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現了蘭姑姑的屍體?
雲初面色一緊。
蘭姑姑的屍體她一直在讓人找,之前去穹瀘山,誤打誤撞認識謝餘生也是因爲要尋找蘭姑姑屍體,而眼下,卻在南齊出現了?
而且,律嚴說的,是出現?
“出現?”雲初當即看向律嚴。
“是……”律嚴面暗了暗,頭也低了低,“出現在……青樓門口。”
雲初話不多說,當即足尖一點便消失在日光中。
青天白日,屍體出現在青樓門口?不說這事情多少詭異,這背後之人的險惡用心……
而且,蘭姑姑死了這般多天……
雲初還沒到達青樓,剛走到半路,便遇上了顯然是來找她的路十和路十一,兩人看上去,面色同樣不太好。
堂堂屍體既然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現,顯然景元桀事先不知,而南齊太子……誰會笨到在這種時候,弄出這種事情。
雲初對着路十和路十一點頭,不稍片刻,跟着他們便到了一家地廣極靜的青樓門口。
地處鬧市佳段,如今夕陽已下,本該是熱鬧不絕的青樓門口,人聲靜靜,好像,風都吹過這裡,都小心了些。不止如此,青樓周邊近百米以內,行人也三三兩兩的遠遠避開。
青樓門口,站了好幾隊南齊官兵神色嚴肅,雲初再一轉眼眸,還看到上午才遇見過的墨月正站在一旁,顯然是出事之後,帶人在這門外守着,此時面色同樣肅嚴,情緒複雜,眸光發沉。
“稟太子妃,方纔之事發生得太突然,消息散播得太快,又是直接以麻袋的形式出現在青樓門口,所以消息沒法控制,如今我們太子在裡面,南齊太子也在。”路十見雲初的速度慢了下來,當即道。
雲初面然沉靜,輕輕頷首間,人已經落了在青樓門口,而門口的墨月普一見到雲初,那森冷又沒什麼表情的臉上面色當即一沉,不悅與不喜之意表達的明明確確。
“你家主子都還沒給我臉子,你算哪棵蔥。”雲初迎上墨月的目光,直接冷聲一語,然後越過墨月向青樓內走去。
其身後,墨月面色直接一滯。
雲初一走進青樓大門口,便覺裡面氣息嚴重,而且,明明該是嬌聲軟語的花香之處,此時卻比那官衙牢獄的陰溼氣息更要來得讓人心底不適,蹙眉深深。
而一聽身後的氣息,寬敞而青石鋪就的前院裡,看似正僵持着相對而站的十數名黑衣護衛,當即對視一眼,面色變了變,當即退開。
羽林衛,和南容凌的護衛。
雲初眼底異光輕微一閃,超接擡起腳步,自散開的空地最中間走過,然後,站定。
院子的正中央,一具漆黑的未封蓋的棺材正安靜的躺在那裡,在棺材的旁邊,原本五官居雖普通而略帶猥意卻精神永遠極好的的青安此時全身像是被人抽乾了力氣般坐在地上,半個身子靠在棺材上,腿隨意的有些頹意的放着,眼角,一片深紅,氣怒,傷心的,悲愴的交織。
雲初目光閃了閃,又看向青安身旁,那裡,景元桀正遠遠的站着,精緻的五官在夕陽的霞光顯得有些朦朧的幻美,尤其,黑衣錦袍,腰帶微束,墨發輕揚,永遠那般拒人於千里之外自成一片天地的龐大氣息,更致其身周,所有羽林衛,就像相約好的般,自動退離開,以列陣保護的姿態退開。
而青安的另一邊,棺材的另一頭,站着紫色軟袍,姿傾絕世的南容凌,媚靡豔麗的容顏上,五官緊擰着,此時也滿是沉色,目光原本在看着棺材,此時,也正看向她,有些複雜。
短短不過幾步之遙遠,雲初卻突然覺得好像走了數十米而遠般,空氣中與景元桀對視一眼,雲初直接走近坐在地上青安。
