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高二下學期一開學， 學生們幾乎就都感覺到了來自高考的第一波壓力。
各班的早自習時間出現第一次前調。儘管班主任牛志懷是一副笑眯眯的和藹可親的老教師模樣， 還用很是客氣的商量口吻跟文科一班的學生們提的這件事， 但經歷了一個學期的相處，大家早就把這位班主任的脾性摸透了。
——
趁他還是笑著的時候，學生們最明智的選擇就是答應。
就這樣， 「民主」表決通過， 早自習時間提前半個小時的事情敲錘定音。
而這還只是以文科一班爲代表的學生們經歷的第一件不幸事而已。
第二波來得很快。
當看著各科的任課老師們抱著厚厚的卷子走進教室的時候，學生們都快哭了——
在他們從前的印象裡，期末考試這種東西不是考過了、也叫過家長了就該算了的嗎？
怎麼時隔一個寒假，這些讓他們之中不少人年都沒過好的卷子又都回來了？
不幸中的幸事， 大概就是班裡最兇的數學老師是笑著抱著卷子進教室來的。
站上講臺，數學老師把手裡卷子往桌上一放，班裡的數學課代表自覺上前分發卷子。而數學老師就是在這時候開口的。
「我們班上學期的數學成績進步不錯，同學們沒有讓我失望啊。」
文科一班的學生難得見數學老師的笑模樣， 跟著都紛紛鬆了口氣。
數學老師的目光直接落向教室的某個方向，同時笑得眼睛都瞧不見了——
「尤其讓老師感到高興的是， 文科班數學單科的成績排名， 前三個名額內，我們班自己就佔了兩個。」
老師望著的那張桌，後面正坐著秦晴和聞煜風兩人。
全班的目光跟著落了過來。
「秦晴同學每一次的數學成績都是年級第一， 這個老師已經習慣了。」數學老師話頭一轉，望向女孩兒身旁的男生，「不過——聞煜風，你可是實打實地給了我一個驚喜啊！」
被直接點到名的男生彼時頭也未擡， 看起來對數學老師的誇讚並沒什麼反應。
旁邊秦晴眼見數學老師臉上的笑容有點掛不住，她不動聲色地在桌子下面側移了右腿，輕輕地踢了男生委委屈屈地蜷在桌子下面的大長腿一下。
「……」
聞煜風眸光一閃，雙腿輕動，同時擡了眼看向講臺。
數學老師這才滿意地收回目光，繼續發表他的演講去了。
而臺下這個角落裡，秦晴皺起了細眉，壓低了聲音：
「聞煜風，……你放開我。」
桌面上，男生單手撐著顴骨，側轉向女孩兒，薄脣勾著點笑色。
「我沒抓你啊。」
說著，他空閒著的手還在桌面上叩擊了下，像是以此顯示自己的無辜。
「……」秦晴只得把伸出去之後就沒能收回來的小腿掙扎了下，漂亮的眸子裡藏著惱意，「我剛剛是提醒你。」
「啊，你是說下面啊。」
聞煜風笑得極沒誠意，感覺到被自己雙腿壓鉗住的小腿試圖掙開，他眼神微深地稍加了力度。
雙腿又帶著往女孩兒的方向移了移。
而後，男生脣線揚起的弧度愈發高了幾分。
「抱歉，伸不太開。」
這要不是課堂，秦晴大概真就要氣得跳起來了。
可即便知道是課堂，她也有點壓不住惱勁兒：「就你腿長麼……」
問完秦晴就後悔了。
——
這個問題，上學期運動會那天她也質問過。
這人當時一個字都沒說，就往她那小排頭位置的旁邊一站。
秦晴猶記得那個很傷人自尊的長度差。
一想到這兒，女孩兒更鬱卒了。
旁邊聞煜風瞧了全程，隱約也猜到女孩兒此時的心緒。
他掀著脣角，趁講臺上數學老師沒注意，飛快地往女孩那兒貼附了下——
「對。不過我喜歡腿短的。」
「……」
沒兩秒，秦晴的臉頰便泛起了紅。
——氣得。
…………
之後的幾節課，幾乎每個老師的表揚名單上都得加聞煜風一份。
不過實則也是應該。
文綜年級第一，數學年級第三，語文也是年級第六；而在這之前，他哪一科的單科成績也沒進過年級前二十名。
相比較來說，倒是實打實年級第一的秦晴被分走了不少注意力。
直到英語課——
「聞煜風，我是什麼時候把你得罪了啊？」
第一步還沒在講臺上踩穩當，英語老師就皮笑肉不笑地開口了。
也不等聞煜風回答，她自己接了話。
「開學前你們班主任開任課老師會，我可真是沒臉去——全年級總分十六，語文第六、數學第三、文綜第一，就英語，啊？一百名數不著你？——英語組你都出了名了！」
一口氣說了一長段，英語老師憋得不輕，換了口氣又繼續：
「要不是我這英語老師給你拖後腿，你的成績完全可以跟秦晴爭文科第一了——你說我什麼時候是不是給你得罪狠了，你得這麼甩鍋給我？？」
文科一班的英語老師年紀輕輕，一張嘴卻是真的厲害。說完之後全班都憋著笑不好意思擡頭。
唯獨當事人毫無所覺似的。
等英語老師連珠炮似的吐完了一串，聞煜風才懶洋洋地笑了聲。
