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任景元桀輕車熟路的給她攏好凌亂的衣裳,對他的話表示贊同,“的確,我在和悅殿幾乎當着天下人的面兒將他一軍,讓他不得不立蒙宛心爲妃,可是,他到底是不甘心的,而且在不再顧忌的撕破一切之後,甚至以蒙宛心的死來讓我明白,他不會受任何人威脅。”雲初話落,似乎無言中又嘆了一口氣。
“幸好,我沒有曾經的記憶。”須臾,雲初又揚脣一笑,繼續方纔的話題,“不過,他既然能殺了蒙宛心,想必襄派大長老那邊,他也早就準備好了絕對的解釋。“
景元桀滿含讚賞的看着雲初,鳳眸漆黑髮亮。
“不過,這也纔是南容凌,纔是真的南容凌。“雲初又道,語氣裡也帶上一抹狠厲,”看似魅惑蒼生,笑意流月如旖雲,可實際,心海深,百探不透,毒辣而乾脆。
而馬車裡在不被人察覺的輕言交談,馬車外,玉無洛明顯感覺到俞家大長老話中的深決,沒有生怒,清雋明朗的臉上反而泛起禮貌的笑意,“勞俞家長老掛心,待無洛回到玉家,一定稟告父親,俞長老對於我玉家的擔憂,畢竟,我常年不在玉家這事,倒是極少人知曉。“玉無洛慢條其理的說着,語氣還極其客氣,可是,對面,那體態微胖的俞家長老面色卻是立馬輕微一變,目光忽閃幾瞬,當下微笑,“玉公子想多了,玉家地位尊高,一直延續百年,又宣言隱世,我不過也是關心,關心。“
“那便謝謝俞家長老的關心。”玉無洛微微點頭,年輕的男子站在數位年長與同樣人傑出衆的人面前,清雅豐彩不減分毫,倒讓俞家長老和其餘幾大世家之人面色一訕,有些掛不住。
半響一旁,一眼看去明家的長老看了一眼一旁從頭到尾沒出聲的明萌萌,這纔看着玉無洛開口,“我們並無惡意,玉公子不必放於心上。”
“但願。“玉無洛聲線乾脆而不含一絲異緒,卻從頭到尾儀態極好,話落,又撫着胸口輕咳起來。
“玉公子好像病了?”而這時一旁一直站在自家長老之後的明家家主明萌萌突然出聲,本就是十二三歲的少女,雖聰明,卻並無什麼誠府,看向玉無懷眼神是實打實的關憂。
玉無洛當下看向明萌萌,回其善意一笑,“無礙。”
“這天色也不早,我等身屬十大世家之人,雖排名不一,可是,到底難得這般機會,還未認真的拜見過大晉太子,既然太子勞累熟睡,不如我等護送太子……出城?”俞家長老看一眼景元桀的馬車,又笑着出聲,語氣真誠,真真叫人聽不出一絲壞意。
而馬車內,雲初目光當下一冷,這個俞家長老今次是想當出頭鳥?這不是明擺着要攔着他們出城,他就不知道,槍專打出頭鳥?而且一旁俞小柴都沒說什麼,他就在那裡瞎逼逼?
