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美食的起源於對火的發現和認知。有了火,就有了與火有關的火坑,火竈、火燒、火炊、火焰、火爐,再後來纔有煑、炒、燜、燉、炸、烘、蒸。譚家菜窮盡其對火的研究,把炊煙的形象從瀰漫着裊繞的抽象動態變爲餐桌上的固態美食,是譚家實力派匠人在廚房細心研究的結果。
譚起峰派人從大夫山運回了一批苞谷酒和甜辣醬,苞谷酒用的是大夫山的山泉水,釀酒的主料是玉米,俗稱苞谷。
包穀酒和甜辣醬是譚家菜不可缺少的獨門絕技,譚起峰這些天把研究譚家菜的獨門絕技發揮到了極致。
“譚家菜之所以在廣府文化的腹地,還能站穩腳跟,而且是在日本人侵入華南之後,這本身就是一個奇蹟,譚家菜的這塊招牌不能玩砸了。”
這是譚起峰在大夫山接受任務後,大隊長鍾靈的囑咐。鍾靈曾對他說:“譚家菜館是我們抗日隊伍地下組織的落腳點,也是我們的瞭望站,抗日工作要做,如何把譚家菜館經營好、管理好、菜品開發好,這也是譚家菜館立足花城的大事。”
剛到廣州城,譚起峰一直忙着怎樣對付日本野心狼,如何開發菜品的事情,始終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來做這件事情。在“馬刀利刃早等候,秦弓只需伸手時”,譚起峰騰出手來,開始琢磨起譚家菜館的菜品開發事情來。
譚起峰親自到菜場買了很多老薑和嫩姜,洗淨晾乾之後,用白醋泡着,加少許苞谷酒,老薑也洗淨晾乾後用甜辣醬拌着,用老瓷缸裝着。
一個月後,譚起峰研究推出的老薑燜鴨、老薑燜雞、嫩姜炒豬肚、嫩姜炒豬肝、嫩姜爆炒雞雜、老薑燜牛肉等新的菜品出爐了。
當這些特色菜在門前的廣告牌上隆重推出的時候,吸引了整個廣府城內的富家子弟,他們好像被演奏家在音符與旋律的想象綠葉上種植了天才般的演繹才能,爲譚家菜新品的推出而拍手叫好;又好像是詩人在抽象的意識天國中爲鍾情於朗誦者提供了創造才能的機遇似的,不約而同地從廣府的東南西北來到譚家菜館,品讀美食文化的絕妙情思,感受譚家菜館推出的新品在舌尖上的激情釋放。
不多天,伊堂修一也聞訊而動,他在一隊憲兵的護衛下,走進了譚家菜館,點名要吃譚家菜館最新推出的特色菜。
樑豔看見伊堂修一,仍然發揮出她“阿慶嫂”般的接待熱情,當她第一眼看見伊堂修一那張皮笑肉不笑的怪臉時,馬上從吧檯走出來,主動迎上去,忽閃着水靈靈的眼睛珠子,滿面春風般笑道:“太君,今兒有空來捧場,是我們小店的榮耀。”
伊堂修一站定,臉上似乎有一絲說不出的高傲和快意,斯斯文文地把籠在手上的白色手套退下來,正了正他的金絲眼鏡,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該不會和上次一樣吧,在這裡遇到持槍的這個。”他用左手叉開一個“八”字,比劃着,意思是“八路軍。”
樑豔陪笑道:“哪裡哪裡,我們這裡絕對不會再出現帶槍的八爺了,上次純屬意外,經過大日本皇軍的整治,現在安全得很啦。”
伊堂修一自從上次和樑豔見面對上暗號後,十分確信她就是南京方面派出榛子小姐,所以樑豔的話,讓他十分放心,狐狸一樣的戒心頓時安穩了許多。
這天碰巧鍾靈也帶了大夫山幾個偵察員,提前佔用了“佛山”包間。現在這鐘點,包間全部爆滿,樑豔通知馮春英,要把“佛山”包間讓出來,挪到大廳來。
馮春英假裝面露難色,說:“這樣不好吧,有一個先來後到啊,我怎麼去解釋?”