“我孃的遺體找到了。”不待雲初開口,青安擡起頭,看着雲初道,淡薄而生冷的語氣,與平日大相靜聽,而且,青安這一擡頭,雲初才發現,青安不止眼角發紅,可謂是雙目紅腫,面色發白,而此時整個看向她的目光都像是淬了灼火一般的厲沉與怨恨。
雲初心頭陡然一空,眸光和聲音都緊了緊,“讓我看看。”
青安死死的盯着雲初沒動,同時,也沒有絲毫要雲初看的打算。
而一旁,景元桀卻突然上前幾步,在雲初身邊站定,高大挺拔的身影,就這樣站在她身邊,一言不發,卻是如此的並肩而站。
“青安,我要看看蘭姑姑的遺體。”雲初感激的看一眼一旁的景元桀,不理會身周那些南容凌的人遞過來的異樣的光芒,看向青安,平平靜靜,再道。
“你看了,會睡不着覺。”青安此時卻對着雲初突然露出一絲恨而不能的苦笑。
雲初聞言,眉心暗了暗。
“屍體在半柱香時間前,突然以麻袋裝着出現在青樓門口,沒有任何異味,最開始有人以爲是誰落下的東西,沒有在意,直到這家樓的姑娘出門採買,才發覺異樣。”而這時,一旁的南容凌卻輕聲開口。
雲初看一眼南容凌,沒有說話,這些,方纔在路上,路十都和她說過了,而且,這前前後後不過才半柱香時間……可想南容凌這處理的速度之快,而且,據說,青安當時就將蘭姑姑抱着不撒手,整個人都木了,還是景元桀找來棺材,強行讓人將其裝進去。
而此時再見得青安這般對她的態度……很顯然,不好。
一個人如果因爲在意另一個人或事,而至極致,到得失望那一刻,偏激,也是極可能發生的。
迎受着青安那怨恨的眼神,雲初想,如果不是因爲她對蘭姑姑的在意,景元桀絕對不會讓她來攪和這渾水的。
須臾,雲初上前,聲音堅定,“青安,我看一看。”
“你看了,我娘能活過來嗎?”青安的話有些冷諷的味道。
一旁的景元桀面色當即一沉,似乎要說什麼,卻被雲初眼明手快的阻止,無聲的搖了搖頭之後,這才又看向青安,聲音如常,“我看了,是不能讓她活過來,但是,卻有極大的希望,知道是誰殺了她,我一直在找蘭姑姑的遺體,你也知道的。”
“就算找到了兇手,我娘依然活不過來,我要帶她回疆域。”青安垂着頭,沒什麼力氣的道,整座青樓,層層門窗緊閉,似乎,都在此時沉得讓人幾近窒息。
雲初神色暗了暗,定定的看着青安,有些微的惱怒,“那你就這樣守着蘭姑姑的遺體,讓兇手逍遙法外?蘭姑姑的遺體,已經被人以不腐的法子保存了十多日,如今,驟然交出來,屍體快速腐化,你還沒到達疆域,她就會化成一灘血水。”雲初道,字字冰冷。
雲初的話顯然也終於在這時候觸怒了青安,青安當即擡起頭,怒目而視,“我娘是因爲你死的,你比誰都清楚。”
雲初看着青安,空氣中,看着青安那此時脹得通紅的雙目,雙目裡的怒火不止,那是對失去親人的極大痛若不得發泄及深切的仇恨,正無絲毫隱藏的,鋪天蓋地的,熊熊燃燒。
雲初心思緊了緊,背後之人,這手段……這挑撥……
原本,蘭姑姑的死已經過去了這般久,青安在見她之前,心底想必就早做好了無限的心底建設,所以,對她的態度極其複雜,但是,終究是向着好方向發展,可是,偏偏在這個時候,蘭姑姑的屍體出現了,而且,看這情形,出現得……應該,並不太好,很不好,否則,青安不會這般失態。
而從始至終,一旁的景元桀都沒有開口,他只是站在雲初身旁,以絕對保護的姿勢,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眼光深淺而溫柔。
