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一直轉過幾條巷子,這才停下,面上沒有什麼表情,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情緒。
雖然已經清楚,之前一切都是安王所爲,也不管安王與太子之前有什麼交涉,如今明面上看似,平和如初,可是有一點,她始終覺得奇怪。
那就是,雲逸才到底是何人所殺,再有,那一晚,除了安王,背後,當真無別人了?有些事情,總是覺着好像穿連不到一起。
雲初思緒輕輕轉轉,最後目光突然落向某處,“你是不是會將方纔安王對我所說的話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稟報給你家太子。”
空氣一瞬靜滯,有暖風晃着光影,微微拂過,帶起雲初的髮絲,青墨黛香。
隨後,一人現身。
路十一一本正經,神色嚴肅的看着雲初,“太子吩咐我保護你。”
“隨便吧。”雲初朝路十一擺擺手,她只是隱有感覺暗處有人,卻沒有惡意,所以纔看看到底是誰,她本來以爲……
算了。
雲初走了幾步,驀然就想到了一個人,脣角突然就掛了一絲笑意,然後,腳步一擡,便朝一處走去。
路十一瞧了眼雲初的方向,再度隱身。
“吱呀。”依然和之前來一樣,雲初輕而易舉推開了門。
“清雅小築。”這次雲初看了看大門上面的字,果然如其主人般。
“雲初小姐是病了?”季舒軒月朗風清的的站在那裡,一襲雲紋白袍,處處都是暖玉暖風,眉目間更是絲絲柔和。
雲初眉梢微挑,“呸呸呸,我好得很,我是來視察,看看你今天又訛了多少銀子。”
聞言,季舒軒一笑,“可能要叫雲初小姐失望,今日裡登門的,皆是窮苦人家,倒叫我訛不出銀子來。”
雲初瞟了眼院子裡邊,正扶着出去的幾名衣衫如常的病人,點點頭,倒也不置可否。
“雲初小姐似乎心情不好。”季舒軒打量打量一眼雲初,又道。
雲初詫然看向季舒軒,“你都看出來了?”
我都看出來了?季舒軒眼眸輕垂。
雲初卻是朝他擺擺手,連一個不相干的大夫都看出她心情不好,那個豬怎麼就看不出來,還氣她,對,氣她,氣得她想打人。
“如果在下今日沒聽錯,似乎,雲初小姐今日該是大喜,太子正妃,對任何一個女子來說都是無上榮耀,更何況,雲初小姐身爲雲王府嫡女,可說是天作之合。”
“季舒軒,能別這麼官方嗎,我現在心情不好,有酒嗎,借喝一點。”
“酒有,乃是好酒,不過,很貴。”
“我說,醫者不都是視錢財如糞土嗎,你怎麼這般市俗。”
“季某隻是覺得,雲初小姐有錢。”
“有錢也是我嫁妝,你少算計。”雲初睨一眼季舒軒。
季舒軒當即一笑,隨後對着身後前來的僕童點點頭,這才又看着雲初,“九靈山佳釀,希望能和雲初小姐胃口。”
雲初笑了笑,脣角一變,卻突然道,“你知道嗎,今日兒,多少人稱呼我爲未來的太子妃,還就你最實在,喚一聲雲初小姐。”
季舒軒得了雲初的“誇獎”也不驕傲,整個人氣質疏良,光風霽月,暖意如風。
暗處,路十一卻是不高興了,眉頭蹙得死緊,方纔安王說的那些話,他就已經在考慮要不要盡數告之太子了,這下,又遇到了這季舒軒。
安王還好,看雲初小姐的態度,是當真不喜他,還生厭,可是這個季舒軒,看雲初小姐笑意溫軟的樣子……
哎,路十一平生第一次覺得頭疼,果然,這種事情,還是路十最適合做,而,眼看着雲初和季舒風坐在那裡對飲,路十一的面色直接黑得沒了邊兒。
“要不要請暗處的朋友也來喝一杯。”這時候,正在一處涼亭裡與雲初對飲的季舒風突然開口。
雲初一愣,意味幽然的瞟了季舒風,也對,季家後人,如何可能不會武功,當下很隨意的擺了擺手,“他不餓,他是機器,不吃飯。”
“哦?”季舒軒長俊的眉宇微微輕挑,“還有這種事。”
“當然。”雲初道,將白色玉瓷杯中的清透的酒一飲而盡,這纔看向輕淺慢酌的季舒軒,“季神醫有沒有心儀之人。”
季舒軒神色很坦蕩,將酒杯慢慢放下,面上笑意融融,“有,又沒有。”
“哦?”雲初本來因爲喝了酒略顯水蒙的大眼裡泛着星星亮,“來,說說,讓本小姐我,給你分析分析。”
“分析?”
