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十月下旬， 一師中學的秋季運動會在多數學生的殷切期盼下如期開辦。
於是， 在十月份即將到來的月考和分科壓力之前， 整個高中部都先陷入一片輕鬆和歡樂的氛圍裡。
高二六班也不例外。
運動會召開的當天，早上七點半，高二六班的學生就已經一個不落地坐在了教室裡面。
班主任沈良老師開完年級會進到教室的時候， 被這齊刷刷的昂首挺胸的氣勢震了一下， 然後才笑著走上了講臺。
——
「以前上早課，怎麼從來沒見你們態度這麼積極的？」
「這能一樣嗎沈老師？」
臺下有學生同樣玩笑著回話。
沈良也不以爲忤，反而臉上笑容更顯露了幾分：「行吧，我知道你們現在一個個屁股跟坐在火爐子上似的， 我就長話短說，簡單傳達一下年級會主旨，跟你們嘮個一個小時的就好了。」
這話一出，即便都知道是玩笑， 底下學生也沒忍住哀嚎一片。
「行了，都安靜點， 我爭取兩分鐘內說完。」
開夠了玩笑， 沈良清了清嗓子，面上笑容也收斂起來。
六班的學生都聽話地息了聲，齊刷刷地擡起視線來聚焦在沈良身上。
「關於這次秋季運動會， 按照學校的意思，就是給你們減壓的；所以一切以安全爲第一要旨，這個我想我不細說大家也明白。」
聽學生們紛紛應聲，沈良又繼續：「第二點就是運動會上的一些基本紀律——非各專案參賽選手， 不能進入比賽場地，一律留在觀衆席觀看；所有學生都可以帶一些零食或者飲料入觀衆席，但比賽結束之後必須把所有東西通通帶走——學校可說了，哪個班的場地發現垃圾殘留，這個學期操場的衛生維護工作，就交由這個班級包攬。」
「沒問題！沈老師您放心，我一定監督所有同學。」
衛生委員主動站了起來。
「好，那這件事我就交給你負責。」
沈良衝著衛生委員壓了壓手腕，示意對方坐下。
「最後一件事，就是大家都知道今天的運動會是進行一天，而且破例不用上晚自習吧？」
這件事雖然在班裡早有流傳，但聽見沈良證實，還是讓底下的學生們忍不住激動地拍起桌子來。
整個教室剎那間陷入一片癲狂的熱切情緒裡。
沈良也不阻止，只抱臂笑眯眯地掃視著全班。
在這樣莫名地讓人不安的笑意裡，班裡學生鬨鬧的聲音終於慢慢平歇下來。
「鬧夠了？」
沈良依舊笑眯眯的模樣。
學生們面面相覷，然後紛紛點頭。
「行，那我宣佈最後一件事——就是今天的運動會結束之後，所有學生都不準立刻離場，全部多停留十五分鐘。」
沈良一頓，「關於之後文理分科的事情，我有話要和你們說說。」
班裡安靜一瞬，一瞬之後，學生們紛紛低聲議論起來。
六班的班長主動站了起來：「沈老師，要把大家帶隊回教室說嗎？」
「不用，就在操場，我隨便說兩句，我們席地而談。」
雖然不解沈良意圖，但有運動會的吸引力在前，學生們也顧不上那麼多，紛紛點頭應下了。
沈良鬆了話，全班便騷動起來，最後紛紛拿了各自的東西離開座位，去教學樓下按班級列隊去了。
體育委員刻意留在最後，跑到沈良面前問道：「沈老師，班裡的橫幅一直在我這兒，不過第一序列的項目裡就有我要參加的，檢錄會很早；那這橫幅給誰保管比較好？」
沈良停頓了下，眼睛一擡，目光就往教室後方飄，笑意也掛上臉——
「我記得咱們班裡有那麼唯一的一位傷殘病員，是特例不用上場的——交給他不就好了？」
體育委員噎了一下。
全班的報名表都在他這兒，他當然知道誰是那個不用上場的特例。
可讓他去給那位佈置任務？
……那他寧可背著橫幅迎風飄揚地跑完男子三千米長跑。
只可惜沒等體育委員想個合適的藉口，就聽見腦袋頂上沈良的聲音響了起來——
「聞煜風，你過來一下。」
「……」
教室最後一排，正懶洋洋地撐著顴骨看著身旁女孩兒整理揹包的男生眼皮一掀。
過了兩秒，他站起身往外走，順手再自然不過地把女孩兒紮好的揹包拎了起來，向後一搭便甩上了肩。
而這廂秦晴終於整理好帶來的各種繁瑣的零食飲料運動衣褲鞋，只是她剛鬆了口氣，再一擡眼，就發現面前的揹包已經不翼而飛。
等她反應過來看向前方，就見著那身高腿長的男生已經輕輕鬆鬆地拎著她的包走到講臺下面了。
