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小沐的爸媽最終仍是扔下了手中的科研項目, 火速飛回了國。秦和開了車,與錢平安一起把兩位接回了陶家老宅,眼見着剛踏進大門, 陶小沐她媽就擺出訓人的架勢, 秦和連忙拉了錢平安, 遠離陶家馬上要燃起的內部硝煙。
剛好秦和店裡的夥計請假回了家, 兩個人於是在店裡窩了大半個下午。秦和這幾天因爲各種繁事, 睡眠一直不怎麼好,現在難得靜了下來,躺在店裡那張舊舊的藤椅上沉沉地睡了過去。錢平安知道他睡着的時候不喜歡吹空調, 於是搬了個小木凳坐在他旁邊,一邊拿了扇子給他輕輕地扇着, 一邊津津有味地翻着一本厚厚的世界寶石圖鑑, 倒也不覺得有多熱。
秦和的店並不位於繁華的鬧市區。相反地, 周圍的環境很是安靜。店前是一條說不上寬敞的路,兩邊栽滿了槐樹, 枝枝葉葉很是繁茂,站在下面的樹蔭里老涼快來着。錢平安第一次來的時候,腦子裡只有兩個想法。一是這地兒地價鐵定便宜不了,怎麼着也是跟財政廳一條道兒上的啊。這二嘛,該說秦和懶呢, 還是說他特立獨行?居然連個店名都不起。若不是走近從玻璃窗裡能看到各種稀奇的小珠子, 誰知道這裡是賣東西的啊。不過後來也就明白, 玩珠子的自然知道S市裡不起眼的地方窩了這麼一個小店;沒興趣的, 怕是很難明白兩顆看起來差不多的珠子, 價錢怎麼能相差好幾個零。
夏日的午後難得有微微的涼風吹着。偶爾有路人站在窗外,透過玻璃窗看一下店裡的東西。也有人推門進來看珠子, 似乎是店裡的老主顧了,打趣地叫錢平安“老闆娘”。錢美人倒是大方得很,照單全收。不過若是想靠着這聲“老闆娘”要一個大折扣,那可就有待商榷了。
等這顧客走了,躺在藤椅上的秦和閉着眼睛發出低低的笑聲。錢平安倒是不驚訝他醒着。秦和一向淺眠,一點兒動靜都能覺察得到。有人進來,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秦和並不起來,臉上滿是笑意:“你還真是有老闆娘的範兒。”
錢平安沒理會他,手裡捏着一顆珠子發呆。秦和見她眉頭都皺一起了,於是起了身,走到她面前,從她手在拿過那顆珠子,有些好奇道:“這顆珠子有那麼好看嗎?”
誰知錢美人卻是不發一聲,轉身坐到藤椅上。
秦和有些摸不着頭腦:“怎麼了?”
錢平安閉着眼睛答道:“別理我,讓我整理一下思路。”過了一會兒,才又開口,“秦和,你說我該不該干涉你的事情?”
秦和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溫和地笑了笑:“當然,這個權利是你獨有的。”
“其實我就是想說我一點兒都不喜歡你下墓。不是因爲這行爲違法,就是單純不想讓你做那麼危險的事情。”錢平安看着擺弄珠子的秦和,“我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說是爲了錢財下墓。你看你又不缺錢,能不能以後別去了。上次你去陝西,我特擔心,差點就忍不住過去把你揪出來。”
秦和沒有想到她說的是這個。當初與她並不相熟,隨口說了自己爲錢爲財。坦白說來,這也並不是什麼瞎話。最初他會去幹盜墓這行當,確實很大部分原因是爲了錢。久而久之,更多的便成了一種獵奇,一種對墓裡種種神奇事物的好奇。秦和不是一個粗心的人,只是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個人,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若是受了傷出了事,會對誰造成打擊。
而如今,他有了錢平安,一個他想牽手走下去的人。兩個人的愛情裡,還有一個不可忽視的東西,那便是責任,相扶到老的責任,保護好彼此的責任。
秦和沒有立刻回答她,手裡拿了根銀色細鏈,把一顆血紅的珠子串了起來。然後走到錢平安身邊,戴到她的脖子上,滿意地點頭微笑:“倒是跟鐲子非常配啊。”
錢美人對他的反應極爲不滿,恨恨地瞪着他:“秦和,我直接殺了你算了,免得讓墓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先得了手!”
