啓武歌趕上來,不滿地說:“重合侯,你也不管一管,你的奴才沒個尊卑,以後還不得造反?”
石元吉撲哧一聲笑出聲來:“你別說,當初陛下讓我見他的時候,我明面上讓他做我的護衛,背地裡就是爲了讓他造反,哈哈。”
啓武歌睜大眼睛,驚愕地看着石元吉。
“景明侯,我聽說你的糧行好像在旱災之後,突然多了很多糧食啊?”石元吉饒有興趣地問道。“難道天狼傳給你了五鬼搬運之類的法術,於是你的糧行五穀豐登了?”
明知故問!啓武歌在心裡憤恨地說完,因爲惱怒臉憋得通紅,嘴上只能一言不發。
“算了,這不重要。還是先去天岐山,解決你的心頭大患吧。”石元吉看着前路,揮鞭跟上劉錚的馬匹。
一行人趕了一段路,到處都是破敗的房屋,落荒的田地。石元吉看遍道邊的標界,才勉強認出此地。
黑山村。
他感知着周圍法力波動,一無所獲。他又靜下心來聆聽響動,也沒聽到任何聲音。
“看來整個村子的人都跑光了。”石元吉無聲地嘆息道。
仗着龍機術提升的高超身體素質,他舉目四望,這纔看到遠方的樹林中,隱隱約約有幾個人影遊動。在夕陽的襯映下,與樹林的陰影融爲一體。
他猶豫片刻,把視線移開,不再關注樹林的人影。
一陣馬蹄聲響過,李來亨打着馬鞭從前方趕了回來,他一臉苦悶地說:“沒有客棧,沒有驛站,也沒有人家,整個村子都逃荒了。”
“亂世啊。”劉錚哀嘆一聲。“就在村子裡隨便找間房子住吧,反正咱們有行李。”
衆人翻身下馬,各自找房間安置行李和馬匹,準備打火做飯。李來亨倒也勤快,抽出鋼鞭,打斷了幾棵沒了樹皮的枯樹,不一會兒,就架起了火堆。
夕陽下墜地平線下,紅月默默地升上了天空。在紅月的照耀下,石元吉感到無比的安心。
果然我還是隻信仰自己麼,石元吉在心裡笑着說。
石元吉和元讓拿出鐵鍋和廚具,摘了些野菜,掰了幾塊肉乾,做了一鍋湯。劉錚從行李裡拿出乾巴巴的饅頭,與衆人分了,衆人將饅頭掰碎泡在湯裡,美滋滋地喝起來。
當然,啓武歌除外。
“景明侯,嚐嚐這個湯,我這兩個徒弟都會做飯。”劉錚真誠地邀請啓武歌。
啓武歌擺擺手,笑着拒絕了劉錚,眼神裡卻掩蓋不住鄙夷的情緒:“我吃這個。”他從行李裡掏出一塊熟牛肉,自顧自地啃了起來。
李來亨狠狠地哼了一聲,繼續喝手裡的湯。
石元吉饒有興趣地看着一切,卻看見奎木狼躲在陰影裡,向石元吉示意。
“我去撒泡尿。”石元吉放下碗,百無聊賴地說。
“侯爺,李來亨去探路的時候,見了幾個人。”石元吉剛躲進陰影裡,奎木狼就壓低了嗓音說道。
“你現在才告訴我,不會是抓住他們了吧?”石元吉看着奎木狼,笑着說道。
“是的,不過情況有些複雜。”奎木狼愣了一下,隨即說道。
“走吧,帶我去看看。”
奎木狼和石元吉二人風馳電掣,跑到黑山村外的樹林,就看到一個少年被綁在樹上。顯然,這是奎木狼的手筆。
“王八蛋,把我放了!”這名高大的少年操着本地的方言,對着奎木狼和石元吉罵罵咧咧。
“本地人?”石元吉努力做出和善的表情,微笑着說。“你們和李來亨認識?”
“呸,那個混帳,竟然出賣我們。”少年高聲叫道。“李來亨和我爹說什麼袍澤之情,回頭就給狗官當狗腿子……”
奎木狼衝到他面前,捂住了他的嘴:“喊這麼大聲,是想通風報信麼?沒用的,我佈置了法陣,什麼聲音都傳不出去。”
少年的眼裡充滿了絕望。
奎木狼鬆開了手,退到石元吉身後。石元吉微笑着說:“怪不得黑山村連一個人影都沒有,看來都是躲到山裡了。放心,我不會對你們怎麼樣。”
“放屁,你們和桂穗鎮的啓扒皮待在一起,你們也不是好人。”少年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樣子,依舊罵罵咧咧。“啓扒皮不發賑災糧,還抓小孩,你肯定也不是好人。”
“隨便,你不信我也無所謂。”石元吉解開了少年身上的繩子,不再理他,轉過身去就要返回黑山村。
“你要放我走?”少年揉了揉自己發麻的手腕,一時不所措。然而,不管是石元吉還是奎木狼都沒有回答他,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儘管仍然疑惑,但少年還是擡起腿飛快地向山林深處跑去。
奎木狼小聲地說:“侯爺,用不用跟蹤他?”