秦晴懵了幾秒，慌忙起身追了過去。
這邊聞煜風剛走到講臺下面，就聽見沈良打趣地盯著他背後那隻塞得滿滿的粉白色書包——
「聞煜風，你今天是我們班裡負責看包的？」
「是看包的，不過不是給班裡，」聞煜風脣線一挑，笑意疏懶散漫，微微上揚的眼梢帶著恣肆的痞意，「是御用。」
「……」
追過來的秦晴正準地聽見了這句話，腳下不由一頓，沒用幾秒就紅了臉。
要不是所有商場要用的裝備都在那隻揹包裡，秦晴大概此時已經裝作不認識這人、直接轉身走了。
「哦，御用啊。」
沈良笑著看向聞煜風，和男生對視幾眼，都沒能找到任何空子之後，他便轉向聞煜風身後的女孩兒。
「秦晴，班裡想借你的御用拎包爲我們保管一下橫幅，你介意嗎？」
秦晴想都沒想，本能開口：「沈老師，聞煜風他胳膊還沒好呢。」
原本已經準備答應下來的聞煜風身形一頓，過了兩秒，他還是沒忍住，啞聲低笑了出來。
…………
班裡的橫幅最後還是交到了聞煜風的手裡，跟那隻扎眼的粉白色書包一起。
秦晴幾次試圖奪回自己對揹包的控制權，然而均因被男生舉在手裡、她跳起來也夠不著而以失敗告終。
到最後列隊前，秦晴仍舊不死心地掙扎。
她站在聞煜風身旁小聲地說：「聞煜風，你把書包給我吧？很多人都在看你呢……」
「不能給。」
聞煜風面上似笑非笑，語氣裡卻沒留下半分餘地。
秦晴微惱地睖著他：「爲什麼不能啊？？」
「……」
聞煜風擡起垂在一旁的右手，一直擡到身旁女孩兒的頭頂上方，停住。
秦晴懵然地仰起腦袋來，看著那隻骨節分明漂亮的手。
聞煜風低笑了聲，沒忍住壓下手掌去在女孩兒的額發上揉了揉——
「就你這個小身高和小短腿，再壓一壓不長了，那以後就更沒法跑長跑了啊。」
「……」
秦晴還是第一次被人直接用「小短腿」這種詞「攻擊」，一時氣得杏眼都睜圓了，精緻的臉蛋更是漲得嫣紅——
「就你腿長麼！」
聞煜風沒說話，側過身去，和女孩兒面對面。然後他一擡腿，半步跨到了和女孩兒幾乎相貼的位置。
這期間他始終壓著下顎微垂著眼，薄薄的笑色在他的眼底熠熠微閃。
驀然拉近的距離讓秦晴本能地一愣，怔過之後她立即向後退了一步。
只不過那一瞬間的零距離身高比對，顯然已經足夠回答她之前的那個問題了：
——就你腿長麼。
——對。
這最赤/裸/裸的真相打擊，外加此時周圍學生偷偷投來的目光，讓秦晴又羞又惱。
過了兩秒她繃起小臉，紅著耳尖回了自己在隊伍裡的位置。
——
嗯，是小排頭沒錯了。
脫離了衆人的焦點中心，秦晴稍稍鬆了口氣。
只是還沒等她的臉蛋徹底降溫，就感覺到左手邊和自己同站小排頭的女生驟然深抽了一口氣。
秦晴本能地產生了一點不好的預感。
像是爲了驗證她的預感，一道修長的影兒從她的身上掠了過去，然後在她右前方、也是整個隊伍的右前方，停了下來。
秦晴僵著頸子擡起視線。
「……聞煜風，你不應該站這裡。」
男生眼底藏著三分薄笑，示意了一下手裡捲起來的橫幅：
「作爲唯一一個沒有比賽專案的，今天我暫代體育委員的職務。所以，這兒現在就是我應該站的位置。」
秦晴：「…………」
女生4*400米接力賽的項目也比較靠前，秦晴成爲第二批進行檢錄的參賽學生。
提前在更衣室換好運動裝束，掛上號碼牌之後，秦晴就帶著怦怦亂跳的心走了出來。
——
從來沒有哪次上考場讓她這麼緊張過。
儘管在聞煜風的幫助下，她的體能和跑步技巧已經有了很大的提高，但面對正式跑道和這種競賽制度，顯然她還是無法避免地感到緊張。
檢錄之後，作爲第三棒的秦晴就開始跟第二棒和第四棒的女生進行交棒練習，直到比賽即將開始的通知來臨……
幾分鐘之後，比賽結束。
高二六班接力賽最後一棒的女生，第一個衝到了終點線上。
頃刻之間，整個六班爆發起了一陣歡呼。
唯獨衆人之中的聞煜風冷著眸色站了起來，目光一瞬不瞬地看向場地中央。
——
站在另外三個歡呼的女生中，秦晴面帶笑容，眉心卻始終在左腳邁動時本能地皺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