行。
雲初面上泛起冷意的同時,當即擡手,她不介意爲南齊城門染上一抹鮮血。
“玉公子,你這身體才大病一聲,可不好多吹風,趕緊上馬車吧。“雲初的手剛要動作,便聽馬車外,響起青月的聲音。
雲初目光一閃,當即看向一旁的景元桀,卻見其如玉的容眼上泛起自信而倨傲的光澤,“有其能用,何不用。”
雲初不解,面色滯一瞬之後,當即反應過來,暗道景元桀狡猾便悠閒自在的靠在車內壁上。
而馬車外,青月此時已經挑開簾幕跳下了馬車,隨着方開口間,已經很自然的上前扶着玉無洛。
玉無洛也沒有阻止,任她扶。
不過,空氣中呼吸卻在青月跳下馬車那一瞬,陡然一靜,就連一旁守城的將領與數位將士在看到青月時也是滿臉驚異。
俞家長與其餘幾大世家之人看着,心頭驚訝大於疑惑之時,心頭很快權衡利弊的閃過無數想法。
不是說南齊太子與大晉太子不和?選妃大典上也很明顯,可是,眼下,南齊太子卻讓身邊如此重要如此近身的護衛送大晉太子和玉公子一行,難怪這大晉太子還能如此熟睡,可是,這……
一旁,一直未言聲的俞小柴也在此時看向青月,也驚異的目光微閃。
而青月一襲素衣,雖然與墨月有着一模一樣輪廓分明面部冷峻的臉,只是眉目間少了幾分殺伐之氣,但是在此時,卻並不會有人懷疑,而青月也並不理會衆人的眼神,也不理會他們此時心中把她當作墨月的想法,而是已經扶着她口中“大病一場“的玉無洛徑自轉身,向着馬車而去。
直到二人上了馬車,馬車的簾幕放下將身形阻斷,俞長老這才收回了眼神,同時,也收起心中疑惑,轉而看向一旁的俞小柴,似在請示,“大小姐,不是說南容凌與大晉太子不和,眼下,卻讓身旁近身護衛護送大晉太子與雲王府小姐及玉公子出城,這……”
“你都說了,裡面還有云王府小姐,難道之前的傳言你沒聽着?”俞小柴看一眼俞長老,面色和語氣都不見得好。
雲初,俞長老自然知道,且心中對這女子沒什麼好感,而眼下這般一想起來,都只能想到那雙黑白分明,看似明妍,卻又冷意透透的眼眸,讓人心底無端生寒,與大晉太子站在一起,真是……
細思幾許,俞長老又略爲試探的看着俞小柴,“那,大小姐,是南齊太子對這個雲王府小姐……太寬容,還是這個雲初小姐算計了南齊太子?”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俞小柴直接冷眼一諷,丟下一句話,便偏開了頭,“是你和父親決定的俞家歸宿,自己琢磨。”
“大小姐……”俞長老沒曾想俞小柴竟突然這般任性不給面,臉色刷然一青,可是,卻不能對俞小柴做什麼,當下收回眼神,又看向身後其他幾大家之人,而對方,同樣都是面面相覷,且眼裡意思很明確。
雖然已算是與南齊達成了合作與依附,可是南齊太子心思之深,並不是他們能揣測的,大晉太子他們也得罪不起,而玉無洛,同樣的,幾百年來玉家一直排列於十大世家之首,凡是沾了這個玉子的,也並不能小瞧了去。
當下,只能退,不能再進。
俞長老目光凝了凝,明明方纔暗中有消息傳來,大晉太子還受了傷,雖然,他們是不敢對大晉太子做什麼的,可是,既然與南齊有了合作,將來,遲早有一天,那……
“我勸長老不要去做什麼出頭鳥了,南齊太子又沒特地吩咐什麼,何必跟着像蒼蠅似的惹人討厭。”俞長老一張微胖的臉上,精利的光芒正閃爍着,思索着,卻聽一旁俞小柴突然冷冷一語,當下,原本已經發表青的面色又是一暗,生生沒接上來話,當下,一些有的沒有的心思也頓時偃旗息鼓了。
“這個俞小柴可真是好樣的,不過,這般違逆,她也不怕她爹回家收拾她。”馬車內,出初自然將俞小柴的話聽在耳裡,脣角一弧,然後,這纔出聲對着車外吩咐,“天色將晚,我們也不打擾各位了,先行一步。”
