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月高掛，疏星閃爍。
青攸坐在驛站的房頂上，夜風習習，夾着不知名的花香，小鎮的夜很安靜，沒多少人在街上走動，不像平陽城，總是鬧哄哄的。
雲樂不知何時坐到青攸身邊，遞給他一個小酒罐，道:“在驛站裡打的，不知味道如何。”
青攸喝了一口道:“比我姐釀的花雕差遠了。”
雲樂一笑，之後便沒了話語，兩人皆是沉默，只能聽見不斷的喝酒聲。
過了許久，雲樂才緩緩道:“大家都很擔心你。”
青攸一頓，猛得喝了一大口酒，辣得眼淚都出來了，他用衣袖抹掉眼淚，道:“我沒事，我就是傷心一陣，過幾天就好了，過幾天就沒這麼傷心了。”
雲樂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在說些什麼。
翌日，幾人收拾東西，隨即往西北去。
西北近年來蝠患嚴重，導致西北各城百姓紛紛出逃，淪爲流民，留在城中的，只剩些老人，無力出逃或是不想離開故土。
赤瞳豹行了三日，幾人纔到達西北最大的城鎮通州，也是距離蝠窟最近的城鎮，正因如此，通州也是最早遭遇蝙蝠洗劫的城鎮。
聽流亡的人說，那時候，滿天的蝙蝠就像一團黑雲，將陽光都遮住了，整個通州城，像是末日來臨，比人還大的蝙蝠見人就咬，哭喊聲，打罵聲震天。
蝙蝠大軍洗劫了三日，通州城的百姓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變成了現在的空城，那場浩劫後，烏鴉足足叫了半月，臨城的百姓還可看見大片烏鴉朝通州飛去。
那時候，遍地都是屍體，腥氣沖天，被風一吹就到了另一個城裡，人聞了，是要得瘟疫的，河都變成了紅色，下游的居民還在河中打撈上不少肢體，直到一場大雨，腥氣被淋散了，河水也變得渾濁並逐漸恢復清澈。
各大門派曾合力討伐過蝠王，都是慘敗而歸，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而今，通州城變成了一座死城，一到夜晚，還是能聽到震天的哭喊聲，是無數冤魂的哭喊聲，有的是爲了控訴不公的命運，有的是爲了找到丟失的肢體。
城門前荒草萋萋，城牆斑駁，有的地方已經坍塌，本是炎夏，天氣應該燥熱的，一接近通州，陰風陣陣，讓人不寒而慄。
幾人下了馬車，將赤瞳豹放在城外，步行進入城中，城中更冷，讓人如墜冰窖，街道破碎，房屋倒塌，處處是荒草，地上還可看見斑駁的黑褐色的血跡。
走在其中，足以想象這裡曾是人間煉獄。
“喂，你們，說你們呢，別在街上走！”
旁邊響起一個稚嫩的童音，幾人看去，是一個十歲的小男孩此時正躲在街邊的巷道里，滿臉着急的看着幾人。
“你是誰？”清月問道。
“你們快過來，走在街上會被它們發現的，快過來。”吳宏着急道。
幾人走了過去，吳宏急忙將他們拉進巷子裡，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快跟我來。”說完就往身後走。
幾人對通州不熟，見吳宏只是一個普通的男孩，也就跟着他走，拐過幾個巷口，來到一片高大的院牆前，牆上開着一個小門，門顯然是後來被人開的，而且技藝十分粗糙，門開得很小，幾人只能彎腰過去，擡眼，是一片林子。
又在林子裡走了一段時間，眼前出現一排枯藤，扶開枯藤，裡面還有路，枯藤纏繞，所謂路也只是枯藤少了一點而已，男孩瘦小，走得十分輕鬆，幾人便只能一點點的穿過去。
枯藤還未走完，小男孩突然蹲在地上，撥開枯藤，拂開枯葉，眼前是一快木板，吳宏掀開木板，下面是一條漆黑的通道。
“你們先進去。”吳宏道。
幾人遲疑。
“放心吧，裡面沒有東西，我是怕你們不會關門，露出破綻會被它們發現的。”吳宏道。
清月率先走了進去，裡面很黑，舉起幽火，原來這是一條人工開鑿的甬道，幾人下來後，吳宏最後下來，手猛的一放，外面的枯藤便重新覆蓋在上面。
吳宏舉着油燈走在最前面。
雲樂看着甬道有些奇怪，道:“這是墓道。”
吳宏一頓，而後又繼續走，不好意思道:“這是爺爺發現的，外面的屋子都不安全，到了。”
眼前豁然開朗，這個一個墓室，座椅鍋瓢各種生活工具一應俱全，角落裡放着一具骷髏，骷髏旁是無數寶物金銀之類，此時像爛泥般堆在角落裡，一口價值不菲的棺材擺在另一邊，裡面還放着棉被之類。
墓室四周燃着長生燭，中間坐着一個佝僂的老者，背對着幾人，可以清楚的看見他的腿斷了一隻，另一隻是用木頭做的假肢。
“爺爺，我回來了。”吳宏道。
吳爺爺轉過頭來，讓幾人心裡一驚，小熙更是怕的喊出了聲，躲在青攸背後，他的臉被什麼抓爛了，幾道深可見骨的疤痕盤亙在滿身皺紋的臉上，十分恐怖。
“新鮮啊，我吳某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呆了這麼些年，今兒終於見到活人了。”吳爺爺的聲音沙啞得難聽。
雲樂看去，脖子上也有類似的傷口，看來是傷了喉嚨。
“爺爺你胡說，我不就算活人嗎？”吳宏天真道。
原本氣氛有些壓抑，吳宏此話一出，幾人倒是笑了，吳爺爺有些窘迫，竟也笑了，臉的疤痕更猙獰。
“這西北就是地獄，幾位是嫌自己活得太長？”吳爺爺又扭頭繼續手上的動作，原來他在磨着一把半臂長的砍刀，這刀原本是用來砍柴的，現在被他磨得透亮，閃着寒光。
“我們是來找蝠窟的，望前輩指條明路。”清月禮貌道。
“哼，妖蝠讓西北數城變成人間練獄，各大派合力圍剿也沒討到半點好處，你們幾個小娃娃，還不夠篩牙縫的呢，聽老漢一句勸，你們幾個明早悄悄出城，再也別回來。”吳爺爺道。
“您是想我們把您和您孫子一起帶出去吧，不找到蝠窟我們是不會走的。”雲樂道。
吳爺爺一頓，而後繼續手上的動作，說道:“吳宏，給幾位客人煮點吃的。”
吳宏應了一聲，歡快的跑進裡面的耳室，在出來的時候，手裡拿着一些帶土的蔬菜，看來他們將菜種進了墓裡。
吳宏又將蔬菜在角落裡洗了，捏成碎片，放進角落支起的鍋裡，熟練的生火，加水。
見清月一直看着火苗，吳爺爺道:“放心吧，不會憋死，這裡面有出氣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