秦和被她逗笑,不過錢美人神色不好,也不敢笑得太放肆:“全都聽你的。可是平安,有些事並不是只涉及到我一個人,一下子放手不做是不可能的。不過我答應你,不是萬不得已,我不會去的。”
雖然這離錢平安的要求還差一些,不過她也沒想過秦和可以立馬金盆洗手。事情總是要慢慢來,大不了到了他說的那種“萬不得已”的時候,她再想辦法纏住他的人,讓他脫不了身。
天色剛一暗,秦和就早早關了店。陶爸陶媽既然回來了,便不用擔心陶老爺子,秦和也用不着再趕回去。兩人在外面去超市買了一堆菜,又去了趟藥店買了瓶眼藥水。陶小沐這兩天在家裡,除了吃飯外,時間全貢獻在了遊戲身上,每天有十多個小時是對着屏幕的,結果一看到光線就嘩嘩地流眼淚。
到了錢平安的住處,秦和停好車,與錢平安一人拎了一個大袋子,牽着手往前走。
“明天我得回老宅一趟,你要是有時間就去長樂湖那邊看看進度怎麼樣了。”秦和以前只有自己住,裝修風格不過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單身風格。如今要兩個人住,便連帶着角角落落都重新設計裝修。
“嗯。”錢平安低聲應下,“人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其實同居纔是呢。你不怕啊?”
秦和笑着不說話。
“哎,你明天回去的時候把小沐帶回來吧,她在家裡也沒什麼事做。我昨天看她蹲在阿珊的那個墓前不停地說話,心裡怪難受了。”錢平安握着秦和的手,拉拉他的胳膊說道。
“看看再說吧。陶叔陶嬸既然都回來了,應該是有事情吧。”秦和低低開口。而看陶嬸的臉色,怕是真要把陶小沐帶回美國。
“嚴老闆那事快擺平了吧?”
“基本上了。”事情的轉折點居然成了陶鉤,不過陶鉤到底給了嚴江舟什麼東西,秦和卻也並不曉得。
“他也真是的,搞那麼□□幹嘛?做對了就獎勵,做錯了就懲罰,真是不平等啊。”錢平安轉過身,面對着秦和倒着走,“你說這算不算愛情?”
錢平安剛一說完,旁邊的一輛車開了車燈,正對着錢平安。錢平安下意識拿拎帶子的手臂去遮眼睛。車燈迅速暗了下去,而車上,卻走下來一個人。
錢平安停了腳步,看着那人。而那人目光,卻緊緊地盯着她與秦和握在一起的手。
這一刻錢平安居然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該來的還是來了。秦持與秦和到底是親兄弟,她曾跟哥哥交往五年,最終相濡以沫的卻成了弟弟。即使她和秦和都沒開過口,可秦持總是他們繞不開的一個問題。
秦和感覺到她的異樣,順着她的目光轉了身,卻看到那個自己一年也見不了幾次面的人。秦和笑笑,把手放在錢平安肩上,非常平靜地面對着秦持。
錢平安擡頭看了看秦和,然後轉向了秦持,開口道:“秦持,上次的事我不打算原諒你,不過也不會因爲這個糾纏下去。你看我都跟你講得很明白了,我有男朋友了,劈腿這種事情絕對不可能發生。”
秦持盯着錢平安,卻是答非所問:“平安,我一直打不通你的電話。”聲音聽起來很是沙啞。
錢平安本來想直接告訴他把他的號碼拉黑了,可是就算她不可憐他最近生了病,好歹還要顧忌到他是秦和的哥哥,雖然錢平安覺得自己完全沒必要有這種顧忌。
錢平安回答道:“其實就算分手了,我們至少也算是見面點頭的故人。可是你非要認爲我們會複合,你讓我怎麼能不躲着你?秦持,選擇了就不要後悔,惜取眼前人吧,杜小瑩總有些讓你心動的地方。”否則又怎麼爲了這樣一個人,和交往五年的女朋友突然說分手呢。
秦持看了眼秦和,又把眼光放在錢平安身上,笑了一聲,說道:“平安,你知道你身邊的這個人是誰嗎?”
