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扶着額頭接連嘆氣,無奈的真是一個頭兩個大,自己到底是生了一個什麼樣兒的兒子啊這是,這……這……這都能想的出來!
武媚手裡拿着木塊凝思着,這可不是說只靠小聰明,就能夠憑空想象製造出來的,她心裡可是知道李弘製出的這東西意味着什麼!這對大唐來講簡直就是一個壯舉啊。
細細品味起來,這與現在大唐所通用的雕版制書比起來,可就是要便捷快太多了啊。而且如果有錯字也容易更改,這樣的小木塊存放方便,而大版的雕版如果壞掉幾個字,或者更多的字,那麼就完全廢棄,不能用了。
武媚扶着額頭唉聲嘆氣,門外筆挺消瘦的小背影跪在那裡稍顯落寞,而且還是一副可憐的模樣,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怎麼了弘兒?又幹什麼錯事兒被你母后抓到了?”李治笑呵呵的揉了揉李弘的腦袋,並沒有讓他起來,反而是從他身旁經過直接跨進了宮殿,也不給李弘說話的機會。
李弘任由李治揉了揉自己的腦袋,繼續跪在那裡,兩隻耳朵卻是豎的高高的,就等着聽父皇讓他趕緊起來吧,地上怪涼的。可惜,一切未如他所願,李治對他是置之不理。
現在武媚是後宮之主,這後宮裡的一切都得是人武媚做主,李治自然也就不會再如從前般爲李弘開脫了,皇后的面子在大庭廣衆之下還是要給的。
“這是又怎麼了?”李治回頭看看李弘,然後再看看一進來就扶着額頭嘆氣的武媚起身給他行禮,淡淡的問道。
“唉……妾身……妾身真是不知道造了什麼孽了,竟然爲陛下生下這麼一個天天讓人操心的主兒。您看看吧。”武媚把手裡的木塊兒遞給了李弘。
李治莫名其妙的接過小木塊兒,拿走在手裡翻來覆去的看來看去:“這是何物?”
武媚不出聲,然後把剛纔拓印在紙上的幾個字拿給他看。
李治看看紙,然後再看看手裡的木塊兒,雖然他現在不懂武媚讓他看這些到底是何用意,但上面的字跡他倒是熟悉的很。
今日下朝後,上官儀給他看李弘罰抄的一百遍《誡子書》,上面的字跡就跟這個字跡簡直一摸一樣,整整一百張紙上的字跡,工整的簡直就像是模版刻出來的。
李治還記得剛纔上官儀滿臉問號的表情,捋着頷下的鬍鬚疑惑搖頭的說道:“陛下,這……代王心思聰穎這是衆所周知,但如此小小年紀,孩童心性,臣罰抄他一百遍《誡子書》,竟然能夠抄寫的如此工整,就是每一個字看起來都是太過工整。”
李治當時還說:“這不是很好嗎?說明朕的弘兒長大了,心性慢慢穩定了。”
“可……。”上官儀思索着還是說道:“陛下,非是臣懷疑代王聰穎過人,刻苦用功了。只是這上面的字跡,簡直就是一摸一樣,完全不像是手寫啊,而且您看,以一個孩童的心性,如何能夠完完全全靜下心來乏味的抄寫一百遍?就算是臣,您讓臣抄寫一百遍,臣也完全做不到每一張紙上的字跡都一摸一樣啊。”
李治伸手從揚武手裡接過上官儀給他的,李弘抄寫的厚厚一沓《誡子書》,一手拿着武媚給的幾個字的紙,一手拿着完整《誡子書》,細細打量兩張紙上的字跡,竟然是完全一摸一樣,一樣的就像是雕版刻印的。
“這……這是弘兒的字?”李治疑惑道。
“您把這木塊兒印在這字上瞧瞧。”武媚真的很頭痛,這小東西都是這麼想到的?難道真是天上文曲星下凡?不然他一個小小孩童,怎麼竟然能夠製出這極爲方便的印刷來!
李治按着武媚的意思,把武媚挑選的一個木塊兒印在一個字上,看起來大小正好合適。
武媚拿起手裡的一個蘸滿墨汁的木塊兒,拿過李治手裡那張紙,毫不猶豫的在字跡工整的《誡子書》空白處拓了下去。
李治奇怪的看着武媚的舉動,等武媚玉手擡起,赫然見剛纔木塊兒拓印之處寫着一個“夫“字。
“您這下明白了吧,那小東西會費時費力的去抄寫《誡子書》?我們都被他騙了,他這是拓印的。”武媚沒好氣的說道,眼睛狠狠的瞪了一眼門口搖搖欲墜的小身影。
“不可能。”李治立刻否認道:“如果《誡子書》是雕版印製而來,那這《千字文》呢,難道弘兒能有兩個雕版不成?”
