下蘇良和趙儀兩個人。

蘇良怔怔望着容若遠去的身影,臉上表情不斷變化,神色痛苦之極。

趙儀神情瞭然,走到他身旁,低低喚了他一聲,把手放在他的肩頭:“不管你選擇什麼,我都和你在一起。”

容若像行屍走肉一樣毫不抗拒地被性德強拉着走,進了閒雲居,還沒有站穩,已經被人直接扔到了牀上。

容若正要挺身起來,性德復又把他按了下去。

適時凝香和侍月拿了傷藥,打了清水進來。

性德就取了毛巾,親自爲容若清洗傷口。

凝香、侍月侍立在旁,看那血肉模糊之處,俏臉蒼白,神色惻然。

容若對於她們的關心,反應卻極之漠然:“身爲母后和皇叔的人,你們理當對此情景毫不害怕纔是,如果還敬我算是你們名義上的主子,密報上就別寫得太多,我不想那兩位無端猜想。”

第八章 孤辰劍寒第九章 笑對囹囫第八章 收徒盛會第三章 出手相救有關繼續更新第二章 此生孤辰第四章 夫妻重會第七章 求婚宣言第三章 月影湖中第三章 謝府之難第十一章 秦楚大婚第四章 光明未來第五章 死而復生第十章 容若奇想爲官記一第九章 夜會奇客第七章 裙釵之戰第九章 暫得自由第四章 誰是誰非第一章 初會秦王第二章 孤辰孤心爲官記一第九章 爲軍請命第六章 蒼道之主第八章 換俘之議第五章 一夜銷魂第三章 兄弟之間第一章 帝后之會第十章 一諾之盟第九章 夜會奇客第七章 三日之諾徵求意見第七章 月夜慶功第五章 母子隔心第九章 金殿大朝第二章 心意百轉對漢武帝的爭論第二章 定居濟州第八章 雪衣寂然第九章 笑鬧重圍漸行漸遠漸無書第四章 傾世一舞第七章 奪喉一招第十章 青樓風波第三章 楚國來使第七章 情在朦朧第二章 死士死計第四章 一劍驚天第七章 納蘭神射第二章 傷心舊景有關更新第九章 衛王悲聲第八章 新人新規第九章 衛王悲聲第十一章 性德垂危有關曹操的爭論人物介紹第八章 孤辰劍寒人物介紹第九章 驚起戰火第六章 及時行樂有關繼續更新第七章 裙釵之戰第七章 救美異行第三章 戲假情真第六章 兄弟之間第五章 古怪帝王第十章 決鬥之議第七章 月夜慶功第一章 君王之道第四章 人近心遠第四章 忽得奇援第三章 苦肉之計第四章 救衛滅衛第六章 驚心動魄第二章 秦國改制第七章 若離再現第二章 干戈玉帛第七章 三日之諾第三章 公主鳳駕第四章 攝政賢王第六章 誠王蕭遠第一章 一舞絕世第二章 所謂決鬥人物介紹第五章 月下飛仙第四章 針鋒相對第八章 收徒盛會第四章 苦心若何第一章 寵臣第五章 援兵天降第四章 奇思異行第六章 暗室之議第六章 新人上任第八章 刀劍之決第三章 府衙之會第十一章 驚聞噩耗人物介紹第五章 美人鍾情
第八章 孤辰劍寒第九章 笑對囹囫第八章 收徒盛會第三章 出手相救有關繼續更新第二章 此生孤辰第四章 夫妻重會第七章 求婚宣言第三章 月影湖中第三章 謝府之難第十一章 秦楚大婚第四章 光明未來第五章 死而復生第十章 容若奇想爲官記一第九章 夜會奇客第七章 裙釵之戰第九章 暫得自由第四章 誰是誰非第一章 初會秦王第二章 孤辰孤心爲官記一第九章 爲軍請命第六章 蒼道之主第八章 換俘之議第五章 一夜銷魂第三章 兄弟之間第一章 帝后之會第十章 一諾之盟第九章 夜會奇客第七章 三日之諾徵求意見第七章 月夜慶功第五章 母子隔心第九章 金殿大朝第二章 心意百轉對漢武帝的爭論第二章 定居濟州第八章 雪衣寂然第九章 笑鬧重圍漸行漸遠漸無書第四章 傾世一舞第七章 奪喉一招第十章 青樓風波第三章 楚國來使第七章 情在朦朧第二章 死士死計第四章 一劍驚天第七章 納蘭神射第二章 傷心舊景有關更新第九章 衛王悲聲第八章 新人新規第九章 衛王悲聲第十一章 性德垂危有關曹操的爭論人物介紹第八章 孤辰劍寒人物介紹第九章 驚起戰火第六章 及時行樂有關繼續更新第七章 裙釵之戰第七章 救美異行第三章 戲假情真第六章 兄弟之間第五章 古怪帝王第十章 決鬥之議第七章 月夜慶功第一章 君王之道第四章 人近心遠第四章 忽得奇援第三章 苦肉之計第四章 救衛滅衛第六章 驚心動魄第二章 秦國改制第七章 若離再現第二章 干戈玉帛第七章 三日之諾第三章 公主鳳駕第四章 攝政賢王第六章 誠王蕭遠第一章 一舞絕世第二章 所謂決鬥人物介紹第五章 月下飛仙第四章 針鋒相對第八章 收徒盛會第四章 苦心若何第一章 寵臣第五章 援兵天降第四章 奇思異行第六章 暗室之議第六章 新人上任第八章 刀劍之決第三章 府衙之會第十一章 驚聞噩耗人物介紹第五章 美人鍾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