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辱,誰不憤怒?
花柔的眼圈立時就紅了,她恨不得立刻轉身過去撕爛子畫的嘴巴。
但她沒有忘記自己現在的處境。
娘還說,沒有讓對方再無動你的可能,就不要貿然出手,花柔你還沒有生存的本事,你必須忍!
她在內心告誡着自己,雙手緊緊地抓着揹簍的揹帶,快步離開了草藥園躲在了一棵老樹下。
爲什麼這樣對我?
我不會就有錯嗎?
就活該被欺負嗎?
不!我偏不!
花柔摸出了卷軸打開,她想要學習,但看着上面那些陌生的字,她的眼淚卻淌了下來,它們委屈地一滴一滴落下打在卷軸上,暈染着墨跡……
娘!您爲什麼不肯讓我識字呢?爲什麼啊?
花柔的雙肩抖動起來,此刻她的心真得很痛,而記憶卻回到她小的時候……
那時候,她大概六七歲吧,第一次對爹爹筆下神奇的字符有了興趣,看爹爹坐在小院裡寫寫畫畫,她湊過去問他爹爹在做什麼,是不是寫方子。
“爹在計數呢!”
計數是什麼,她不懂,卻抓了未切的黃連桿學着爹爹的樣子在桌子上畫。
爹爹笑着抱起了她放在膝頭上,抓着她的手塞上了筆:“來,爹爹教你寫字,寫什麼好呢?就‘花’吧”
他說着抓了她的手剛剛畫了一個橫,母親回來了。
她記得爹爹迅速將她放下來,並把她手裡的筆抽了回去,並且臉色有些不安。
“你們兩個在幹嘛呢?”
“娘,爹教我識字呢!”
聽見娘問話,她不假思索作答,爹爹急忙起來伸手想要捂住她的嘴,卻終究是停在了半空中。
而後她記得她娘一下就衝到了她的跟前,像是要發生大禍一般惶惶不安地將她一把抱起丟回了屋內,然後關上了門。
她驚恐又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隔着門窗她清清楚楚的聽到了她娘對爹爹的質問:“我和你說過的,不可以教她識字,你忘了?”
“沒忘,但是……她總要會寫自己的名字……”
“一個村姑需要會寫自己的名字嗎?”
“……”爹爹沉默無語,她趴在門縫處偷瞄着院裡,爹爹耷拉着腦袋像遭霜打了的碗碗花。
“你想害死她嗎?”
“我當然不想,可是……”
“沒有念想,方能安生!她不識字,就不會想着外面的世界,也就不會……”娘話沒說完,就雙手捂着臉的哭了。
他爹見狀急得只搓手:“我錯了,你別哭,我……我再不教了,再也不教了!不管是名字還是計數,不管是什麼我都不教了!”
她娘抽泣着點頭:“做個鄉野村婦,挺好的。我只想她能平平安安地活着。”
她目睹了這一幕,而且他爹真的再也沒教過她識字與計數,而她,不管有多麼的好奇,多麼的想學也都沒再吭過聲,因爲她不想看到孃的哭泣與爹爹的歉疚之色。
只是,誰能想到,到了今時今日,她大字不識,卻被人欺負,成了一個廢物。
半個時辰後,她們三個採摘完畢準備離開,子畫像獻寶一樣地把揹簍遞到了子琪的面前:“姐,你看!”
“你摘這麼多石耳做什麼?”子琪不解地看着子畫:“師父不過要我們一人拿出一錢的分量而已,一朵也就夠了啊!”
子畫衝草藥園外努努嘴:“那還有一個想要的呢!”她壞笑着扒拉着揹簍中的石耳:“我把懸崖邊上能摘的都摘了,我保證她湊不齊!”
琳琳聞言終於忍不插話:“子畫師姐,花柔師妹湊不齊挨罰事小,若是爲了摘石耳鋌而走險摸下懸崖,有個三長兩短的怎麼辦?”
“那敢情好!”子畫翻着白眼:“誰讓她害得我們姐妹進不來!我巴不得她有個三長兩短呢!”
琳琳聞言驚愕得說不出話,子琪把揹簍一背:“行了,走吧!天快暗了!”
子琪一走,子畫立刻跟上,琳琳一臉鬱色地朝遠處看了看,拎着揹簍跟着她們也走了。
這三人一走,花柔趕緊衝進了草藥園裡,將認識的草藥找個七七八八後,又對着手裡的圖冊去找其他的,很快就找得差不多了。
“現在就差石耳了!”
花柔揹着小揹簍開始尋找石耳,可是懸崖邊上的安全地帶,竟是一朵石耳都沒有。
花柔只能往邊沿處走,她時而翻翻石頭,又大着膽子探着頭向外探看,天不絕人路,她終於看到了一朵石耳,但是……這石耳長在懸崖峭壁外側上,距離懸崖頂足足有半人高的距離。
花柔放下揹簍,趴在懸崖邊上,伸手朝下伸,企圖這樣摘到,但是她根本夠不着。
花柔趴在地上看了看越來越暗的天色,擔心湊不齊材料,一咬牙,解了汗巾扯開打結後綁在了懸崖邊的樹上,另一頭紮上了自己的腰帶,而後趴在地上,上身探出了懸崖,伸着手去夠石耳。
頭剛一伸出懸崖邊,呼嘯的風就刮臉扯發,那深不見底的無盡更是令人眩暈。
花柔閉着眼深吸兩口氣,睜眼看向石耳,嘗試採摘。
隨着她手指一點點的和石耳縮短距離,花柔的上身也在探出得越來越多。
終於她夠到了石耳,但摘下需要力氣,她一用力,無法平衡身體,身體就朝下滑。
“啊!”隨着花柔的大叫聲,她掛在了懸崖邊上,但是可憐的汗巾和腰帶卻並不能支撐住她的身體,它們開始變形,分裂……
花柔內心驚慌不安,她試圖向上爬,可是光滑的懸崖峭壁根本沒有可以借力的點。
汗巾因爲拉扯細如指寬,腰帶更是一鬆再鬆。
花柔努力地將腳往上擡,很突然的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腳踝,而此時,汗巾斷裂了,花柔還沒看清楚是誰抓住了她,整個人下滑,腦袋朝下,眼前只有無盡的深淵之幽。
“啊!”驚懼令她大叫,她覺得她在墜崖,然而那隻抓着她腳踝的手卻發出了可怕的力量,她被拖拽了回來,安安全全地趴在懸崖邊上。
花柔的叫聲停止了,她大喘氣了好幾下才反應過來,迅速地往後爬了些許便看到了身側同樣大喘氣的唐簫。
“你在幹什麼?不要命了嗎?”
唐簫瞪着眼,幾乎是怒喝。
花柔一愣,張開了一直攥緊的右手掌露出內裡的石耳:“我,摘它。”
“一朵石耳,至於嗎?”唐簫看到只是爲了一個石耳更加怒不可遏。
“師父要我們採集齊材料,就差這個了……”
“差這個也不意味着你可以拿生命去冒險啊?”
花柔聞言低下頭小聲道:“我以爲那樣不會有事……”
“以爲?這天下最愚蠢的事,就是以爲!”唐簫的臉色很難看,他生氣地瞪着花柔:“你有沒想過,你的草率決定,可能會搭進去你的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