“不用,都是苦命人。”石元吉神情悲憫地說。“反正他們也無惡意,你只要看著啓武歌就好。至於李來亨,我自有辦法。”
“是。”奎木狼打個拱手,消失在陰影裡。
石元吉整理情緒,故作輕鬆地回到鐵鍋前,拿起湯碗,卻見到李來亨壞笑着看着他。
“你笑什麼?”石元吉一頭霧水。
“主子,你咋去了那麼久?想夫人了?”李來亨舀起鐵鍋裡最後一點湯,倒在石元吉的碗裡。
劉錚和元讓早就適應了李來亨的詼諧,開心地看着窘迫的石元吉。啓武歌一臉鄙夷,嘴裡嘟囔着什麼,拿起行李,自己找了一間空屋子睡覺去了。
“我是……”石元吉一時紅了臉,支支吾吾。“吃完飯,你來找我。”
李來亨睜大眼睛,故作驚訝地說:“主子,你還好這口?”
在更大笑聲中,石元吉漲紅了臉辯解道:“什麼跟什麼啊?我是要給你的雙鞭,寫幾道龍紋。”
“好了,收拾一下,該睡覺了,爭取明天就到黑水鎮。”劉錚止住笑意,緩解石元吉的尷尬,慈祥地說。
……
黑山村的一處空房子裡,石元吉坐在土炕上,右手食指凝聚着法力,閃耀着溫和的紅光。
“以現在的修煉速度,再過半年就能達到悟真龍機術的四層境界。當年師傅說,修煉到四層之後,就可踏碎虛空,也不知道是不是誇張?”
在興慶山時,石元吉藉助李應和肖圖測試自己的肉身,結果並不盡人意。這次龍機術到了第四層,他懷疑所謂的破碎虛空也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樣。
不管怎麼說,對他而言,提升實力總歸是好事。按照他的推斷,這次去天岐山,恐怕會遇到大麻煩。
心裡這麼想着,他拿出項墜和天奎玉,再次尋找起女英的行蹤。
紅月的月光照遍半個盤古天,從鯨嘯海到豐鎬,從海棠鎮到竭往山,從河內到烙原,從稷城到天山之西,竟然毫無女英的蹤影。
石元吉長嘆一聲:“只能賭一把了。”
“主子,賭什麼?”李來亨來到石元吉的房間,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苦瓜臉。“還想夫人呢?我跟你說,女人就得哄,哄好了,她就不離家出走了。”
“你沒說錯,我確實想讓她回來。”石元吉在指尖凝聚的法力,突然變長,形似一柄利劍。
李來亨急匆匆地止住笑容,不禁後退兩步,小心地問道:“主子,你這是……”
“把雙鞭給我。”石元吉面無表情地說。
李來亨深吸一口氣,略顯猶豫,過了良久,還是交出了兩隻鋼鞭,放在石元吉面前。
石元吉二話不說,揮動食指,在鋼鞭上刻寫龍紋,不到一息的功夫,雙鞭上便隱隱有風雷之聲。
“多謝主子。”李來亨不禁鬆了口氣,拿起鋼鞭,開心舞了幾下。
“以後有機會的話,用雷青鋼給你做一對。”石元吉看着窗外的紅月,面目凝重。
“主子,你怎麼了,不高興?”李來亨想了想,施禮說道。“主子,我以後再也不開你和夫人的玩笑了。”
石元吉苦笑了一聲:“你誤會了,不是因爲這件事。”
他頓了一下,誠懇地問道:“李來亨,我問你,如果你遇到一件事情,不得不做,但做了有死亡的危險,你還會……怎麼說呢?你還會把它當作你自己的事麼?”
“主子,是不是很危險?你能置身事外麼?”李來亨收回雙鞭在背,擔憂地說道。
“可以,我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石元吉眉頭一挑,嘴角抽動了一下。“不過如果我真的置身事外了,那我恐怕就不是我了。”
“什麼意思?”李來亨撓了撓頭皮,大惑不解。
“見過行屍麼?”石元吉低着頭,看着手裡的天奎玉。“它們是法術的產物,沒有絲毫人性,只有法術賜予的本能,吃人。”
“有些人說,行屍只是在做對自己有利的事情,所以它們沒有錯。你說,這對麼?”
“當然不對,我們人憑什麼給它吃?”李來亨理直氣壯地回答。
石元吉聽完,凝重的表情漸漸釋開,就像初春的冰雪遇到了朝陽。
“我再問你,當初你帶着那麼多災民衝擊歐陽紂的防線,有沒有害怕過?”
李來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哪有不害怕的道理?不過看着那些多餓死的人,我心裡過不去。啓武歌這樣的敗類,豐鎬也不少,他們坐視餓殍遍地,那我就不服。”
“當時銃聲一響,好多災民倒了,也有好多災民怕了,跑了,我也怕,可我不跑。就像您說的,我要是跑了,那我也不是我了。”
石元吉爽朗地笑了起來:“謝謝你,李來亨,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主子,你到底怎麼了?”李來亨擔憂地說。
“沒什麼,我就是覺得,前幾天沒和黑明去朔鎮天避禍,算是選對了。”石元吉微笑着說。“你看,我的心裡也有這麼自私的想法。”
“我……越聽越糊塗了。”李來亨緊了緊背上的雙鞭,眉頭緊皺。
“沒什麼大不了的,休息去吧。”
既然被下了逐客令,李來亨倒也識趣,施禮後便轉身走出房門。
“告訴你山裡的朋友,不要衝動,啓武歌可是正經有封地的實權侯爺,動了他不好收場。”
李來亨剛剛關好門,就聽見屋內石元吉的囑託。他愣了一會兒,鄭重地說道:“我知道了,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