再另一邊,南容凌此時也看着雲初和青安,一瞬偏開之時,目光又看向景元桀,狹長眸底有異光,一閃即逝,動了動嘴,卻終究是沒說話。
“青安,你現在對我的這個態度,或許纔是中了別人的奸計。”稍傾,雲初嘆口氣又道,而與此同時,人已經站在了青安的面前,然後,順着青安的目光,緩緩蹲下,以平視的目光看着他,“青安,你是一個理智的人。”與此時已經明顯情緒失重的人只能好言相說。
可是……
“雲初,我真是很討厭你。”青安偏頭,通紅的眼眸又再度紅了幾分,撐在地上的手掌一瞬間都緊緊握在一起,青筋直冒,顯然,如果不是極力忍住,就要衝上去,一拳給雲初揮去。
只是,真這樣,他好像又下不去手,看着雲初那沉靜的面色,看向他那極其分明的晶亮眸子,他,什麼,也做不到。
“至少,你總得讓我知道,能一夕之間,讓你比之前更加恨我,而至厭我的理由吧。”雲初的耐心也不是太好。
雲初話落,青安偏開的頭這才一點一點看向雲初,而在看向雲初時,還看了眼一旁的景元桀,神色間,到底是忌憚又猶豫的。
景元桀只是看了眼青安,又看了眼雲初,目光深涌一瞬,便移開。
雲初這一瞬,心裡卻是極其感激的,他尊重他,所以,不會替她做任何決定,可是,他又愛她,想要保護她,所以,總是與她並肩而站,所有的尺度,拿捏的剛剛好,讓她此時明明也有些蕩動的心,一瞬間都落於了實處。
“雲初。”青安這時好像是想通了還是怎麼的,突然緩緩的站直了身體,然後,指向棺木,“你如果看到了我孃的遺體,你就會知道,我爲什麼這般對你,我,不能不更恨你。”青安道,話落,整個人像是丟了魂魄似的,一抹雙眼,苦笑望天,“原本好好的,爲什麼就要非要去你身邊呢,如果不在你身邊,什麼事也不會發生。”青安說到這裡,似乎也極晦澀不懂的搖頭。
雲初沒說什麼,當下直接越過青安,向前走去,棺蓋本就斜在一邊根本沒有蓋,所以,只是向前幾步,棺材裡一切景像,便就這樣進入眼簾。
這一看,縱然經歷兩世如雲初,縱然,見過殘忍血腥如雲初,這一瞬瞳孔也不禁一滯,而後,猛然一縮。
“好了。”不過一眼之間,一個後拽,雲初的手已經被景元桀拉開,連帶着,身體也後退數步。
然而,雲初的近乎駭然的面色即沒退去。
鐵釘入腦。
兼,滿身劍傷,似凌遲之刑。
雲初偏頭看向景元姐啊,轉而又看向一旁從頭到尾難得安靜未言聲的南容凌,“鐵釘入腦?!”何其殘忍的方式,何其而大的仇恨纔會……
自正眉心穿透整個頭顱,是要人靈魂都不能超生的殘忍啊,再加之,全身上下,血跡斑斑的血痕……難怪青安……
而且,方纔,那一眼間,她竟然還看到蘭姑姑的眉心兩邊分別以黑色的筆寫着,“雲”和“初”二字。
雲初。
眼見而晰,很明顯,蘭姑姑是因她而死。
對方,是在告訴她,他真正想殺的,是她,或者說,真正想對付的是她,所以,蘭姑姑纔會落得如此下場。
“當太子這般多年,什麼事情沒見過,不過這鐵釘入腦,這麼醃贊陰毒的手法,倒是……”一旁的南容凌在這時候開口,開口間,一貫明麗的聲線也有着無限唏噓,“倒真是,從未見過。”
雲初心頭也是五未陳雜,前世裡,她倒是見過,正是見過,方纔知,若不是具有深仇大恨,斷然不會如此狠毒。
“景元桀……”雲初下意識的看向景元桀,而一開口,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問他,有沒有見過鐵釘入腦這事,還是說,問他,覺得是誰所爲?
