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想到了姜太后詭異的點,但是畢竟還有一個“姜夫人”在旁邊坐着,他也沒想太多。
想到兩人通過氣,自以爲姜夫人還對自己特別滿意,不然怎麼會給趙太后說自己的故事呢。
莊詢心想自己註定是要辜負她的,還產生了一些負罪感,希望自己沒能僥倖逃走了。
計劃要躲開諸天神佛的目光,謀劃着要如何和輪轉王取得聯繫,直接去城隍廟,那太明顯了,要找一個其他由頭才行。
“姜夫人”跟了出來,和他同乘一輛馬車,擡起他的手,學着上次姜夫人手法擦拭着他的手。
“酒色傷人,少喝一點吧。”“姜夫人”輕聲說,莊詢就是沒什麼酒量那種,幾杯就能搞得他暈乎乎的。
“長輩的賞賜,不敢推辭。”擡頭看了一眼姜夫人,有種說不出的古怪,更親切嗎?
“身不由己嗎?”“姜夫人”輕嘆一聲,有種體諒莊詢的表情。
“在趙國很不自在吧。”“姜夫人”又說了一句。
莊詢不敢接話了,他喝暈了又不是喝傻了,閉上眼睛假裝自己聽不懂。
“想回夏國嗎?”“姜夫人”進一步說,今天莊詢和姜太后相談甚歡,但是現在的疲憊又是真的。
“沒把你娶了怎麼回去,而且趙帝剛剛送了孤一隊舞姬,不怎麼無聊。”露出澀澀的表情,主動抓住“姜夫人”的手。
看樣子已經放棄奮鬥了,準備好好享受生活了,毛手毛腳,不規不距。
“……”“姜夫人”緘默,就算是真的姜夫人也不會上當,知道是敷衍的,她是蘭秋扮演的,又怎麼會上這種當。
看破不說破,莊詢要演就陪他演吧,任由莊詢摸着她的玉手,手掌在手背來回摩挲。
“六禮繁雜,還要讓你等待一段時間,到時候你就是孤的夫人了,不是姜夫人了。”
莊詢也沒有更近一步,藉着酒勁說,半真半假的說,竭盡一切努力都逃不出,那他自然也就放棄,乖乖娶了姜夫人再回去打算。
“那就要請相公憐惜了,可是奴家還得繼續給趙國輸送情報,對不起相公的愛憐。”
“姜夫人”坦誠說,這算是她對“她”的一次反抗吧,她想要聽莊詢的看法,對於這種光明正大的安排人在他的身邊。
她學着姜夫人的語氣,以及自己日常看到的姜夫人形象,百媚千嬌,勾魂奪魄,牡丹嬌貴。
“那孤可得防着一點了,但都是伱們趙國的人了,都跑來簽訂盟約了,你送情報做什麼呢。”
莊詢打着哈哈,不以爲意的樣子,一副已經徹底屈服了樣子,大有趙國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放棄感。
“真的嗎?”“姜夫人”看莊詢屈服的樣子,不知說什麼好,她不希望莊詢屈服,因爲那代表自己也屈服了。
“當然是真的,趙國強,夏國弱,能獲得趙國的支持,作爲其在冀州的棋子,也算是孤的造化了。”
莊詢帶着感恩的語氣,虔誠的態度,誰也挑不出任何毛病,大概就是被趙國國力震撼了的表現。
他不喜歡演戲,但是搞政治就必須會演戲,成爲一個好演員,因爲他還在趙國的,他必須演好,所幸他學的還不錯。
“再說,孤現在人在趙國,想這些亂七八糟幹嘛,按照趙國的意思辦就好,那一切都好,不是嗎。”
微微的透露出一些無奈,更有利於讓別人相信自己表達情感的真實,相信他已經放棄了掙扎。
“所以太后讓奴家以嫁人的名義監視你,讓你不能對成虞兩國動手,殿下你也無所謂嗎?”
