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白曼一次無意中發現慕寒止用白布纏裹腹部,開始以爲慕寒止是爲了臺上表演更好的塑形,可是時間長了,慕寒止一天天大起來的肚子已經不是白布能掩飾的。
樹大招風,背地裡妒忌慕寒止的又何嘗一個人,二十年前名聲對於女人是很重要的,何況是一個戲子。
說到這裡我多少有些能明白周白曼話的意思,慕寒止即便是再出色的青衣,她終究也只是一個戲子,和我的職業一樣,古時候是下九流行當,坊間有所謂戲子無義、婊子無情的言論,在大多人眼裡,戲子和婊子之間的差距並不大。
在以前婊子與戲子之間沒有明確的界限,一般妓女也賣藝,而藝人也賣身,都是吃花飯的,所以被大家瞧不起,所謂的道德義氣,本來就是給有身份的人準備的,連身份都沒有的人,談不到這些,也沒資格談。
或許現在有這樣想法的人已經很少,但是慕寒止偏偏未婚先孕,這話柄是送到別人手中,想不被翻騰都難。
正如同周白曼繼續告訴我們的,慕寒止想隱藏有了孩子的事被一天天大起來的肚子不攻自破,風言風語也隨之而來,要多難聽有多難聽,以至於慕寒止根本沒有心思再演出,她這個時候身邊正需要一個能相互傾訴和幫助的朋友。
這個人本來應該是周白曼,可是人言可畏,周白曼擔心落下一句物以類聚的指責,非但沒有站在慕寒止的身邊,反而選擇了疏遠,這也是周白曼在慕寒止自殺後一直揮之不去的遺憾和過失。
“在你和慕寒止關係疏遠之前,你可曾聽她提起過她身邊的男人?”雲杜若認真地問。
“沒有!”周白曼斬釘截鐵地回答。“寒止幾乎從來不會和我談起這方面的事,她不說我也不會問。”
“那你好好想想,她身邊出現過的男人,有沒有一個名字裡有輝字的?”我僥倖地問。
周白曼細細回想了良久,慢慢對我們搖頭。
“寒止接觸過的男人大多是團裡的,但我可以保證她和這些人都僅限於工作上的交流,絕對不會有情感上的,至於有輝字的,在我認識的人裡面真沒有。”
我和雲杜若聽到這裡多少都有些失望,周白曼說了這麼多,我們對慕寒止這個人有了新的認識,可不管怎麼看,她都不像是有什麼秘密的人,如果真要說有,那就應該是那個一直沒露面的男人,慕寒止似乎是在刻意迴避不想讓人知道這個男人的存在。
或許還有一個可能。
我心裡暗暗的想,或許是那個男人不願意讓慕寒止把他公開出去。
“男人……”周白曼忽然想起了什麼,回憶了半天對我們說。“姓輝的男人我不清楚,不過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麼事?”雲杜若急切地問。
“寒止很自律生活也很規律,平日裡從來不和任何男人有過多接觸,更不會有爭執,可有一晚,那還是在寒止肚子沒大的時候,我從練功房回宿舍,已經是晚上了。”周白曼一邊回憶一邊對我們說。“路過劇團後面的花園時,我聽見寒止的聲音,她平時說話都很溫柔,可那一次我聽見她的聲音很激動和傷心,像是在和誰爭吵。”
“然後呢?”我皺着眉頭問。
“我當時也很好奇,擔心她會有什麼事,就走過去喊她,寒止聽見我聲音轉過身,往前走了一步,好像是故意在遮擋她身後的人。”周白曼努力回憶當時的情況,生怕錯過什麼。“哦,和她爭執的是一個男人,我斷斷續續聽見那男人說什麼,再等等,很快……其他的沒聽清楚,我走過去後就再沒聽見那男人的說話。”
“你還能不能回憶起那個男人長什麼樣?”雲杜若有些激動的問。
“當時天黑,他又站在樹下我看不見他的臉。”周白曼遺憾地搖搖頭。“不過……那男人身上有一股味道,很特別。”
“味道?!”我很認真地看看周白曼。“是什麼味道?”
周白曼往我這邊靠了靠,把頭探向我的身體聞了一會後,肯定地點頭。
“就是你身上這個味道。”
我一愣,雲杜若也吃驚地看着我,我擡起手放在鼻前聞了很久,皺着眉頭詫異地說。
“我……我身上什麼味也沒有啊?”
“有!”雲杜若聞了片刻後興奮地擡起頭。“你聞不見是因爲你已經熟悉了你身上的味道,不過其他人能聞出來。”
“什麼味道?”
“福爾馬林!”