“對啊,看你是不是真的喜歡她,又或者,她,是不是真的喜歡你啊。”
這個時候,季舒軒卻是搖了搖頭,“季某可不敢跟未來的太子妃探討這個問題,這萬一被有心人誤會……”
“世俗。”雲初有些不高興了,睫毛微微一垂,輕灑下眼睫一片光影。
季舒軒只瞧了一瞬,便移開了目光,聲音依然如暖如水,“不是世俗,是在下想活命。”
“想活命的話,當日就不會讓雲王爺和雲楚吃閉門羹了。”雲初輕聲一嗤,“不過,季家是流傳幾百年的家族了,你這季家公子,風儀氣度都不差,怎麼的跑到京都裡當混大夫。”
“混大夫?”季舒突然笑開,“此天下,能這般形容季某的,也就雲初小姐了。”
“不敢當,不敢當。”雲初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隨後,一飲而盡,隨後笑嘻嘻道,“其實呢,這次來,是想找你要點東西。”
季舒軒笑,剛要張口,便被雲初擡手打斷,“別談錢,傷感情,就說給不給。”
“給,請說。”
雲初笑,“實在。”話落,便湊進季舒風,輕聲嘀咕了什麼,季舒軒眉頭間疑惑了一瞬,卻最終還是讓一旁僕童下去拿來給雲初了。
雲初將東西寒進袖裡,笑得個歡興。
季舒軒看了一眼,也沒有說什麼,只是,脣角突然流露出一絲澀意,“其實,我離家,是因爲要躲避未婚妻,雲初小姐信不信。”
“信,當然信了。”雲初挑眉笑,“你未婚妻子一定不夠溫柔,一定不夠嫺熟,一定不夠好,所以才讓你如此躲她。”雲初話落,突然起身,涼亭剪影下,看不清她情緒,卻只是見她脣角笑意浮起,“謝謝你的酒,下次再喝。”
看着雲初大搖大擺的離開,季舒風微微笑了笑。
“公子,這酒是魚娘所釀,甚爲珍貴,若是知道你與別的女子一起喝……”這時,季舒風身後一名僕童走了過來,搖搖頭,欲言又止。
季舒風倒無所謂謂,隨意的一擺手,“將剩下的封存,她應該,還會來。”話落,起身,離開。
“公子。”身後,那僕童突然喚道。
季舒風轉身,“怎麼了?”
那僕童面色難看的將酒壺提了起來,隨後翻轉過來一傾……
滴酒未露——沒有了。
“我方纔遠遠瞧着公子你就喝了一杯啊,怎麼……”
呵……季舒風輕輕笑開,堂堂雲王府嫡女,竟如此愛酒,果然……
微風吹來,雲初撫了撫胸口,不快點走,讓季舒風知道,她喝了他近一壺酒,鐵定和她算賬。
不過,他,好像真不是他,而且,他還有未婚妻。
暗處路十一卻是震驚異常,那一壺酒,莫說常人,就算他或者路十一下了喝下去,也該有些飄飄然,可是現一觀雲初小姐,眉梢到眼角,是半絲酒意都無。
雲初小姐果然……讓人刮目相看。
雲初回到雲王府時,已是夕陽西下。
紅光夾着大幅重青色旖旎傾泄,奶孃正在打掃,見得雲初回來,忙放下手中事,走了過來,“小姐……”
雲初餘光卻瞟了眼半開的屋內,不用說,那人肯定是走了。
“走了。”雲初道。
奶孃點點頭,隨後沉吟半響,又道,“不過,小姐,太子在屋內站了近一個時辰才走的。”
“啥?”雲初正擡腳的動作一愣,景元桀腦子有病啊,她屋子裡是奇景,能讓他欣賞到近一個時辰才離開?