「抱歉，葛老師，我英語基礎不行，補不上。」
「……」英語老師被氣得一噎，過了兩秒才接，「補不上就使勁兒補！英語單科的年級第一就坐你旁邊，要不是作文校內評卷不給全分，人秦晴這次就能拿個滿分回來——我看她教三個你都綽綽有餘！」
英語老師氣得厲害，說完之後就嘩啦啦地開始翻卷子，翻了幾頁又停住了，像是想起來什麼。
她皺著眉再次看向聞煜風的方向——
「你們牛老師說了，要是英語的單科第一都教不了你，就別浪費資源，讓秦晴換去別的桌給別人輔導。」
說完之後，英語老師皺著眉低迴頭去看試卷。
——她是真沒想通牛老師讓說這個有什麼用。
而低下頭去的英語老師也就沒看到，她說話一秒前還有些疏懶散漫的男生，在她話音落後，眼底那點笑意就倏然蒸發了。
過了兩秒，聞煜風微眯起眼，輕嘖了聲。
「……還沒完了。」
旁邊，秦晴忍不住笑了起來。
……
從英語老師傳牛老師「聖旨」之後，聞煜風就真開始跟著秦晴學起英語了。
也是開始教聞煜風英語之後，秦晴纔在這人身上發現了更神奇的地方。
譬如單詞、語法的基礎差到令人髮指，但偏偏能說一口讓她都驚歎的口語。發音流暢、標準，對話時只要不涉及日常外的專業詞彙部分，甚至讓秦晴覺得自己在跟一個土生土長的英國人交流。
「你不會也是……混血吧？」
秦晴終於還是忍不住把自己的疑問問出來了。
聽到那個「也」，聞煜風無奈：「我小叔的母親是外國人，我祖父是純血統的國人。」
「那你英語口語怎麼能這麼好呢？」
「我告訴過你，我進一中前有兩年……是跟小叔在國外的。」
「……」提到這個話題，秦晴的臉色微變。
過了兩秒她才調整了情緒，似是無謂地轉回視線，「嗯，那你這英語不好的原因就很簡單了——先把所有英語課本後面的詞彙表背了吧。」
「『先』？」聞煜風一挑眉。
秦晴繃著小臉轉向他，「那不然，牛津字典最新版瞭解一下？」
「……」
被小姑娘那眼神瞧得沒脾氣，聞煜風只得「聽話」地轉了回去。
「第一本。」
秦晴從自己的書箱裡拿了一本英語書和對應的筆記，放到了聞煜風的面前。
聞煜風：「我的英語書都在。」
秦晴瞥了一眼那本嶄新的幾乎沒翻過的英語書。
然後她扭回臉，小聲咕噥了句。
「誰知道里面有沒有包著什麼奇奇怪怪的雜誌。」
聞煜風：「……」
一個月後。
高二的又一次月考結束，作爲文科一班的英語課代表，秦晴和另一個課代表一起抱著英語試卷往教室回。
「聞煜風的進步真的太快了啊！」
和秦晴並肩走的女生感慨，「到現在好多人都不太相信呢——怎麼會有人這麼叫人嫉妒啊。」
「嫉妒？」之前沒插話的秦晴一怔。
「誇張說法啦，不過真的多少有點。」女生說，「高一全年成績都很差，結果高二上學期後面，那進步速度真是突飛猛進——雖然確實不蹺課改留課堂了，但也沒見他多用功……」
女生稍停頓了下，見秦晴表情無恙，她才繼續：「就像這次英語月考也是，他上學期那英語成績，這開學也不過一個多月，就提升這麼大了——他們都開玩笑，說他簡直不像人了。」
秦晴輕笑起來。
「你笑什麼呀？」女生好奇問。
「聞煜風身上有一個特點。」秦晴仍是笑著，眼眸晶亮，「他很專注。——只要是他認定的事情，他就一定會去完成。」
說到這兒，秦晴話音稍頓。過了片刻，她微低下眼：
「再加上，他確實有那樣傑出的能力。所以……也就沒人能阻止他往他的目標走去。」
旁邊的女生聽得迷糊，秦晴卻也沒再多解釋，兩人就徑直往教室去了。
抱著試卷，兩人剛拐到文科一班教室的後門，就見著前門幾個男生站了一堆。
最前面那個身形高挑、側顏清雋的人尤爲顯眼。
站在秦晴旁邊的女生低呼了聲，「啊……那些是不是就是原來跟聞煜風一起蹺課打架的？他們還真來找聞煜風了啊？」
「……」
秦晴皺眉，停下腳步轉過臉，「『真來找』？——什麼意思？」
那女生支吾了下。但見秦晴眼神堅決，她也只能無奈開口：「好像是三中那邊來我們學校外面堵了兩次，聽年級裡男生總說要跟三中的幹一架呢……」
秦晴表情微變。
過了兩秒，她直接轉過身走向那些人。
「哎……」女生見喊不住，只能嘆了口氣，自己先回去了。
而教室前門外邊，被李響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圍了一圈，斜倚著牆棱的男生劍眉微皺，似乎在思索著什麼。
他正要開口，就聽身邊一靜。
聞煜風擡眼，然後便見李響等人自覺讓出的路上，身形嬌小的女孩兒繃著臉抱著試卷，徑直走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