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辭擡眸,看見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看見一雙灰藍色的眼眸。
那眉濃黑上揚,那睫濃密捲翹,那眸精緻漂亮,那瞳天生異相,飄着灰藍色的純粹色澤,悄然流轉之際,斑斕天地間就只剩下藍色寶石般的輝光華彩。
純澈而妖豔,明淨而魅惑。
兩種特質奇異地融合在一雙眸裡,在一個人的面容,既矛盾又神奇地融合、統一。
一頂白玉冠,一張鬼斧神工的俊容,一襲飄然欲飛的白衣,一個容色驚豔的年輕男子。
在花花綠綠、斑斕燦爛的大街,他宛若一片帶着一絲灰藍色澤的瓊花花瓣,點綴在花團錦簇的背景幕布上,綻放獨有的風華與驚豔的容光。即使只是一片花瓣,也足以構成一片風景如畫,瞬間驚豔天闕帝京、萬里江山。
慕容辭愣愣地看他,好似被那抹灰藍吸附住,久久不能回神。
那隻小狼已經被制服,慕容詩也從地上爬起來,琳琅幫她拍掉身上的灰塵。
琴若看見殿下失神,還被一個陌生的男子扣住手臂,正想出聲提醒,卻見那男子鬆開手,華麗磁性的聲線如錦緞般鋪展開來,“公子,你沒事吧。”
慕容辭猛地回神,尷尬地後退兩步,“沒……沒事……”
見鬼了!
怎麼會被一個陌生男子迷住心神至此?
太不應該了!
琴若盯着那個陌生男子,覺得他的容貌好生詭異,竟然長了一雙藍色的眼眸。
“殿……”慕容詩想到這是在大街上,而且這麼多百姓看着,不能暴露殿下的身份,於是改口,“表哥,你怎麼也在街上?”
“我從這兒經過,看見你被一隻小狼追。”慕容辭不解地問,“那隻小狼爲什麼只追你們不追別人?”
“方纔我和琳琅去胭脂水粉鋪子,試了幾種香,也買了不少,出來沒多久就遇到那隻小狼。誰知道那隻小狼忽然追我們,我們就只能拼命地跑。我嚇得魂兒都快飛了,險些斷氣。”慕容詩心有餘悸地解釋,氣憤道,“都是那隻小狼的錯!我一定要把那隻小狼帶回府,把它殺了,再把它剁成一塊塊的,放在油鍋裡炸!”
“有一種狼對香氣非常敏銳,二位姑娘從胭脂鋪子出來,身上沾染了濃烈的香氣,正是這些香氣刺激了那隻小狼,因此那隻小狼才一直追着你們。”
那白衣男子的聲音有一種很特別的特質,華麗醇香,令人聽了不由得心房打顫。
慕容詩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算了,我就饒過那隻小狼。”
慕容辭拱手道:“方纔多謝公子出手相救。”
白衣男子笑道:“你們受到驚嚇,不如這樣,我請你們到附近的得月樓用膳,就當爲你們壓壓驚。”
她回絕,慕容詩卻欣喜地應了,“好呀好呀。現在就去得月樓。”
琴若無語地翻白眼,只要能跟殿下一起,郡主什麼都能答應,也不在乎這個白衣男子有沒有企圖。
“多謝公子的好意。不過我有要事在身,不如改日我再請公子去得月樓,以表謝意。”慕容辭委婉謝絕。
“啊?”慕容詩撅着嘴不開心了。
“我姓秦,不知公子如何稱呼?”白衣男子也不強求,溫潤道,“今後我如何找你?”
“我姓玉。公子若要找我,去得月樓的童掌櫃那兒給我留話便可。”
“好。不如明日午時,我在得月樓等候玉公子大駕光臨。”
“好吧。若沒有要事,我會去赴約的。”
“我也要去。”慕容詩興奮歡快地笑。
“四位一起來。”秦公子一笑。
他那雙眼眸美得動人心魄,含笑時似藍色花瓣迎風飄飛,眼波流轉時流彩動人,好似可以看見汪洋大海的純淨與神秘。
他們就此分別,慕容辭望着他漸漸被人潮淹沒,若有所思。
琴若輕聲道:“殿下,奴才覺着這位秦公子頗有來歷,絕非池中之物。”
慕容辭點點頭,轉而看向慕容詩,“本宮要去大理寺,郡主回去吧。”
想必是方纔狂奔太久,消耗了太多體力,又或者是明日還能見面,一起進膳,慕容詩沒有跟着殿下的意思,乖乖地回去了。
慕容辭鬆了一口氣。
圍觀的百姓漸漸散去,馬車得以前行。
“殿下,那位秦公子是什麼人呢?”琴若琢磨道,“奴才從未見過眼睛是藍色的人,像這種天生異相之人,是咱們大燕國人嗎?”