預感不好,雲初下一瞬又急步匆匆的走進了屋子。
屋子裡一如往常,沒什麼異常,除了,空氣中若有若無的一絲雪子松香,屬於他那清冽的氣息……還有……
雲初目光一頓,望向一旁的桌案上,然後走了過去,待看清上桌案上那白色宣紙上所畫時,咬牙切齒,想罵人。
奶孃跟着雲初身後進來,待看清桌案上畫時,先是一驚,隨後面上不知怎麼的又趟過一絲笑意,飛快的走了出去。
先前,聖旨下,她還覺得納悶也很是心憂,她這一生就希望小姐幸福快樂,太子那般高冷而不近生人,還怕他對小姐……
眼下一看,再一看一向情緒內斂的小姐,那咬牙切齒的樣子,又聯想到之前雲初氣怒的離開,太子在屋,心裡突然明白一些什麼,面色都鬆了幾分。
不過,小姐和太子,何時那般親密的抱在一起了。
奶孃現在心思,雲初可不知道,她只看着那畫上兩個在綠影樹上相擁的人兒,面色轉了轉,明明當時是躲在樹上逃命,怎麼就這被他畫得這般詩情畫意,而且,她當時是下意識的抱着他好吧,怎麼的這般看上去,像是她吃他豆腐……
而且,景元桀你敢不敢,畫你那時黑不拉嘰的樣子,搞得自己玉樹臨風,她一臉色相的,是個什麼鬼,更要命的是,旁邊他還提了字。
抱一下。
什麼鬼,景元桀又毒發了?
不過,這筆風鋒冷靈雋,卻又不失廣闊大氣,真乃是,大家風範。
呸呸呸,誰要誇你,“不要臉。”雲初隨即拿起桌上的筆,蘸上旁邊未乾的墨,在底下落下這三個大字。
然後,雲初莞而一笑,平衡了。
嗯,這畫還是別毀了,好歹太子真跡,若是有一日窮得混不下去了,倒是可以去賣個好價錢。
這般想着,雲初卷吧卷吧,將畫一紮,給收了起來。
皇宮。
聽到路十一的稟報,太子景元桀的表情輕輕忽變好幾下,最後終於在聽到那畫後,倏然一笑,御書房本端嚴肅目,加之太子冰冷神色,夕陽光照下,更顯清冷沉抑,然而,就這一笑,好似都融了春。
那些太監心不明所已,卻還是低下頭,認真做自己的事。
遠遠的飛檐之上,三皇子景元浩看到這一絲笑容,輕嗤一聲,移開了目光。
原來,太子皇兄也很矯情。
……
月亮緩緩爬上來,清輝落地。
夜風幽幽蕩,星辰點點亮。
寂靜的街巷裡,一女子裹着一件深綠色的披風,戴着兜帽,提着燈籠朝着前方那夜色下,燈火通明上有“安王府”三個大字的方向走去。
娉婷生姿,款款如風。
“勞煩通稟安王,說我來替他解憂。”女子走至大門口,從袖裡拿出一錠銀子,溫聲道。
守門之人聞言,接過銀子,上下打量了一眼女子,隨後對着身旁點點頭,便進去稟報了。
女子也不急,站在那裡,靜靜等候。
“對不起,王爺說不見。”不一會兒,那人回來,帶來的卻並不是請女子進府的好消息,說話間,神色中還帶着一絲鄙棄。
女子恍若不覺,也並不失望,好似早料到如此般,隨後,轉身,又朝着來時路返回。
夜,漸漸深。
夜風徐徐吹,星辰幽幽耀。
高樓,紅牆,綠瓦,飛檐,一處處都漸行漸遠,漸行漸遠。
“我不過一介不會武力的女子,安王如此小心翼翼,倒真叫小女子有些望而止步了。”倏的,女子停下腳步,轉身。
在她身後,方纔還空無一物之處,已經站了一個人。
安王,景知煦。
輕輕擡手一拂,女子兜帽輕紗飛起。
看清女子兜帽下的面容,安王一笑,有些諷刺,“如何替我解憂?”