“就說太君來了,讓熟客們通融通融。”樑豔說。
馮春英上樓後,在鍾靈耳邊嘀咕了幾句,他帶着隊員們迅速進了暗門,下了地道,繞道又折回譚家菜館,進到大廳來,點了幾個小菜,坐下來閒聊,機警地觀察周圍的動靜。
伊堂修一一行六人小心翼翼地上樓,在樑豔的帶領下,來到“佛山”包間。包間不大,約有十五個平方,一張四方桌一放,四面所剩的空間就十分有限了,顯得有些狹窄。
伊堂修一靠窗坐定後,感覺椅子還有一些溫度,引起了他的警覺。他拉開窗簾向樓下和遠處瞭望。
遠處,巷道上賣糖葫蘆的叫賣聲由遠及近,粗狂的聲音像老黃牛的低吼,釘鞋修鞋的、烤紅薯的、賣饅頭的、賣水果的、還有其它擺地攤的在狹小的街巷兩邊一家挨着一家,把古老的花城街巷塞得滿滿的。
樓下後院廚房繁忙而吵鬧,報菜傳菜的吆喝聲、廚房裡叮叮噹噹各種金屬餐具的碰撞聲、還有火爐旁拉着風箱的呼呼摩擦聲、樓下客人的說話聲混雜在一起,不絕於耳。
伊堂修一忽然感覺又有什麼大事發生,於是對隨從說:“從窗戶跳下去,回去把憲兵隊調來,在前後門設伏,以防意外。”
隨從挑開窗簾,探出頭左望右望,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於是右手撐着窗門,縱身躍出窗外,像一隻猴子騰挪到馬路上,很快消失在嘈雜的巷道。
伊堂修一爲防萬一,把槍上膛之後,放在旁邊的椅子上,自己一直端坐在進門的左邊,時刻注視着門外的動靜。
20分鐘後,他派出的隨從上來了,朝他使了一個眼色,然後又走到他身邊,耳語道:“前後門都堵上了。”
這時,伊堂修一才衝着門外叫喚:“點菜,來了這麼久了,不見點菜的人來。”
鄒綺春應聲而到。雙手捧着菜譜,進得門來,彎腰九十度,十分恭敬地說:“太君好,哪位太君點菜。”
“把你們最新推出的特色菜,都端上來,讓我們大日本帝國的將士們品嚐品嚐。”伊堂修一說話的聲調不高,但語氣中帶有一種命令和征服他人之後的得意。
“好的,今日本店特色菜都在上面呢。”鄒綺春十分恭敬地,用雙手遞上菜譜。
“八嘎!我的話難道沒有聽見嗎?把你們店裡的特色菜,全部端上來,快去!”伊堂修一一聲斷喝,把鄒綺春嚇得退後幾步,連忙說:“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反應遲鈍了!”
“豬一樣的支那人,快去!”伊堂修一的言辭帶着蔑視和羞辱。鄒綺春假裝十分害怕的樣子,慌忙地退了出來。
不到五分鐘,譚家菜館最新推出的老薑燜鴨、老薑燜雞、老薑燜牛肉、老薑燜魚、老薑燉蹄筋、嫩姜炒豬肚、嫩姜炒豬肝、嫩姜爆炒雞雜等招牌菜,悉數呈現在伊堂修一的面前。
伊堂修一和隨從吃得津津有味,這時候,阿華出現在門口。伊堂秀一大吃一驚,對阿話說:“洪隊長,有急事嗎?”
“報告太君,我們在花城的東郊水坑裡發現了一輛垃圾車。垃圾車上有一些乾草,乾草上留有血跡,我估計董銀和碟子兩個皇軍一定出事了。”
伊堂修一一聽這話,一陣恐懼和憤怒涌上心頭,剛纔舌尖上的美好感覺一下子消失得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