錢平安聳聳肩:“有關係嗎?不過對我來說,他就是秦和,以後會娶我的人。”
秦和低低嘆了口氣,放開錢平安,走到秦持面前:“感情不該比不過那些誘惑。誰先抵不住,誰就失去了主動權。哥,平安的性子,你該明白的。”
錢平安見秦持的雙手緊握成拳,怕下一秒他的拳頭就會揮向秦和。於是上前趕緊把秦和拉離他的身邊,防備地把他擋在身後,搞得秦和哭笑不得。
而秦持見她虎視眈眈的樣子,諷刺出口:“他能給你什麼?平安,別傻了,不是隻有愛情就可以生活的。”
錢平安想了想,房子車子票子,秦和還真是一樣不缺,雖然乾的一些算是三觀不正,不過不要緊,有她在,早晚會有洗白的一天。
“這句話一字不差還給你。你也知道愛情不是生活啊?那你當初背叛我是爲了什麼?現在又踢了杜小瑩回頭又是爲了什麼?什麼愛啊愛的,你以爲自己是因爲愛,其實不過是把愛情當成遊戲而已。秦持,別再這樣糾纏下去了,大家都要生活,別逼我把對你最後的好感降爲零。”
秦持的手握緊又鬆開,啞聲道:“平安,再給我一次機會。”
可是錢平安卻堅定地搖頭。她輕輕拉了拉秦和的衣角,然後挽了他的胳膊,轉身離開。背後秦持的目光一直盯在她的身上,或許目光中滿是悲哀,她都知道,可是卻沒有半分動搖。
就像當年《大話西遊》裡的那句被用得爛大街的臺詞,即使後悔莫及,又能怎樣呢?不是每個人都願意再給出另一個機會。
拐進了樓洞,錢平安把頭靠在秦和肩上:“哼,總經理了不起啊?我們家阿和能讓我當好幾輩子全職太太。”
秦和無奈:“是是,秦太太,不過麻煩你上樓看下樓梯。”邊說邊把手移到了她的腰上,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不讓她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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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陶小沐,那隻能用杯具形容。陶媽踏進家門的第一件事,便是把這個唯一的孩子從電腦旁揪起來,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通,這才稍微吐了口氣。
只是陶小沐卻在她面前下意識地去隱藏自己的左肩和後腦。因爲她受傷的事,她爸她媽一直被矇在鼓裡。
陶小沐她媽怎麼也是知名大學的知名教授,而且雖然和陶小沐在一起的時間實在是有限,可總歸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當然知道該從哪裡下手。這次想着把她帶回身邊,更希望她心甘情願。陶小沐和嚴江舟的事情,說來算不得什麼秘密。陶媽知道,卻並不贊同。然而,不管是因爲什麼,陶小沐的成長中沒有她的足跡,便是她這個當媽的失職。所以一直以來,只要陶小沐喜歡,便由着她。再者,老爺子既然不反對,想來所託大概是良人,加上她跟陶小沐她爸在實驗室裡的工作繁忙,一直也沒有好好去想過。
陶媽並不急着說教,有陶鉤在,她也把事情前前後後明白了個大概。到了晚上,陶媽踢了陶爸,過來和陶小沐擠在那個小牀上。
陶小沐洗完澡在牀上翻來翻去,她媽過去輕輕拍了她一下:“再翻就出汗了,小心感冒!”
“媽,明天咱去買個牀吧。這個牀真小,不舒服啊不舒服!”陶小沐仰面躺着,對着她媽撒嬌。要不怎麼說陶小沐這小P孩兒單純呢,哪怕她爹她媽丟下她那麼多年,她也沒對他們有過一絲埋怨。
陶媽拉了被單一角蓋在陶小沐的肚子了,然後關了燈,把陶小沐往裡推了推,自己在靠外的一邊兒躺下,開始了母女談心時間。
“沐沐啊,你喜歡那個嚴叔叔什麼?”
陶小沐靠在她媽身上,睜着眼睛看着黑不隆冬的天花板。
“喜歡很多啊。叔叔會給我買東西,會做紅燒肉,會帶我出去玩兒……不過他老喜歡罰我了。”
陶媽媽暗暗磨牙,同時心中的愧疚感更深一層。她好好一個十八歲的女兒,怎麼讓人教得這麼無知啊。
“可是這些事情別人都能做,比如我啊,你爸啊。寶貝,喜歡和愛情不能劃等號的。”陶媽媽循循教導。
“愛情?”
“寶貝,愛情裡面的兩個人是平等的,兩個人是處於同樣的位置來談戀愛。”
“媽,我聽不懂咩。”陶小沐在她媽身上蹭蹭。
“沐沐,如果發生了一件大事,比如像這次來遠齋,那個嚴叔叔會不會告訴你?”
陶小沐想了想大家長一直不想讓她知道,害她只能自己擔心,於是悶悶不作聲。
“如果是愛情呢,兩個人會共患難,會一起商量,不會讓對方擔心。”陶媽儘量用簡單的話來表達,“這個跟年紀沒有關係。”
陶小沐似懂非懂得點頭。
陶媽摟摟她,嘆了口氣:“沐沐,你不懂什麼叫愛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