“王爺現在想不想娶雲花衣?”女子倒也直接。
安王脣角一勾,敬謝不敏,“娶不娶她,我自會處理。”
“如此嗎?”女子似在問,又似在述,隨後輕笑,“堂堂未來安王妃,如果是失貞女子……”女子聲音略微一冷,看着安王,卻笑意如初,“這種事情,安王出手,多失體面。”
聞言,景知煦突然笑了,笑容風流詭異,“一脈相承,果然不及爾爾。”
“王爺過獎。”女子溫身一禮,優雅大成。
“你要什麼好處。”
“只要安王得到想要的,我所想的,也自然便得到。”女子道。
景知煦看着女子,“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請王爺靜候佳音。”女子話落,彎身一施禮,隨即轉身,依舊穩穩的提着燈籠,消逝在遠處。
天色漸晚,空氣中似乎浮了一層薄霧,景知煦這才轉身,只是,眸子裡,寒光溢冷。
小云初,這次,你該如何力挽狂瀾呢,你該是最討厭雲花衣,想置她於死地的吧。
“王爺,若是她行事不穩當,失了手……”暗處,青樹顯身,穩穩的跟在景知煦身後,謹慎開口。
景知煦卻輕笑着搖了搖頭,“她不會失敗,就算她失敗了……”景知煦笑容收起,“我也沒有任何損失。”
青樹一怔,隨後點頭。
是啊,不管成與不成,王爺始終置身事外,從哪裡看,王爺都始終處於上風。
“而且……”景知煦又說了兩個字,最終是頓住,只是眸光躍出,看着那京都最高處,神情薄冷而譏諷。
……
雲王府,水洛閣。
用過晚膳之後,雲王爺派人傳來消息,讓雲初前去敘話。
“小姐,你說,王爺找你做什麼?”叫秋蘭的丫頭提着燈籠跟在雲初身後,左右看看。
“估計是想我啦。”雲初隨意答道,她其實也摸不準雲王爺現在找她做什麼。
雲王爺的主院,佈局雅緻而大氣,雲兢正守在院子中央,見得雲初,對其拱拳一禮。
“雲護衛晚上好。”雲初也熱情的打招呼,倒弄得雲兢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道,“王爺已在書房等侯。”
雲初點點頭,“好”,走過雲兢身旁時,卻突然一頓,悄聲巧笑道,“這男人啊,有時得溫柔着些,尤其是琴芳姐姐這種大家範兒的。”
聞言,雲兢整個身子都是一僵。
他對琴芳……明明如此隱諱,連王爺都不知,大小姐……
“當然,如果需要幫忙,我是不介意的。”雲初又補充道,雲兢的面色,倏然一下的就紅了,堂堂快近三十的一大老爺們,竟然尷尬不已。
雲初卻是咯咯笑着直接向書房走去。
見得雲初進來,雲王爺正翻着的書也放下。
“皇上明日日要見你。”雲王爺開口便道。
雲初極其乖巧的站在那裡,點點頭。
“你好像不驚訝?”雲王爺眉宇輕擰。
雲初卻是上前一步道,“不是女兒不驚訝,而是本來就該如此,突然賜婚,皇上自然是要見一見我的,只不過,女兒沒想到,這般快而已。”
雲王爺聽雲初這般說,心思這才放了放,點點頭,“你知曉就好。”
“女兒之前只是無意中幫了太子一些小忙,倒也不知如何就賜婚了。”雲初也有些惶然道。
“不過,這些日你在外面也委屈了,你大哥之死……”雲王爺突然撫了撫額頭,一瞬間似乎蒼老了幾分,“照你看,是何人所殺?”