路十聞言,對着衆人一頷首,當即一揮馬鞭,出城而去,身後,玉無洛的馬車緊跟而上。
而當馬車錯過俞小柴身邊時,雲初還是輕撩起窗帷,清麗的目光看着月色下秀麗姿容而不失銳氣的女子,微微一笑,“多謝。”
自然知道她謝什麼,俞小柴輕嘆了口氣,傳音入秘,“自此以後,以後相見便是陌路,而這城門好出,前路荊棘卻並不好走。”
“不過是披荊斬棘而已,再不好走,也必須走,我雲初雖不是什麼絕對的好人,但是好在善惡分明,他日如果相見,若你無異詭之心,我必不爲難你。”雲初同樣傳音入秘,然後,深色的窗帷帶着一抹月光落下,盡遮住姣色容顏,也隔絕二人的目光。
無異詭之心……
南齊與大晉註定如這清輝掩月的夜般,終將撕破那層看似霧蒙的幕布,是曙光還是強烈的黑暗,誰知道,而俞家既然已經做了選擇,那真到得那一日……
雲初,我們,各自安好吧,希望,你不要落在我的手裡,至少,如果我傷害你,季舒軒第一個不會答應。
他的心裡,永遠都只有你,雖然,總有些東西,我並不太明白,雖然,我也從沒看透過他,他那樣的男子,也只會喜歡你這樣出衆絕倫的女子吧。
馬車遠去,俞小柴目光中幾許落寞帶着心思一收,這才轉身,一言不發,朝着行宮的方向而去。
“大小姐……”
“俞長老如果想自靠奮勇,我不攔着。”身後,俞長老剛開口,便被直接被俞小柴一句話給打發了,“再有,南齊守城的將軍都知道謹守本分,不摻雜一言,你又何必管他人瓦上霜。”
俞長老雖不算是和德高望衆,可是也人過中年,多年權力的浸淫下,幾分威嚴,心中雖對俞小柴不滿,可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極有道理,當即閉上了此嘴,面色沉沉暗暗間還是極爲懊惱的跟上了俞小柴的腳步上了一旁的馬車離開,其餘世家之人見此,互相對視一眼,自然也一同乘車離去。
明萌萌走在最後,又朝成外看去。
“家主,走吧。”身後,有人在催促。
“我方纔,聞到了出雲的味道。”明萌萌沒動,卻道。
身後勸她走的長老聞言,面色一嚴,“家主是說,出雲公子。”
明萌萌的認真的點頭,少女雖還未長開卻已見姣好容色臉上有幾許怔忪,“對,出雲公子,那個幫我們平定家族內亂,隨我們一同前去北拓襄派,隨後不告而別的出雲公子。”
那長老面色當下一深,細紋皺生眼底一斂,隨即又搖頭,“不可能,出雲公子那般清華出衆,白雲出岫的人物,不說他能屈尊紆貴的藏於馬車中,就這兩輛馬車內所乘這人,也不是能隨便讓藏人的。”
明萌萌卻搖頭,眼底一絲慧智的光芒盈盈閃動,白皙而略瘦的小臉上情緒假乎有些複雜。
“出雲,出雲,雲初,雲初。”明萌萌卻道,然後,在身後長老瞬間反應過來的眼神中緩緩轉身,聲音有些嫩稚的飄渺,“幫助我們的人竟是雲王府大小姐,大晉未來的太子妃,而她明知我們已經依附於南齊,卻並沒有以此要挾。”
“這……”
“走吧。”明萌萌已經上了一旁的馬車,離開。
人都走了,高聳巍峨的城門處似乎這才安靜下來,而方纔一直站在那裡的守城將領此時也不看明萌萌一行人,而是雙目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出城離去的二輛馬車,好久,直到兩輛馬車都看不到影子了,領頭的將領這才目光一收,對着身後緊聲吩咐,“去回稟,就說,大晉太子和雲初小姐已經出了城門。”
“是。”
……
而出城的兩輛馬車正悠緩悠緩的走着,好像一點也不着急,更甚於車軲轆壓着乾燥地面的聲音在月色下也清晰得如同節奏的清樂。