“唉……這就是那小東西讓妾身頭疼,以及防不勝防的地方啊陛下。他制的這些字都是活的,需要拓印哪一句話,就把刻着哪一句話的字找出來,然後排列整齊,這樣就可以拓印了。”
“不用雕版?”李治的聲音高了八度,這……這太不可思議了吧,小傢伙是怎麼想到的?難道是上官儀?不可能,上官儀還疑惑呢。
“不用。”武媚長吁短嘆道:“那小東西把這稱之爲‘活字印刷術’,有了它,想要印什麼書,只要把那些字刻放在這木塊兒上就可以了,不用再像以前一樣,弄那麼多的雕版存放了,哪個字壞了,就換新的就是了。”
李治此刻已經完全明白了,興奮的臉色潮紅,快的站起來來回踱步着:“太好了、太好了!弘兒這是爲我大唐立下一大奇功啊,對,這樣一來,我們想要保存、印刷什麼的書籍不是都很簡單了?再也不用費時費力費料的刻雕版了,無論是多少字的書籍,有了弘兒這活……活字印,那就比什麼都便捷啊!”
武媚笑着看着李治興奮激動的走來走去,眼神裡有對李弘苦澀的無奈,也有母親對兒子的驕傲跟滿足。
“他是怎麼做到的?”李弘停下腳步問道。
武媚笑着搖搖頭,紅脣輕啓緩緩道:“不知道,或許這小東西是被上官儀生生逼出來的吧。”
兩人相視一笑,一同望向門外,只見小小的身形竟然跪趴在那裡睡着了,屁股撅的老高,半邊臉緊貼着地面,哈喇子都從嘴裡流到了地上。
武媚面目一寒,如利劍般的目光讓夏至跟芒種一陣驚悚,急忙跑向門口抱起睡着的李弘。
“放到寢室等他睡醒了再帶走吧。”武媚望了一眼門外的景色說道。
跪了一小會兒就睡着了的李弘,還是讓武媚一陣心疼,想來昨夜未曾好睡,不然今日也不會這麼困,跪着就能睡着了。
李治望着熟睡的李弘從身邊經過,因爲興奮而臉上涌起的潮紅還沒有完全下去,看着李弘熟睡的乖巧模樣兒,不由自主的伸手,輕輕掐了掐李弘的小臉兒,然後看着李弘被夏至抱進了寢室。
“吾兒真乃神童也,近幾日就有相傳吾兒乃文曲星下凡,如此看來,果真不假啊,哈哈……。立下如此奇功,皇后你說朕該怎麼賞他。”
武媚望着興高采烈的夫君,眉目之間甚有隱憂,緩緩張口唸道:“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咦?這可是皇后新作?”李弘被武媚的吟詩聲吸引,問道。
武媚苦笑着搖搖頭:“還是寢室裡的小東西所做。”
李治低聲唸了幾遍,眉頭也漸漸的皺了起來,不由的搖頭嘆息道:“這是似有隱喻啊,弘兒昨夜是不是未曾好睡?”
武媚低頭整理着自己的衣衫,紅綠之色向來是自己的最愛,特別是貼身衣物,基本上都是以綠色、或者紅色爲主,而外面的衫裙,在剛進宮時,則是經常以水綠衫裙示人。
“他日妾身在考校考校他,看看是否是他所做這詩。”武媚走到李治跟前並肩而立,笑着說道。
兩人心照不宣的都略過了昨夜後宮之內生的事情,沒人願意在這個時候去談那些煞風景的事情。
裡面的李弘,在被夏至抱起來的那一刻便已醒了,聽着武媚再次把今日一早,自己所念的《如夢令》唸了一遍,心裡默默的念道:“知否,知否,應是廢王立武。”
而對於爲何母后爲何知道今日一早自己唸的詩,李弘一點兒也不感到奇怪,如果母后不知曉那才叫奇怪了。雖然擁有九世記憶,但現在孩童的身體還是無法消耗他過多的心思,不知不覺間又再次睡了過去。
等再醒來的時候,李治已經離開母后的寢宮,回到了甘露殿。武媚坐在榻邊看着小眼睛咕嚕咕嚕亂轉的李弘,掐了下小鼻子說道:“小東西醒了?”
旁邊的宮女急忙拿來溼巾幫李弘擦臉,然後等李弘清醒起身後,便開始侍候李弘與皇后的飯食。
李弘匆匆吃了幾口,欠揍的把武媚懷裡的李賢,再次逗弄的大哭起來,抹抹嘴說道:“母后,兒臣告辭了,回去還有事兒呢。”
“你個小東西……。”武媚急忙哄着懷裡被李弘逗哭的李賢,等想要拍打他時,只見小身影已經走出了門口,夏至跟芒種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緩緩的消失在視線裡。
清晨溼潤的空氣已經被烈日蒸殆盡,太陽的高溫跟死氣沉沉的空氣,配合着製造出這個夏天一直持續着的悶熱。
走在後花園裡的小道上,突然間聽見一個小腦袋隱藏在花簇間朝他喊道:“李弘,過來。”
李弘停住腳步,看了看那個跟花朵湊在一起的黑腦袋,髻上一個金簪子熠熠生輝,閃耀着刺眼的光芒。
“什麼事兒?別藏了,你腦袋頂上的簪子已經把你出賣了,笨死了。”李弘沒好氣的說道。
義陽就是這樣,無論大事小情,總喜歡扮成神神秘秘的模樣,跟搞地下工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