“父親這問題倒是難倒我了,這失蹤這幾日,與大哥毫無交集,所以對此事……”雲初搖搖頭。
雲王爺重頭到尾註意着雲初的表情,見其坦然不像說謊的樣子,眸中銳利光束微微一閃,突然道,“你對安王與花衣的賜婚如何看?”
“啊?”雲初很是訝異的擡起頭,對上雲王他問詢的目光,一幅雲裡霧裡,“這個……父親是問我哪一方面呢。”
“你覺得,安王是真心要娶花衣嗎?”
“真不真心,聖旨已下,難道還能收回不成?”雲初道,卻已是答案。
雲王爺細瞧一眼雲初,有些看不清這個女兒了,眉目坦然,可是,又並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不過,父親,昨日道士一事,女兒始終還有疑慮……”雲初瞧着雲王爺的表情,又住了口中,“算了,無中生有之事,女兒也不想說,莫得擾了父親的心緒。”
雲王爺突然溫和一笑,“果然還是你識大體。”
“那父親若沒別事,女兒就先告退了。”雲初話落,彎身一禮,便出了書房門,只是,帶着秋蘭一離開雲王爺的主院,面色便暗了幾分。
看來,自己這個父親對雲花衣和靜側妃果然是有心偏袒,明知此中還存有蹊蹺,也不想過問,她方纔那話的意思,明明就等着他問,他也明白,卻就是沒問。
不過,還好,所幸,沒讓他對自己生了疑惑,雲逸才之死,雖然不管是誰所殺,是他咎由自取,但多少,她也脫不了關係。
“哎喲。”雲初帶着秋蘭正走着,旁邊小道上一道人影快速的穿了過來,雲初下意識想快速避退,又怕惹人生疑,便不着痕跡的勾了勾腳。
所以,來人摔倒,她和丫鬟倒是安然無事。
“哪個院裡的丫鬟,行事這般匆忙。”雲初身後,秋蘭不愧是雲王爺挑選的,當即拿出氣勢。
那摔倒在地的丫鬟這才從地上爬上起來,看清是雲初,忙行身一禮,“奴婢見過大小姐
,奴婢只是方纔,方纔……”
“方纔什麼?”雲初蹙眉。
“方纔,那裡有鬼。”那丫鬟說話間,手朝身後指了指,忙又低下了頭。
“有鬼?”雲初倒是來了興致,“那你帶我去瞧一瞧,我倒是還沒見鬼,今夜個,看看鬼長啥樣。”
那丫鬟一聽,急了,突然一把拉住雲初的袖子,“小姐,你別去,真的,真的好嚇人。”
雲初反手抓過丫鬟的袖子,竟好聲安撫道,“別怕。”說話間,對着身後同樣有些驚嚇,但好在鎮定的秋蘭點點頭,便當先走了過去。
那丫鬟緊跟在雲初身後,只是手往前指着,因爲害怕,頭都快縮到不見了。
待走到前方茂密的花枝叢時,一團烏黑烏黑的東西在月色下有些懾人。
“來人。”雲初蹙眉。
立馬有護衛跑了過來。
“小姐有何吩咐。”
“將那東西給我弄出來。”
“竟然是一隻死貓。”雲初鬆一口氣,拍拍那嚇得已經發抖的丫鬟,“下次小心着些,退下吧。”
“是。”那丫鬟得雲初示意,忙退了下去,只是,轉身間,眼底銳光一閃。
“小姐,大晚上晚見死貓真晦氣,一會兒回到院子裡,我給你弄個火盆跨跨。”回水洛閣的路上,秋蘭念念叨。
雲初忙出手阻止,“別。”有了上次奶孃和知香柳枝火盆的陰影,她不想再大麻煩,尤其現在大晚上的,還是不要多生事端了。
回到水洛閣,沐浴更衣後,雲初便躺在牀榻上,想睡了,可是左右翻了半天,也沒睡着,看着頭頂素麗流蘇垂下,心思定下來,便總感覺一個影子在那裡飄來飄去,晃得眼疼,更撓得心癢。
