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都要硬塞給我,無論我願不願意學,願不願意要。 前些天,我高考落榜回到了家,爺爺顯得還挺高興,把一件破道袍塞給了我,要我站在觀門口拉人,也就是請從道觀門口經過的人,來觀裡上香。不過很可惜,幾天下來,我一個人也沒能拉着,自認爲原因有二:一,道觀位置偏僻,少有人經過。二,道觀形象破舊,說這裡是座道觀,連狗都不信。 返回道觀,關上房門,我把後背倚在門上,覺着心裡很不舒服,不知道因爲胖女人臨走時看我的眼神,還是覺得振興太一道前途渺茫,莫名其妙心裡很委屈,就想找個人嘮嘮,訴訴苦。 於是,我在屋子正中點了一盞油燈,然後燒了幾張黃紙,圍着紙火,跳起了“巫祝術”中的“請神步”。 “巫祝術”是一種類似於祭祀的道術,是我們太一道的秘傳之術,據說練到最高境界可以意通真神,不過我的能力還達不到那種逆天水準,也就能請來幾個小鬼兒、畜仙兒之類的,陪我聊聊天解解悶兒。 我最喜歡和一個叫柔兒的小狐仙聊天,她不但長得漂亮,還知道許多我不知道的奇聞趣事,感覺和她聊天是天底下最大的享受。 她最喜歡對我說的一句話是,小然子,我是看着你長大的哦。掐指算來,我和她認識已經快十年了,從孩提到此時的青年。 今天因爲心裡不痛快,趁爺爺不在家(也就是道觀),用巫祝術又和柔兒聊了一上午,把門口拉人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 直到該做晌午飯時,我和柔兒這才依依不捨地約定,等下午爺爺出門之後,繼續聊! 當我把屋裡的“聊天工具”收拾好,把午飯做得,爺爺一腳就跨進了屋,我暗叫一聲,真懸。 爺爺進門後,我生怕他察覺出我又用巫祝術和柔兒聊天的事,忙從鍋裡盛了一碗飯,給爺爺放在桌上。 爺爺是個瘦高挑的倔老頭,今年七十四歲,一身落魄道士打扮,腰裡插着根兩尺多長的菸袋鍋,一張爬滿皺紋的瘦長臉上總是板着,常年不見笑容,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欠他什麼似的。 爺爺今天回家到後也不說話,我也不敢問他去哪兒了。他連看都沒看我,拉條凳子坐到桌旁,端起飯就吃。我戰戰兢兢坐到了他對面。 飯吃到一半,爺爺突然停下,把碗筷放回桌上,兩隻手拳狀擱在碗兩邊的桌面上,用手指頭“邦邦邦”輕聲敲着桌面,好像在思考什麼,一雙如電的眼睛冷冷看着對面的我。 我被他綽綽放光的眼神盯的心裡一陣發毛。每當爺爺放出這種眼神,就代表着一場暴風雨的來臨。我當時認爲,爺爺肯定發現了什麼。 我小心着試探性問了一句:“爺爺,怎、怎麼了,是不是今天做的飯不好吃?” 爺爺依舊冷冷看着我,我心裡更虛了,感覺桌子下面的雙腿都在打顫,因爲爺爺越是這樣,發起飆來越是驚天動地。從小到大,我可沒少挨他腰裡那根菸袋鍋子。 爺爺聽我問他,竟微微嘆了口氣,出乎意料地問了我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爺爺問:“小然子,你覺得做道士好呢,還是做和尚好?” 我被問的一愣,心想,
爺爺今天怎麼了,怎麼問我這麼奇怪的問題?難道給他發現了啥? “做和尚、道士哪個好?要擱着我說,哪個都不好,做俗人最好!如果沒生在道士世家,我現在恐怕是個無憂無慮、快樂的小青年。” 這是我的心聲,但是不能說,說出去就像踩到暗雷一樣,百分百被炸得體無完膚。 我忙回答說:“做道士好。” “怎麼個好法?”爺爺繼續問。 我知道爺爺不喜歡和尚,其實我也不喜歡。我小心答道:“做道士可以吃肉、喝酒,還能娶媳婦兒,做和尚就慘了,規矩太多,整個兒就是在自虐。” 爺爺似乎對我的答案相當滿意,點了點頭,這讓我的緊張情緒得到部分緩解。 緊接着,他又問我:“如果爺爺現在要你出家當和尚,你願意不願意?” “當和尚?” 我心說,爺爺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連忙搖頭說:“不去,我還要振興咱太一道,將來還要娶媳婦,爲咱蕭家傳宗接代。” 爺爺聽了,又衝我點了點頭,估計我這話,他也比較受用,不過,他很快把手一揮,說:“你還年輕,振興咱們太一道,還有傳宗接代的事兒不用着急,不如先去做幾年和尚……” 我懵了,猜不透爺爺的心思,感覺還不如把話挑明,不就是用巫祝術和畜仙兒玩了一上午嘛,直接上菸袋桿兒敲我好了。 我把心一橫,仗着膽子問:“爺爺,您您這話……不是在逗我玩兒吧?” 爺爺聽我這麼說,猛地把眼一瞪,嚇了我一跳:“哪個逗你,看爺爺像在逗你嗎?” 我徹底被爺爺搞懵了,難道爺爺真要我去做和尚?這是爲什麼呀?難道爺爺因爲金燈寺那羣禿子,把自己搞成精神錯亂了?自己的親孫子,太一道未來的第三十七代掌教,現在要踹出去當和尚? 於是我一臉困惑地問:“爺爺,您這是爲啥呀,我好好一個道士傳人,爲啥要去做和尚呢?” “不爲啥,要你做就做,別問那麼多,待會兒吃完飯,立馬到金燈寺出家去!”爺爺沒給我解釋,只是把臉一沉,語氣愈發冰冷。 “啥,吃過飯就去!” 這一刻,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不敢相信爺爺真的讓我丟下道士身份真的去當和尚! 吃過飯,爺爺等不及我把鍋碗瓢盆料理好,讓我脫下道袍換上普通人衣服,然後用菸袋杆子連哄帶敲,把我攆出了家。 爺爺說,晚飯之前,我腦袋上要是還有一根毛兒,他以後就再也不認我這個孫子了。 被趕出家後,站在門口看着被爺爺緊緊關上的觀門,愣愣地發起了呆。我不明白爺爺這次到底抽的什麼瘋,好端端的,怎麼說變天就變天,見風就是雨。我上午還是道士,下午就得做和尚,讓我轉換角色的速度也太快了點兒吧,搞得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這到底是爲什麼呢?總得有個原因吧? 面對眼下爺爺近乎精神錯亂的做法,我一點輒都沒有,在家門口躊躇了一陣之後,把心一橫,您老讓咱幹啥咱幹啥,不就是當和尚嘛,您老都不怕絕後,我怕啥! 於是,硬着頭皮趕往我們村子北邊山上的金燈寺——出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