“姜夫人”挑明瞭,鳳眼直視着莊詢躲避的眼睛,內心已經出現偏袒了,立場,她本該是趙國的立場的。
“本來就是這樣,你不用監視孤,孤都會這樣做,還換得你一直在孤的身旁,不過太后管的那麼遠嗎?”
莊詢內心高度警惕,警惕壞女人打感情牌,共情牌,一會兒把自己底套了,不過又覺得自己多慮了,這種情形還有什麼底可套。
“因爲趙國信不過你,哪怕信得過,留保險的手法也是太后娘娘的習慣。”
“姜夫人”推心置腹,再次提醒,可惜莊詢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動。
他沒有信任姜夫人,自從壁壘的信任高牆打破,已經留了戒備,現在姜夫人也不是曾經那個白月光了。
在他孱弱的時候無私幫助,投喂餌料,期盼他快快長大的女神,女菩薩。
“那殿下回到夏國,要怎麼配合趙國呢。”得不到莊詢的立場,“姜夫人”有些氣餒,轉而聊起其他話題。
“姜夫人”她知道自己的話語唐突,爲什麼偏要知道莊詢的立場,因爲她也想確定自己的立場。
她自己思考了許多,想要在莊詢這裡尋找一個答案,一個能夠說服自己的答案。
莊詢如果沒有那種心思,真的安心於臣服趙國,那她想的再多,也沒有任何作用,可是莊詢如果有粉身碎骨的打算,她也有幫助的心理。
可是到現在她都沒摸清莊詢的動向,莊詢討厭奢靡是真的,身處這種十面埋伏的險境,不漏風的監獄也是真的。
他也許會逃走,也有可能就這樣屈服,“姜夫人”摸不準,萬一傾盡全力,要讓莊詢逃走,最後他卻說,他覺得趙國挺好,不想走,丑角就是自己了。
所以“姜夫人”現在想要摸清莊詢的真實想法,方便她是不是要繼續糾結下去,因爲此刻她已經很糾結了。
“姜夫人你說趙國不想讓孤進攻虞國和成國,那孤乖乖的治理好孤的夏國不就行了嗎?”
莊詢故作寬心的說,貼近了“姜夫人”整個人都顯得放鬆了不少。
“夫人不是說,你們修行者都喜歡能治國的人嗎?孤好好把劍南治理好,你會不會更喜歡孤呢。”
裝作一副沒出息的樣子,莊詢的言語裡已經做好了,配合趙國的意思了。
“是繼續壓制世家給百姓重新分配田地對嗎?”忽略了莊詢話裡的對趙國的忠誠,“姜夫人”直接問政策方面,她剛剛的交鋒讓她明白,言語上是套不出莊詢的想法的。
“應該是吧,畢竟主要是王后在實施,應該不怎麼會改變現在的法條。”莊詢靠在馬車的靠背上,眯上眼,感覺是要睡覺的樣子,手慢慢鬆開“姜夫人”的玉手。
“我聽蘭秋說,殿下同情平民,果然是這樣,可是殿下想過沒有,趙國的世家怎麼看。”
莊詢裝睡瞞不過“姜夫人”,莊詢的手鬆開,她反而握緊了莊詢的手,眼裡透露出擔憂。
“他們能怎麼看,他們不羞愧還想怎麼看?”莊詢歪着腦袋,往裡側偏,很是勞累的模樣。
“會把殿下您當異類,您要注意不要被他們陷害了,還有趙國一統後,他們毫無疑問會去搶佔更多的土地,您分配出去的土地,要不了多久就會又回到他們的手裡。”
說出自己預見的後果,她見過劍南的百姓,如何從流離失所到有家庭,有自己的土地。
她也預見了,趙國統一過程,世家對土地的兼併,她記得姜太后說的,一統後會重新分配土地,但是想想到時候姜太后已經藉助一統的功德得道了,身爲神明又有幾分實力干預趙國。
“趙國統一天下的大勢不可阻擋,姜夫人,玄女娘娘你們不也是押注趙國嗎?”莊詢睜開眼,看向姜夫人,莊詢自然覺得自己的道路是正確的,但是趙國的戰鬥力又不是假的,世家是一把雙刃劍,看往哪個方向砍。
現在還有神明兜底,術法幫助,積累了幾十年的國勢,像是龐然大物一樣,姜夫人和玄女的選擇他是能理解的。
用他在地球的例子就是姜夫人和玄女都是大廠的高管,現在自己有一家競爭的小公司,能讓他們通過關係放自己一條活路收購了已經夠意思了,難道要拋下他們的基業,和自己一起奮鬥這家看起來只是理念好的公司?