雲初擡手一揮,影沒了。
睡覺。
夜已極深,萬籟俱靜,因爲雲初不要人守夜,奶孃與兩名小丫鬟打整好一切,便下去睡了。
此時此刻,雲王府的後門,卻突然悄悄從裡面被人打開了。
門一開,一道身影便快速鑽了進來。
“煩勞了。”來人竟然正是昨日裡胡言亂語被雲王爺下令丟出去的中年道士,此時月色下,一排略黃的牙張開,笑得有些猥瑣。
開門的嬤嬤有些不悅的看了眼來人,忙退後一步道,“跟我來吧。”
“吱呀。”一偏屋內,門突然打開,那嬤嬤帶着中年道士兩個人悄悄走了進去。
而屋內,一個截着斗篷的人在那裡。
雖然戴着斗篷,卻依然可見其正是靜側妃。
“夫人晚上好。”中年道士上前一步,其身旁,嬤嬤自然上前,將中年道士擋着。
中年道士也覺着自己失態,笑了笑,忙退後幾步。
斗篷下,靜側妃有些嫌棄的瞄了中年道士一眼,這才朝一旁嬤嬤點頭,那嬤嬤當下將一袋銀錢給了她。
“事情辦砸了,沒想到……”那中年道士搓了搓手,顯然十分驚喜。
“雲王府大小姐,你昨日兒也瞧見啦,也知道其厲害了,還有沒有信心。”這時,靜側妃卻突然道,聞言,那中年道道士似乎想到什麼,喉結輕微動了動,“大小姐倒是美得跟個天仙兒似的,道士我也……可就這事兒……就是怕,萬一……”
“有我在,你還怕什麼,只要事情成了,都去尋雲初的錯處了,誰還能管得了你,到時,你吃也吃了,做也做了,逃之夭夭,誰又能奈你何。”靜側妃畢竟是王府主母,人到中年,卻姿態韻韻,說起話來,也是氣勢十足,那中年道士擡頭看一眼靜側妃,手心又搓了搓,眼底精光閃了閃,終於點頭,“那,就全勞夫人了。”
“萬事備好,只欠東風,你等我消息。”靜側妃很是鄙夷的看了眼那中年道士滿眼黃光,這才帶着嬤嬤悄悄出了屋子。
留下那中年道士在那屋子裡,神思若喜,雲王府大小姐啊,昨日個見着,就知那是天仙般的人物,如果……中年道士搓了搓手,越想越興奮。
約莫一柱香時間後。
得到消息的中年道士悄悄翻進了雲初的屋子。
屋子裡香氣清雅,一聞就知是女子閨房所在,而簾幕朦朧處,牀榻上的人兒似乎很不安寧般,左右挪動着身子,隱隱綽綽間,當真是撩人至極。
那道士眼見此,喜不自禁,悄悄走到窗口對着某處比劃了下,這纔將窗戶一關,向牀榻走去。
……
“靜側妃娘娘,成了。”這時,靜側妃的主屋裡,嬤嬤喜色匆匆的走了進來。
躺在牀榻上只着中衣的靜側妃並未睡,似乎就等着這消息,聞言,笑意流露,更挑了挑指尖,看着那鮮豔的蔻丹,“哎,真是可惜了,你先睡上一覺,到時辰了,你喊我。”
“靜側妃娘娘放心。”那嬤嬤將燈吹滅,這才退了下去。
牀榻上,靜側妃卻是沒睡着,太興奮,又太寂寞。
摸着自己滑嫩的白皙的肌膚,卻顧自有些神傷,王爺已經許久,沒有在她屋裡留宿了,她平日裡再如何端莊在氣,到底是女人,夜深人靜時,更想找個人來陪,尤其是今夜設計了雲初這事,心裡便越發的想……
輕輕舒了一口氣,春日暖風灌入,靜側妃只覺得渾身似乎都熱了些,將中衣解開了些。
……
那中年道士慢慢囁縮着朝牀榻邊走去,嘴裡還在輕喃着,“小美人兒,小美人……呃。”