我恍然大悟,天天呆在解剖室裡面,接觸到的全是屍體,而房間裡瀰漫的正是福爾馬林的氣味,最開始我還能聞到,慢慢的就如同雲杜若說的那樣,我已經習慣了這種味道,完全分辨不出來。
周白曼說那個和慕寒止有爭執的男人身上有同樣的味道,能沾染上這種氣味的人,多半是在和醫務有關的地方工作,我突然想起無名女屍案的作案手法,以及蘇鳳梅嘴上的縫合,這些都是需要極高醫學專業知識的。
而和慕寒止爭執的男人很可能也從事醫務方面的工作,慕寒止案件最大的疑點就是那個從未露面的神秘男人,在二十年後,有一個精通解剖和醫學知識的兇手,難道這是巧合!
這次走訪終於有了新的發現,雲杜若仔細詢問周白曼後,其他的並沒有多少價值,不知不覺已經是晚上,我們起身告辭。
走到門口我忽然很僥倖地問了一句。
“你這兒有慕寒止的照片嗎?”
“有啊!”
周白曼的回答讓我和雲杜若頓時目瞪口呆震驚地看着她,周白曼完全不明白我和雲杜若怎麼會瞬間露出這樣的表情,她讓我們在客廳等着,她去給我們拿出來,雲杜若和我根本坐不住,寸步不離地跟着周白曼,生怕她再和劉越武一樣出現什麼意外。
周白曼當着我們面拉開抽屜,拿出一本很老式的相冊,坐到沙發上,我和雲杜若坐到兩邊,急切的想要看看從未真正見過的慕寒止到底長什麼樣。
周白曼的兒子給我們送水進來,看她抱着照片好奇地說了一句。
“我媽把這相冊看的可金貴,從小不讓我們碰,也不知道里面都是誰的照片。”
聽她兒子的話我心裡也能猜到,這對於其他人來說或許就是一本普通的相冊,可想必在周白曼心目中,這是回憶也是她懺悔的方式。
相冊被翻開,第一張是一個女人在臺上表演的照片,上面的女人碧綠的翠煙衫,散花水霧綠草百褶裙,身披翠水薄煙紗,肩若削成腰若約素,肌若凝脂氣若幽蘭,嬌媚無骨入豔三分。
即便是看着照片,我也不得不承認,照片中的女人的確是美得令人窒息。
“這就是慕寒止!”周白曼嘆了口氣,對着照片歉意地說。“這是她演出時拍的,當時說好的,她演出的時候我替她拍,我演出的時候她幫我拍,後來和她關係疏遠,她把我的照片還給我,可我一直留着她的沒捨得給她。”
周白曼一邊說一邊慢慢地翻着相冊,上面每一張照片雖然都形態各異,但照片中的女人水袖曼舞婀娜多姿,雖施粉黛可五官猶如精雕細琢精緻的堪稱完美。
當週白曼翻開相冊的最後一頁,一張女人沒有化妝的照片出現在我和雲杜若的面前。
照片的背景是在房間裡,應該是臥室,女人是坐在牀邊,背景的衣櫃上擺放着兩個精緻的花瓶,照片中的嫣然一笑,端莊大方眉目如畫,明豔動人,天生的美人胚子,周白曼把相冊遞到我們手中,嘆了口氣。
“寒止化不化妝都美豔動人,每次看見她的照片,我就想起以前的事,她在臺上的風采亦如發生在昨天。”周白曼嘆息地對我們說。“這張照片是寒止去世之前的三天,我知道曉軒生日快到了,想起她之前那麼照顧我,偷偷去看她,那天寒止心情尤爲的開心,說很久沒拍照,讓我替她拍一張……沒想到居然成了她的絕照。”
“這……這就是慕寒止?!”我眉頭一皺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問。
周白曼擡手摸着眼角的淚花點點頭。
“你……你怎麼沒有死?”
我在說完後,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周白曼母親今天過世,我居然說出這樣的話,要不是雲杜若攔着,我會被一屋人直接送到外科然後轉內科的。
下了樓雲杜若還在怪我不會說話,可我揉着頭並沒有在意這些,來回走了幾步疑惑地說。
“有人回到慕寒止的房間拿走相冊,劉越武在給我們照片時遇害,然後緊接着是和慕寒止關係最爲親密的蘇鳳梅,我們之前一直推斷殺人的動機是兇手不想有人知道慕寒止的樣子。”
雲杜若聽到這裡,估計也意識到我當着周白曼說那句話的意思,之前我們關於動機的推測是錯誤的,否則周白曼還珍藏的照片會讓她成爲繼劉越武和蘇鳳梅後第三個被害的人。
可週白曼安然無恙,可見動機並不是在慕寒止的照片上,也就是說,被拿走的相冊中以及劉越武給我們的照片上還有蘇鳳梅,她所知道的是另一件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