“天生異相之人絕少,但天下之大,並非沒有。”慕容辭總覺得秦公子的灰藍色眼眸是一個神秘的藍色漩渦,會把人的魂魄吸進去。
再者,他涵養絕佳,穿戴不俗,容貌更是萬里挑一的俊美,只比慕容彧遜色那麼一點點。
琴若又問:“殿下爲什麼自稱姓玉?”
慕容辭怔忪,當時她覺得不能說出真實的姓氏,就胡謅了一個。
倘若說“容”,容易聯想到慕容,辭這個字沒有同音字的姓氏,於是她自然而然地想到慕容彧的彧,就說出了玉這個姓。
如今想來,她暗暗吃驚,怎麼就冥冥中說出“玉”這個姓呢?
沒有得到殿下的回答,又見殿下的面部表情變化迅速,一會兒若有所思,一會兒愁眉苦臉,一會兒糾結不已,她都替殿下覺得辛苦——殿下究竟有什麼煩心事?
“殿下,你怎麼了?”
“沒什麼。”
“明日午時殿下真要去得月樓去會見秦公子?”
“爲什麼不去?對於神秘的人、神秘的事,本宮都有興趣一探究竟。”
“可是,郡主也要去……”
“換個地兒不就好了嗎?”
“這個主意好。”琴若笑道。
慕容辭想的是,明日叫上沈知言一起去。
……
在大理寺吃午膳的時候,沈知言說,昨夜王大人趕到大理寺,想把兒子救出去,不過他和顧淮不放人。
王大人救不出兒子,也見不到兒子,急得團團轉。最後,在沈知言的陪同下,他去牢房看了兒子,說了幾句話。
只是一夜,王公子就受不了牢房的髒污與腐臭,還有老鼠爬來爬去的吱吱聲、蟑螂的無處不在,他跟老鼠、蟑螂奮鬥了一夜,快要崩潰了,再也不想待在牢房。
想來也是,他自小錦衣玉食,哪裡受過這樣的苦?
牢房的惡劣環境已經將他擊潰!
慕容辭想想王公子被老鼠和蟑螂折磨的悽慘模樣,就覺得好笑,她問道:“你審訊他了嗎?”
沈知言搖頭一笑,“我等殿下來了一起去。”
吃過午膳,他們前往牢房。
給王公子安排的牢房是最髒最污最臭的一間,空氣裡瀰漫的腐臭味經久不散,令人作嘔。
慕容辭一進去,險些被薰得退出去。
王公子站在硬木板牀上的角落裡,盯着那些窸窸窣窣的老鼠和蟑螂,面上佈滿了恐懼與驚慌,渾身顫抖,十分戒備。
一夜之間,錦繡風流的王公子淪爲骯髒、污亂的階下囚,鬢髮凌亂地披散,錦袍蹭了不少髒灰,那張臉龐更是髒污,格外的悽慘可憐。
看見他們進來,王公子想跳下來,但不太敢,猶豫又猶豫。
忽然,他看見一隻蟑螂往牀上爬,激動地尖叫,驚懼得幾乎跳起來,“二位大人,那隻蟑螂……快救我……快呀……”
沈知言和慕容辭無動於衷地看着,好似欣賞一出好戲。
王公子尖叫着手舞足蹈,滿面恐懼,“別過來……我叫你別過來的……大人救救我呀……”
“在大理寺牢房待了一夜,王公子必定刻骨銘心。”沈知言嘲諷地打趣。
“啊……”王公子尖叫着跳下來,衝到鐵欄前,伸手拽他們,然而他們立即往後退。他嚇破了膽,眼淚都飆出來了,苦苦地哀求,“我求求你們,救我……你們要我做什麼、說什麼都行,我都聽你們的……”
“當真?”慕容辭似笑非笑。
“我招供,我什麼都招……”王公子淚流滿面,就差抓着鐵欄往上爬。
沈知言打開鐵門,王公子箭一般地衝出來,往外跑了一段才停下來,嚇得魂不附體。
慕容辭走到審訊的地方,在一張椅上坐下。
沈知言指着一張木凳讓他坐下,冷沉道:“若你做僞證,本官立即把你丟進那間牢房。”
王公子吞吞口水,道:“你們想問什麼就問吧,但我不認罪,我沒殺人。”
她凌厲地喝問:“你有殺人理由,你殺光李家所有人,是不是?”
他着急地擺手辯解:“我沒有殺人!二位大人有什麼證據證明我殺人?”
“你可以買兇殺人。”她清冷道,“李大小姐不願嫁給你,你在朋友面前丟了顏面,心生怨恨,你一念之差,決定買兇殺人,殺光李家所有人。”
“冤枉啊,我真的沒殺人,也沒有買兇殺人。”王公子心虛地覷他們一眼,“沒錯,我知道李大小姐不願嫁給我……八月十四日黃昏時分,我送節禮去李家,無意間聽見李大人和李夫人談話,他們決定把女兒嫁到高家。我很生氣,我覺得被李家人耍了,我恨不得殺了他們泄恨……可是我也就是想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