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朦朧。灰暗的路燈光也像月光一樣,在幽靈般的夜幕籠罩下,不太明朗。珠江的碼頭邊上,幾輛夜行的貨車,吐着濃煙,像一個負重的老人,喘着粗氣,在吃力地爬行。
結巴和楞頭帶着一幫“二狗子”,拿着手電筒,沿江搜尋。在珠江的一個岔道,發現一具漂浮的男屍,屍體已經高度腐爛,站在岸邊,就能嗅到陣陣惡臭。
楞頭要結巴下河打撈,結巴不情願,翻着白眼問楞頭:“爲、爲啥自己不、不下河打撈,臭、臭、臭、臭烘烘的,你自己去。”楞頭見結巴不聽自己使喚,也無計可施,惡狠狠地說:“等洪大哥來了,看你去不去。”
兩個人正互相推諉着,阿華趕到了。楞頭搶先告狀說:“老子命令結巴下河去撈上來,他竟敢違抗老子的命令不去。”結巴也不示弱,兩手插在腰間,反問道:“你、你、你憑什麼使喚老子?”
阿華見他倆互相懟掐,心中盤算着:這兩個人既然同事不同心,誰也不服誰,正是離間的好機會。只見阿華把衣服和長褲一脫,往岸邊的草地上一丟,然後從包包裡拿出兩雙醫用膠手套,遞給結巴一雙,戴上手套,拍着結巴的肩膀說:“結巴,楞頭是伊堂修一太君指定的副隊長,怎麼不聽指揮呢?來,戴上手套,我們兩個人下去,怎樣?”
說着,阿華又從包包裡拿出一盞礦工專用的礦燈,戴在頭上。然後朝阿華一揮手,縱身跳入江中,結巴見隊長都下水去了,便不敢猶豫,迅速脫掉衣褲,也撲騰一下跳入江中。阿華回過頭,衝結巴喊道:“結巴,注意安全,我等你。”
阿華稍作停留,結巴像一條江中鯉魚,四肢微微擺動,浪裡“白條”很快就追上了阿華。阿華對結巴說:“以後我不在的時候,不要和楞頭對着幹,這人陰險狡詐,他的爲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原來在大夫山,有我護着你,現在是在日本人的看護下,爲日本人效力。小心他陰你。”
結巴回想過去在大夫山,每次和楞頭髮生衝突的時候,都是洪一昆護着他。如今進城了,楞頭還是處處逞強壓他一頭,心裡很不是滋味。於是對阿華說:“我只聽大哥您的,楞頭那狗日的,他算哪根蔥啊!”
說着說着,不一會兒,兩個人一左一右,就接近了漂浮的屍體。結巴和阿華各拉一隻手,很快將屍體拖回了岸邊。
順着河道往下搜尋,又在不遠處,發現一具女屍。阿華說:“楞頭,這回看你的啦,帶兩個人,下去把她撈上來。”
結巴瞪大眼睛,朝楞頭白了一眼,楞頭也不好抗命,指着身旁的二狗子說:“就我們倆下去!”
女屍拖上岸後,楞頭指着屍體的心臟說:“刀法和男屍一致,不偏不倚,乾淨利索,一刀斃命,非常專業,這種刀法,我想起了一個人。”
“誰?你想起了誰?”阿華追問道。
“大夫山的鐘靈,原先我們好幾個弟兄,也是刀口直插心臟。”楞頭說。
阿華一驚,心想這下壞了,沒想到眼前的這個楞頭,有如此精準的判斷力。馬上鎮靜下來,說:“現在就下結論,爲時尚早。把屍體請人運回去,由太君軍醫去判定。”
月亮從黑雲中鑽了出來,在明亮的月光下,路燈顯得有些病怏怏的,無精打采的。快到日本特高課的辦公樓時,阿華望了望天空,又看了看手錶,對楞頭和結巴說:“太晚了,把屍體送到陸軍醫院停屍房吧,明天再通知日本憲兵隊,我回去休息了。”
結巴說:“大哥放、放心好了,我們送、送去就行了。”楞頭也附和着:“是是是,我們去就行了,大哥放心回去休息就是了。”
阿華一路小跑,直奔譚家菜館,然後走暗河,鑽地道,再爬上二樓,急敲譚起峰的房門。譚起峰警覺地從枕頭下拿起手槍,小聲問:“誰?”
“是我,阿華!”譚起峰亮燈開門。未等譚起峰說話,阿華就氣喘吁吁地報告說:“董銀和碟子的屍體找到了,怎麼辦?”
“屍體找到了,有什麼用?難道死人會說話嗎?”譚起峰不以爲然,平靜地說。
“關鍵是從大夫山來的那個楞頭二鬼子,一看傷口就斷定是大夫山游擊隊鍾靈所爲,這傢伙的眼力太毒了。”
譚起峰沉吟片刻,說:“這倒是個麻煩事,這狗日的不除掉,是心腹大患。”
“我有兩套方案,你說說哪套方案更好。”譚起峰又說。
阿話問:“你快說,哪兩套方案?”
“第一套是今晚就把楞頭做了。”
“那第二套方案呢?”
“要樑豔和馮春英帶幾個弟兄把屍體換了。”譚起峰說。
“那屍體去哪裡找啊?”阿華問。
“我們地窖裡還有兩具死屍,是昨晚鄒綺春用暗器幹掉的兩個‘跟屁蟲’(日本特高課的便衣特務),也是一男一女。”譚起峰說。
“第一個方案不可行,楞頭說這話時,一幫二鬼子都在場,再就是楞頭住在二鬼子的營房,怎麼下手。我看也只有把屍體換了,轉移調查方向,這個案子的事情,我盡力不讓楞頭插手就是了。”
阿華望了望譚起峰的眼神,從平靜中感受到他變得鎮定自若、沉穩細緻。於是就問:“你是不是有了具體行動計劃?”
“今晚在天亮之前,一定要把屍體換了,兩個特務已經嚥氣好幾天了,屍體又一直泡在水裡,現在已經高度腐爛。明天一大早,日本特高課就要進行屍檢。我們一定要趕在他們的前面,將屍體調包,然後毀屍滅跡。”譚起峰說這話時,還是不緊不慢,沒有一點兒緊張和焦慮的情緒。
他推開房門,到隔壁把鄒綺春、樑豔和馮春英從睡夢中叫醒。四人一商量,各行其責。
一輛日軍軍車停在日軍陸軍醫院停屍房門口,三個穿着日軍軍醫制服的醫生從容地從車上跳下來,打開軍車貨箱,卸下兩具屍體,推着運屍車大搖大擺地進入了停屍房門內。五分鐘後,又推着兩具屍體走了出來。
軍車狂奔半小時後,來到珠江邊上,他們將屍體裝入麻袋,綁上石頭,推入江中。
月色又鑽入密密麻麻的黑雲之中,江風催着濤浪,捲起層層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