“美你個大頭鬼。”雲初拿着棒子站在中年道士旁邊。
牀榻上,這個時候,及地的垂暮拔拉開,秋蘭着中衣走了過來,“小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雲初一指地上,“他有事。”
門,也在這時個輕輕打開,奶孃看着這一幕,走了進來,驚了驚,“沒想到,真有人闖入,小姐你預感真靈。”
雲初卻是一笑,不是她預感靈,而是,靜側妃自昨夜之事後,太安靜了。
“小姐,眼下這個人要怎麼處理?”秋蘭將衣裳穿好道。
雲初託了托腮,繞着地上中年道士走了兩圈,又狠狠的踢了兩腳,突然一笑,“時侯應該差不多啦。”然後,對着空氣一喚,“路十一。”
暗中,路十一立馬獻身。
奶孃一驚,秋蘭看了眼路十一,倒還好。
路十一方纔見有人闖入時便想阻止,只是聽到雲初傳音吩咐他別管,這纔沒動,眼下看着雲初,等着他吩咐。
太子之前每日偷進雲初小姐房都是悄聲溜息的,這男子竟這般大膽,萬死不能平。
雲初看了奶孃和秋蘭兩人一眼,便對着路十一悄聲吩咐幾句,路十一聞言,面色變了變,隨即不可思議又恍然大悟的看着雲初。
“看什麼看,快着點。”雲初催促,路十一忙提起地上的中年道士,出了房門。
“好了,睡覺,估計睡不了多久,還得起來看戲,呀,真累。”雲初對着奶孃和秋蘭擺擺手,打個哈欠,這才踢了鞋子,上了牀榻。
奶孃和秋蘭對視一眼,忙退下去了。
小姐怎麼說,就怎麼做吧。
只是,秋蘭關門間,多朝裡屋看一眼,眼底自有深意。
……
中年道士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有些發痛的脖勁,偏頭間,見垂暮後,人兒身姿朦朧而搖曳,說不出的風情旖旎。
耶耶,這沒出閨的女子,還能擺出這誘惑的姿勢,真是……
中年道士當即大快幾步朝牀榻邊走去。
靜側妃只覺得渾身都熱,熱得不行,突然的,便覺得一雙炙熱的大手托住了她,當下渾身都是一顫,睡意熱意交纏,眼神都開始恍惚。
是夢嗎,還是王爺半夜想她,來了她的屋子。
靜側妃這般想着,心頭一蕩,雙手不自覺撫上來人的腰,“要……”聲音低喃含情慾。
屋內燈光幽暗,中年道士只覺着懷中溫香軟玉,一觸着,渾身都跟過電似的,哪裡還管她聲音對不對,體態對不對,換句話說,此時此刻,就是真的靜側妃站在她面前,他也敢,當下摟着靜側妃,一頓狂吻。
幹些遇烈火,久旱逢幹露,這一夜醉生夢死,天堂幾回。
夜逢敲敲,天際處,薄露凝起,曦光弱弱。
“着火啦,着火啦。”整個雲王府都被一陣驚呼聲喚醒。
於是,所有人朝着雲王府着火點聚集而去。
靜側妃院子裡,嬤嬤去拍了拍門,見沒動靜,心道,主子想來是困極,當下帶着丫鬟婆子往外奔去。
“呀,看火勢往大小姐那邊去了,快,去看看。”一人呼,於是一衆家丁護衛盡皆朝站雲初院子而去。
早收到消息的雲花衣接受到嬤嬤示意,自然擁着雲王爺上前,“這可如何是好,怎麼就着火了,萬一大姐姐嚇着傷着可如何是好。”
雲王爺如此時刻,還頗爲讚賞的看了眼雲花衣。
所幸,火勢很快控制,並撲滅。
“大小姐,你還好嗎。”見院子裡靜悄悄的,一個人皆無,靜側妃身邊的嬤嬤的忙高聲道。