“好像一離開南齊京城,花香味都淡了。”而馬車裡,雲初此時正無比愜意的將頭枕在景元桀的腿上,藉着行走間一起一伏的簾幕看着外面黑幕幕的天,漫不經心。
景元桀低頭看一眼雲初,手在其眉宇上一撫,沒說話。
“都這種情況了,你們還能如此如膠似漆恩愛有加閒情逸致,倒真是讓季某佩服不已。”這時,馬車外卻傳來一道溫和的聲音。
與此同時,路十將馬車拉停。
雲初只怔一瞬,當即迅速起身,一把撩開簾幕看向外面,夜幕下一襲月白錦袍的男子,不管何時看上去都溫潤如玉自身攜帶三月春風的陽光暖男正靜靜的站在那裡。
不過,到底,神色間還是隱有疲憊與風塵僕僕之色。
“季舒軒。”雲初喚,眉眼都亮了。
季舒軒帶着溫煦的笑意看着雲初,“果然沒有白幫忙,沒有重色輕友到忘了我還在爲你們出生入死的朋友。”
“那哪能啊。”雲初看一眼景元桀,當下身子一跳,幾瞬間便站到了季舒軒面前,笑着擡手哥倆好的一拍季舒軒的肩膀,“不能忘不能忘,你可是我和景元桀的前路開鋒軍,我們感激不盡。”
“哦?”季舒軒聞言,目光劃過雲初,而是看向馬車上被簾幕遮擋而露出一半容顏的景元桀,笑意徐徐,“太子想如何感激?”一貫溫煦的人,語氣難得夾着幾分戲笑的意味。
景元桀聞言,面色不動,淡然的看着季舒軒,眉峰輕揚間,聲線從容輕緩,“你動用的是季家的人,而季家的人是歸季家主調動,所以,我想,最能報答了季家主的方式,是儘快給他找一個兒媳婦……”
“你贏了。”季舒軒認輸。
“此行如何了?”一旁雲初趕緊扯開話題。
“南齊太子選妃,果然是各種人馬雲集,因爲提前準備,倒也算是遊刃有餘,而剛處理一批,便聽說太子受了傷……”
“沒事,有我在,好着呢,好着呢。”雲初忙擺手,示意季舒軒安心。
不過,季舒軒看着雲初,看着她較之常日紅潤些的臉,目之所觸其雪白修長頸項上那上面淺紅痕跡,到底目光輕微一深,不過情緒卻一瞬即逝,笑意溫潤,“我只關心你安好,不關心太子。”
“我若不好,你自然也不太好。”景元桀哪裡是吃素的,對於威脅性問題從來不會忽略不計。
雲初當即撫額,還師兄弟呢,這兩人以前不是到底也相處過三個月嗎,怎麼相處的,嗯,以後一定得問問,不過,眼瞧着這兩人是要掐架的節奏,雲初忙轉移季舒軒的話題,“你攔劫的所有人馬中有沒有什麼特別的?”
季舒軒搖搖頭,須臾,面上笑意一收,“不過,已經有消息傳開,說謝夫人竟然死了,還傳是死於你手,我想謝餘生……”
雲初聞言,眉峰也是一皺,是他派的人去找謝夫人,而今,她的人還活着一個,謝夫人卻死了,謝餘生雖然恨這個母親,可是,血融於水,而且,很明顯,這也算是栽髒陷害,雖然,是破洞百出的栽髒陷害,她也相信謝餘生並不會相信,可是卻多少會讓她和謝餘生之間生下嫌隙,謝餘生是個極有主見的人,該如何處理謝夫人,是他的事,並不會容別人插手,所以,她纔會只是讓人抓了她,將她看守起來而已。
她方纔已經暗地裡派人去給謝餘生傳信了,不過,也一直還沒有消息傳來。
“謝餘生能當得襄派二長老,並不是吃素的。”景元桀總是能一語透視。
聽着他說話,雲初的心到底松下許多。
“還有……”季舒軒這時又道,開口間,從袖中拿出一張淺黃色的手帕遞給雲初,“原本按照之前計劃,護送了你哥哥雲楚和名玲瓏等人離開之後,我該是要回季家的,並不會出現在此,也並不只是擔心,而是,我在半路上,看到這個。”
帶血的手帕?
雲初擰眉,卻心知,季舒軒不會無的放矢,當即拿過來,展開一看,心下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