蘭姑姑是他的奶孃,可說是他的親人,是他這般多年,可能唯一的親情所在,眼下卻……
雲初擡起手,突然,蓋上了自己的眼睛,眼底,情緒波流暗涌。
“不是你的錯。”景元桀說。
雲初點頭,然後放下手,再看向景元桀時,面上笑意一起,“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就是自作孽。對方,很明顯不是挑釁你,也不是挑釁任何人,而是,想要打擊我。”雲初從來不會傷春悲秋,就算真的傷春悲秋,那麼一秒就夠了,而且,如此時候,又在南齊,發生這樣的事,顯然,並不簡單。
而云初這般篤定的一字一句,讓一旁的南容凌也是一怔,卻聽雲初又道,“一個人的行動,不可能當真無聲無息,蘭姑姑的遺體不會憑空而降,可是,對方,確實做到了。”雲初道道,落字有聲,話落,看向南容凌,“南太子,有何話說?”
南容凌聞言,一怔,既而深深一笑,“雲初,搬石頭砸自己腳這樣的事,是在考慮人的智商。”言下之意就是,他的智商不低,所以,斷然不會做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不算解釋,卻已經是在解釋。
雲初瞟一眼南容凌,面上閃過一抹意味,“沒說是你,不用緊張。”
“我會把我孃的遺體火化,帶着她的骨灰,回疆域。”正在這時,一旁的青安突然道,說話間,目光從頭到尾都沒離開過棺木。
雲初心思起伏一瞬,隨即又默然,沒有反對,蘭姑姑的遺體已經開始腐壞了,之前一定是被對方以什麼東西保存了屍體,所以,還尚算完整,而此時,如此暴露在空氣中,除了沒有異味之外,身體……青安眼下所說,既是最好的法子,又是勢在必行之事。
而青安這個沒有生的樣子……
雲初掩在袖中的也緊了緊,緊得,指甲幾乎都扎進了掌心的皮膚,卻似不知痛的,定定的看着棺木。
到底是誰這般恨她?
雲花月該是這世間最恨她的之人,重來一世,最後還是一無所有的死了,不可能復活,安王也死了,死得透透的,雲花衣早就跌落懸崖,無聲無息,就算是禍害活千年,沒死成,也沒有這麼強大的腦子,這麼多謀算,皇后?她一直派人盯着,不會是她。
這世間,最恨她的目前也就是這四個人了。
除此之外,到底是誰,如此,如此,如此的恨她。
鐵釘入腦。
對方真正想要鐵釘入腦的人,是她吧。
該死。
雲初緊握的手指更緊了,直到感覺到一雙溫暖有力的大掌捏住自己的手掌,那自心間蔓延出來的心疼與安慰,瞬間,讓她回神。
偏頭,景元桀正看着她,鳳眸雖冷,可是看向她時光束耀耀,“雲初。”
“嗯。”
“從現在起,不要離開我身邊。”
“嗯。”
景元桀點點頭,卻又道,“官家老爺子死了。”
什麼?
雲初一怔,官家老爺,不就是她之前……
她才和他說過話的,那般矯情的老頭兒……
“方纔傳來的消息。”景元桀說這話時,面色情緒雖都無多大動然,可是雲初能感覺到景元桀那語氣背後的怒意。
雲初也很怒,面上血色都弱了幾分,這下,還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稍停。
而云初正這般想着,便聞青樓外,有陣陣雜沓的腳步聲傳來。
“太子,吳將軍來報,官家老太爺突然被人刺死在自己的院子裡。”門口,墨月的話也在這時傳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