院子裡依然無聲,房門緊閉。
“這火來得突然,大小姐該不會出什麼事吧。”又有嬤嬤道。
雲花衣看了看院了外,這般大戲,母親怎麼的還不來,當下上前一步,看向雲初的屋子,很是擔憂道,“父親,要不要女兒進去看看。”
雲王爺看了看雲花衣點點頭,“你去看看。”
雲花衣心下冷光閃過,這才帶着身後一衆嬤嬤上前,走至主屋門口,擡手……
似乎,只要一想到待會的一幕,雲花衣便覺得渾身都在顫動,有什麼比死還痛苦呢,對雲初來說,之前還是衆相擁捧,聲名在外的未來太子妃,轉眼便成與人苟且的……雲花衣越想,面上越喜,手向門推去。
“吱呀。”門開。
“咦,怎麼這般多人?”雲初一臉睡意朦朧的看着門口,以及院子裡滿當當的人,詫然一驚,“父親,發生什麼事了嗎?”
雲王爺看着雲初安了,當下擺手,“無事就好,只是方纔起了火。”
“起火?”雲初捂嘴,不可置信。
雲花衣的面色卻是唰的變了,怎麼會,怎麼會,雲初不該是……
雲花衣不信,當即失態的一把推開雲初,往裡屋走去。
沒有,沒有,屋內整潔,什麼都沒有。
“妹妹,你這是怎麼了?”雲初一臉的疑惑。
雲王爺此時帶着丫鬟婆子護衛站在院子裡,見得雲花衣這般失態的行爲,也是一愣。
屋內,半響,雲花衣走了出來,平下心思,很是尷尬道,“妹妹是太擔心姐姐了。”
“擔心?”雲初上下看一眼雲花衣,很是納悶道,“我還以爲妹妹是進來找什麼東西呢,你的東西落在我這裡了嗎。”
“沒有。”雲花衣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陰狠的看着雲初,“你怎麼辦到的。”
“什麼?”雲初表示她什麼都不知道,很疑惑,很茫然,很純善。
雲花衣卻陡然間心中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可是又不知道是哪裡有問題。
“父親,是女兒太過擔心,失態了。”眼見院子裡雲王爺看過來開始異樣的眼神,雲花衣忙提着裙襬走出屋子。
雲初雖還有睡意,但早已起了身,衣着完好,此時方纔偏頭一瞧遠處,“呀,起火了,我竟還睡得這般死,果然是被昨晚的貓給驚着了。”
“貓?”雲王爺擰眉,昨晚貓之事他倒是有聽人來稟,但不過是小事,倒也沒放在於心,現下聽雲初一說,倒也奇怪,府內,怎麼會有貓?
不過……
雲王爺還是有些不喜的看着雲初,“都出事這般久了,你這院子裡怎麼一個丫鬟婆子都沒起來。”
“啊?對啊。”雲初似乎纔想起來般,忙對着院子裡喚道,“奶孃,秋蘭……”
卻無人應聲。
“怎麼回事?”雲初面上升起疑惑,朝旁屋走去,門開了,倒是毒未盡解的知香走了出來,看着雲初,“小姐,我頭有些痛。”
“你怎麼了?”
“奶孃,秋蘭。”雲初又喚,這時,旁邊屋子的門這才依次打開,奶孃和秋蘭一臉睡意的走了出來,“小姐,怎麼了?”
“怎麼睡得這般死。”看着這情景,雲王爺聲音極其不悅。
“啊,不好了,火勢又起了,在那邊。”正在這時,又一道驚呼聲在遠處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