莊詢還沒有那麼自我,這方面是拎得清的,他這個反問的意思是,你們都已經選擇好了,還問我幹嘛。
“殿下不氣憤?自己辛苦創下的基業被這些吃人的世家吞沒。”“姜夫人”皺眉,略感失望,莊詢簡直就是一條死魚,下油鍋了都不知道跳一跳。
“氣憤有什麼用,已經被你們捏的死死的,我還能逃走不成?”莊詢略感煩躁說。
今天的姜夫人怎麼感覺沒有往日的成熟穩重,運籌帷幄的感覺,像是由司琴宓變成了何曇。
莊詢內心不滿,心裡想着。
“這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說出來幹什麼,大家笑嘻嘻的,實在找不到走的機會,你來我家當我夫人,不是挺好的。
問這些問題,你要我回答不難受,不就是騙人,說難受,挑明瞭又顯得我叛逆,你到底要我怎麼辦。”
“……”對了,就是這樣,莊詢略帶憋屈的神情映入“姜夫人”的眼,她明白了。
“殿下,驛館到了。”駕車的黃熙對車裡喊。
“酒喝多了,說了胡話,姜夫人勿要見怪,孤先回去休息了。”莊詢感覺自己失了言,賠了一個不是,下了車。
“黃熙,把姜夫人送回去,請姜夫人恕罪,酒醉不能陪同。”莊詢交代說,再次道歉,擠出一個笑容。
“沒事,沒事……殿下注意休息。”算是得到想要的答案,“姜夫人”微笑的揮動手絹向莊詢告別。
回到公主府,也是未來準備給莊詢的宅子,莊詢的問題解決了,輪到自己的問題了。
確定要幫助莊詢逃離嗎?哪怕背叛自己如師如母的姜太后,哪怕一個環節不對,都會被支持趙國的滿天神佛發現,道途中斷,哪怕成功以後,莊詢也不太可能戰勝趙國,奪取天下,實現他嘴裡的讓人活個人樣。
這一切都是未知數,前方的路滿是荊棘,莊詢實現他說的話的機率甚至不如姜太后對莊詢的承諾,理智告訴她什麼都不要做,情感上又讓她去幫助莊詢。
聽到莊詢心中的不甘,她也感到不甘,走走停停,坐站交換,這是一件蠢事,就和莊詢離開趙國是件蠢事一樣,唾手可得的東西,好一份受用的功德不要,選擇一份堅持。
徹夜難眠,打坐也難以入定,讀經書也得不到啓示,甚至心裡不敢唸叨玄女的名字,因爲玄女也站到了她的對立面。
問之前糾結,問之後也糾結,有姜夫人的教導,讓她行善積德,有看見躲在門扉裡無神眼睛的驚恐慌亂,還有莊詢宴會上振聲諷刺,趙王等一衆人的麻木。
她已經是一個合格的修行者了,她知道是非善惡,認同莊詢的觀點,這讓她尤爲痛苦。
因爲這不應該是她的立場該有的想法,認爲莊詢所做的是正道,那麼姜太后的所做就是歪門邪道。
偏偏正道的路能成的概率是最小的,自己要付出生命的重量,道途的代價,和自己目前的一切都相違背。
睡不着的她坐在牀頭,拿出一個錦盒,漂亮的金色發叉靜靜的躺在綢布中,上面是一隻仰首金鸞,莊詢挑選這個髮釵顯然用心了。
撫摸着金釵,彷彿抓到莊詢的手,不大,動作還色眯眯,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好像真假都不太討厭得起來,自己被人迷住了。
“明明知道路是對的,我卻在逃避,這不是意味我在躲避我的道途,修心都做不到,還修什麼道。”
嘗試着說服自己,給自己信心,還有支撐,荊棘之路也要走,如果這是對的,當對求道之心動搖的時刻,也是墮入魔道,不得正果的時刻。
