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自那日後,我在沒見過古望,不是沒有機會,而是不願,我思前慮後,他不是不明白我的心思,而是不願,我也因此不願見他,甚至有意避開,不知爲何,就是不想見。

而後,又出了一件大事,所有的平靜被徹底掀翻,神族太子無故來我境內,年紀輕輕,做事不周,被手下人抓住,現正關在地牢裡,等候處置。

我不知如何處置,若將他放了,有失我閻皇顏面,若將他處死,神族趁機發兵也未可知。而我想知道古望打算如何處置他。

正思慮間,古望已經來了,一身黑衫,端着一碗湯藥,款步而來,神情自若,一如我初次見他,眸色深沉,彷彿能洞穿所有事情。

他把湯藥放在木案上,立在一旁:“這些天我新研製了一種湯藥,大補身體又助修爲,快趁熱喝了。”

我端起玉碗,濃郁的香味撲鼻而來,我拿起勺子慢條斯理的喝了起來,味道不錯,他有做廚子的天分:“我知道你是爲神族太子而來,說吧,你的想法。”

“這湯是我新研製的,並未取名,望宗主賜名。”他答非所問。

“此湯甚美,功效甚好,便叫魂落吧!”我答。

他眸色一滯,繼而又如止水,波瀾不起。

“喝完之後,神魂爲之傾倒,便是墜落在裡面了,魂落最好。”湯已見底,我徐徐答道。

“名字雖美,但理解起來恐有偏差。”他又道。

“名字而已,又有何妨。”

他並未和我說半句關於神族太子的話,與我閒談談了幾句就走了,第二日依然送了魂落湯來,依然只是閒聊,第三日,我下召,神族太子遣往獸鬥場。

我坐在木案邊批閱奏摺,門吱嘎一聲響了,依然是他,仍舊端着魂落湯,還是沒有提神族太子,只是閒聊。

聊畢,他準備回去,我叫住他:“估摸着神族太子應該到獸鬥場了,我們去看看。”

他背對這我,身形修長,隨即道:“好。”

到獸鬥場時,神族太子果已到了,我到今日才見到所謂的神族太子,大約十七八歲的樣子,稚嫩的身體滿是傷痕,而眼神卻是那樣的倔強,看我的時候那樣的惡毒,彷彿要從我身上剜出一個洞來。

我輕笑——

許是聽聞神族太子到了獸鬥場,許多人都來參觀,我和古望站在位置極佳的高臺之上,獸鬥場裡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素未露面的大祭司突然出現在衆人面前,引得所有人都往這邊看,有羨慕的,有怨恨的,有鄙夷的,古望不爲所動,站在我身旁,神色沉靜,猶如止水。

獸鬥開始,先是幾個死囚在裡面打,神族太子年紀雖輕,招式卻十分熟練,即使缺乏經驗,也將他們全部打敗。

所謂獸鬥,就是從窮兇極惡的死囚中挑出幾名,先是死囚對打,輸的立即處死,活的有機會挑戰半妖之獸,若他從打敗妖獸,即刻釋放,更有甚者,或任已官職。

死囚想要活命,使出畢生所學,拼命掙扎,此鬥,爲困獸之鬥,臨死之前的掙扎,是最能引起生人歡愉的,所以,獸鬥場也是族人的博樂場。

即便如此,半妖之獸最爲兇悍,能打敗其他死囚,未必也能打敗半妖之獸,千百年來,從獸鬥場活下的死囚,不過爾爾。

神族太子臉上有幾道極深的傷痕,他看向我,臉上傷疤更爲恐怖,加之眸色像淬了毒般,而我,始終對他不失禮節的笑着。

他一個人站在偌大的獸鬥場中,四周的高臺之上是看熱鬧的族人,他們永遠只會激動,不會對他有任何的同情,他一人,面對這個世界,對於遙遠而古老的神族,他只能懷念,其中寂寞,猶如洪荒萬年,獨對蒼穹滅絕。

不起眼的角落裡,一個鐵門打開,走出的是一隻斑斕大虎,身形比平常的老虎大上一倍,雙目赤紅,已是半妖,臺上衆人發出陣陣掌聲。

我勾脣一笑,場司着實看得起他,竟放出了獸王,古往至今,從來沒有人從獸王口下活命。

哨起,尖瘦的聲音穿破緊張的空氣,刺激每個人的耳膜,開始了。

獸王身體微微前傾,赤紅的眼睛盯着神族太子,他臉上的血已經勾起獸王的十足興趣,獸王咆哮一聲,急馳而來,神族太子身形微微一閃,卻不料獸王速度非常,胸前瞬間被抓出數道見骨的傷口。

獻血噴涌,獸王舔舐着帶血的前爪,突然,又是一個猛衝,神族太子卻早有準備,他突然跪下,壓低身體,獸王已在半空,難以調轉方向,神族太子從地上撿起一個尖銳的石子,拼命朝它柔軟的肚子刺去。

並沒有血,獸王的身側出現一條駭人的傷口,傷口不深,但卻極長,一條紅線,盤亙在他身體上。

獸王顯然是被激怒了,一雙赤紅的眼睛死盯着神族太子,他咆哮一聲,高臺之上的人都覺得神魂戰慄,它不在試探,猛衝向神族太子,張嘴便咬。

神族太子只得用雙手分別按住他的上下鄂,奈何獸王咬力巨大,神族太子的手被他硬生生咬住,他突然鬆口,神族太子的手已經血肉模糊,一個小指彷彿是沒有了。

繼而,他又繼續大力咬在神族太子的肩上,用力之猛,彷彿要將他的肩膀生生咬下來,神族太子吃痛,面目猙獰,再過幾刻,他必死無疑。

我不動聲色的看向古望,他看着面前的慘相,依舊面不改色,從容內斂,我不知,那日他黑色衣袖下的手,已經血肉模糊。

我笑着,足尖一點,輕鬆越到場中,用手輕輕在獸王頭頂上一點,那獸王便鬆了口,我站在獸王身上,居高臨下的看着苟延殘喘的神族太子,若是在晚半刻,他的肩膀就保不住了。

此時的他,渾身是血,身體止不住的哆嗦,他看着我,用最惡毒的眼神。

我看着他,用最和善的表情:“你要記住,是我救了你。”

他嘴角哆嗦着,說不出話來,原來,剛纔一併咬住的,還有他的脖子。

四周響起雷鳴的喊聲:“閻皇——閻皇——閻皇——”

我笑着迴應。

神族太子沒死,我不會讓他死,我要讓他活着,如何活,就是我的事了。

我讓手下人用最好的傷藥將他的致命傷口包紮了,就把他關進地牢裡。

地牢,陰暗潮溼,偶爾響起震人心魄的嘶喊,神族太子爬在地上,事實上,他被人丟進來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現在就是什麼樣子,他已經沒有半分的力氣喚起身上的任何一個部位。

一個黑衣男子悄無聲息的來到牢房旁,他看着已經半死的神族太子,不知該如何開口。

神族太子艱難的擡起眼皮,看向黑衣男子,一字一句道:“以——吾之——命,築爾——之——罪,神魔——之戰,即——刻——開始。”

他用已經破碎的喉嚨不斷重複着,神魔——之戰,即——刻——開始,即刻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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