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我與其他石子不同,因爲我能聽到,能看到,能感知外面的世界,我能聞到彼岸花開的陣陣香氣,也能聽到枉死城裡的哭嚎,更能感受到初來者的驚恐以及絕望。

這裡是地獄,而我不過是黃泉路上一顆普通的石子。

三界未立,已有地獄,所謂地獄,即爲陰司,糾察死者生前罪過,遣其去往輪迴,以維持三界平衡。

我已經記不清我是什麼時候在這裡的,我只知道地獄裡有閻王,有一個閻王喜歡養花,黃泉路上長滿了彼岸花,他甚不歡喜,便命人將彼岸花都除了,種上別花,可是第二年,九月花期一至,彼岸花如火如荼,一路鋪陳,整條黃泉之路像鋪着一張紅地毯,猶如火照,故黃泉路又稱火照之路。

閻王沒有法子,便由他去了,彼岸花開時,他便不來黃泉,亦或是繞過黃泉,而我覺得,這火照之路,是地獄最好看的風景。

有一個閻王喜歡喝酒,他不理公務,不司職領,整日喝酒,喝醉了便在地獄裡亂逛,有時撞見哪個小鬼,便不分尊卑邀他一起喝,記憶裡,這個閻王很少有清醒的時候,我曾經見過他雙目清明,不過那時的他眉頭緊鎖,面容嚴峻,連眼眸裡都是淡淡愁色,彼時喝醉,便開懷大笑,愁容盡消。

還有一個閻王不喜歡養花,也不喜歡喝酒,他在所有的閻王裡最認真的一個,他認真的糾察,認真的記錄,認真的遣送,彼岸花開時,他會給自己放假,來黃泉路上賞花,他鶴髮童顏,一身黑衣站在漫天花海中,就像精靈一般,那時他嘴裡喃喃念着一首詩:黃泉照彼岸,花開一千年。情不爲因果,葉落又千年。

彼時的我並不知這首詩的意思,只知道這漫天紅色的彼岸花甚是美麗,那詩讀在口中甚至上口,那閻王經過我時竟流下一滴血淚,受了那血淚,我天靈激開,所有的淤塞都被打通,渾身通透,彷彿是要長出身體了。

那時的我並不知道,那滴血淚是情愛之淚,我因那血淚而生,也註定這一生情愛糾纏,也註定我的情愛會身首異處。

彼時的我並不知這般因果,許多年後,我記起這般,會想如果我一開始就知道,那我是否會做出不同的選擇?我不會,我還是一如既往,雖鏡花水月,仍拼命爭取。

不知過了多久,神族與地獄素來交好,地獄惡鬼衆多,且不服上,神族便送來一隻神獸看管冥冥衆鬼。

那是一隻麒麟幼獸,通體黝黑,竟也憨態可掬,那幼獸十分神氣,每每在奈何橋,三生石,望鄉臺邊來回踱步,彼岸花開時,他便在花叢中打滾,毫無生氣的地獄,因他的到來多了幾分煙火氣息。

平靜的日子被打破,那日地獄不知爲何集結陰差,四處搜查,陰差集合,竟沒有他的身影,衆鬼惶惶,不知地獄出了何等大事。

而後,黑麒麟終於出現,不過他的一隻腳掌被刺穿,連着鎖鏈,被釘在黃泉路旁,他不在神氣,而是每日匍匐在地上,看着來來去去的陰差魂靈,偶爾夜深人靜時,他會發出一兩聲短暫的嘶鳴,是因爲蝕骨的疼痛,還是其他,我並不知。

有一次兩個陰差路過,聽他們談起黑麒麟,言語中盡是鄙夷之色,原來,黑麒麟,世所罕見,有毀天滅地之能,神族難以把控,便將其送到地獄來了,願借地獄玄冥鎖,鎖住出世不過數月的黑麒麟。

那時我才知道,所謂看守,實是囚禁!

那黑麒麟並未懷毀天滅地之心,卻被當做惡魔囚在此處。

稍稍有些人氣的地獄,終於恢復成以前一樣,一派死氣,毫無生機。

入了地獄,何談生機?

那時的我已會言語,黑麒麟就囚在我身旁,我時常找他言語,他卻不應我,因我實在無人聊天,便鐵了心要和他交談,久而久之,他竟願意和我說話。

他和我說神族,也和我說人間,天南地北,他所知的也不過寥寥。

不知過了多久,一百年還是一千年,他突然問我:“你可願出了這地獄,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答: “自然十分願意。”

他沉吟片刻,獸口輕啓,道:“那我便助你出去。”

而後,天降大雨,天河斷裂,水一直漲到了地獄,枉死城成爲水城,奈何橋早已被淹,無數惡鬼在洪水中歡呼,因爲他們可隨洪水出了這地獄。

我便是那時離開的地獄,而玄冥鎖落地生根,黑麒麟只能在水中,傷口被扯得生疼,他對我說:“到了人間,切莫輕易信人。”

我只是黃泉路上的一顆普通石子,那一年發洪水,水一直漫到了地獄,我便隨洪水離開了地獄,到了人間。

地獄裡有一隻黑麒麟,奉命看守地獄衆鬼,好不神氣,原來,不過囚禁的手段而已。

彼時人間戰火紛飛,各族盤踞一方,紛紛對外作戰以擴充領域,當時最強大的莫過於神族,魔族,以及人族。

自出地獄,我便化成了人身,我不知我屬於哪族,只知人間草綠花紅,各族攘攘,好不熱鬧。

隨後,我被一個魔族中人抓住,他咬定我是妖族,要吃我以增加修爲,我不會武功,沒有修爲,遇事連自保都不能。

一個黑衣男子出現救了我,他教我自保的武功,也告訴是什麼地方安全,他說,在神族保衛的地方,每個人都很快樂,他讓我去。

“你沒事吧?”這是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你叫什麼名字?”這是他對我說的第二句話。

我搖頭,回答:“我沒有名字。”

他細細的看着我,道:“叫太陰如何?”

“爲什麼?”我不太喜歡這個名字,不像是女子的名字。

“因爲你是太陰石,世上獨一無二的太陰之

石。”他繼續道。

“太陰之石?我本以爲我只是黃泉路上普通的石子。那你叫什麼名字?”我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我叫古望。”

那時我並不知,從一開始,如果我們不遇見,便沒有後面的肝腸寸斷,撕心裂肺,便沒有後面的萬人屍骸,不得善終。

那時我並不知,從一開始,便是錯誤。

我與他不在遇見,但他卻住進了我的心裡,我沒有去他所說的神族之地,因爲我覺得,那裡一定很無趣,我要用自己的雙手,打造屬於自己的世界!

一個屬於太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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