“外嫁從夫,這也是娘娘你告訴奴婢的呀。”喃喃自語,慢慢把金釵舉過頭頂,替換了自己之前的髮釵,想到了之前姜太后對她稱讚司琴宓的話,還有對酈茹姒的警示。
只要心中做了決定,想要做某事,那麼不論怎麼想,最後都只是在給這件事找藉口,用不着拋硬幣,當蘭秋今天問莊詢開始,就註定是這個結果。
可能是心有預見性,或者是自己預感危險的本能發作,姜太后臨走前還給趙王交代注意事項。
“看好夏幽王,這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是真的有龍鳳之姿的潛龍,給雲氣就能興風作浪,給點江水就能入海成龍,你務必把他留在趙國。”
姜太后換下了太后的鳳釵珠冠,穿上尋常華麗的衣衫,像是即將春遊的貴婦,繁雜和簡潔並存。
“母后,什麼潛龍,是不是您看錯了,莊詢那副模樣也能叫潛龍?”趙王一般是不反駁姜太后說的話的,但感覺姜太后實在誇的太過了。
“能大能小,大則興雲吐霧,小則隱介藏行,現在的你看到的只是他想讓你看到的。”
術法勾勒出一條巨龍,盤繞着姜太后的身側,時大時小,時明時暗,隨着姜太后的手擺動。
“他藏拙了,看不出,放心吧,在母后您允許前,他逃不出晉陽!”趙王略帶疑惑,覺得母親小題大做,還是遵命說。
“唉,他藏什麼拙,他就是這樣只是你不能理解,哀家能夠理解,但是又無法對你傳達。”
莊詢在宴會上的嘲諷,解釋其中的真意,說出來要惹得趙王生氣,就算自己勸告了,趙王也不會心服,不是找莊詢麻煩就是找世家麻煩,指不定又惹出什麼事端,乾脆不要說。
“母后,真的有你說的那麼高深。”看姜太后這幅你不懂的表情,趙王將信將疑,只是還是和自己印象的莊詢對不上。
“不管是不是這樣,你把他看好就行了,上次聶栩逃走了,害得現在幽地成了夏地,這次夏幽王逃走,冀州這塊地糜爛了,我們再也無法插足。”
拿出上回的例子,姜夫人給趙王敲響警鐘,讓趙王萬分注意,說起上回的放走的聶栩,要是沒死,在幽地與莊詢進行拉扯,趙國還能以恩人的名義在雙方調停和激化雙方矛盾,哪裡有現在這般不要臉皮。
“上次是我們故意放的,不然聶栩怎麼可能逃出晉陽,再說冀州再爛,用軍隊掃平,他們難道還能抵擋我們的玄鐵重騎?”
趙王驕傲的說,玄甲重騎,天下無敵,只要開戰他不知道怎麼輸。
“權威不能亂用,世家反對對冀州這種窮鄉僻壤動手,用你威嚴調集軍隊被困住,就是你個人威信的損失的時候。”
姜太后教導着兒子,皇帝是有繞過世家調集軍隊的能力,但是前提是,要贏,要贏,贏了你就是正確的,輸了就要損失威信威嚴。
偏偏冀州的縱深大,這樣做是得不償失,明明用最小的力就能解決,幹嘛吃力不討好。
主要敵人也不是這個方向,冀州統一也不過一隻大貓,爲什麼要爲了解決一隻靈活的貓,把自己的後背留給兩個敵對的少年。
“兒臣明白,就是看住一個人呢,放心這次保證他出不了晉陽的範圍。”
趙王見姜太后表情嚴肅,也正色保證。
“三天一宴,五天一賞,確保他時時刻刻在你的眼睛裡。”
姜太后給出建議。
可惜趙王沒有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