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呢?她料到了開頭和結局,卻沒料到秦解語真的這麼蠢。這些年想必也是緊依梅照雪而活的,不然憑她這個腦子,一早就該玩完了。
不知道西樓去報信的地方是不是海棠,但後續她算是都猜對了的。知道她與徐燕歸有約,又是不經夫人同意。私自出府,背後那人會按捺不住找她麻煩。她給人這個機會,定情信物放好,酒樓廂房訂好,只要有人想動手,那就必定掉坑無疑。
不過秦解語掉得實在是毫不猶豫,竟然完全按照她想的去做,連玉佩都拿在了手裡,她不遭殃誰遭殃?
嘆息搖頭,桃花跨進了爭春,沒一會兒就聽說沈在野帶着徐燕歸出門了。
就算是心腹,惹出這種事情來,多半也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桃花笑眯眯地拍手,死色狼,活該!
被沈在野丟到馬車裡,徐燕歸還是一臉茫然:“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這難道不該我問你?”沈在野冷笑:“上次割那一刀是不是不夠疼?”
嘴角一抽。徐燕歸坐直了身子看着他,無辜地道:“我只是跟姜氏一起吃個飯,也沒做越矩的事,你就不能大度一點?”
還當真是跟姜桃花一起的。沈在野搖頭:“你想算計她吧?想給她扣個出牆的罪名,趕出相府是嗎?”
眼睛一瞪,徐燕歸皺眉:“你怎麼知道的?”
“就你這不夠用的腦子,想害別人都行,在姜氏那兒只有吃虧的份兒。”翻了個白眼,沈在野沒好氣地道:“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做這些沒用的事,她的去留只有我能決定,你是無法左右的。”
“哦?”徐燕歸不服氣地抱着胳膊道:“那她要是愛上我了。願意跟我私奔呢?”
一看這就是不知道方纔發生了什麼事。沈在野又氣又笑,斜眼看着他道:“她若是會愛上你,你今兒也不至於被關柴房。”
這是什麼意思?徐燕歸很不明白,沈在野嫌棄地看了他好一會兒,纔將方纔發生的事給他說了。
“秦氏一向有害姜氏之心,偏巧遇上你也想對姜氏不利,姜氏那麼聰明的人,往後一退就讓你們兩個撞了個眼冒金星。怎麼樣,徐門主。又被女人教訓了,開不開心?”
徐燕歸瞠目結舌,想了半天才搞清楚這其中關節,忍不住低喝:“她心思怎麼這麼多啊?就是給了她一塊玉佩,一起吃個飯而已……”
“你傻,就當別人也傻?”輕笑一聲,沈在野道:“這些舉動可都犯了七出之條,你想被浸豬籠,她可不會奉陪。”
也是他們兩人熟識,他也知道徐燕歸的德性,不然今日真的會捆了這兩個人一起沉到河裡去。
靠在車壁上,徐燕歸氣得直嘆氣:“什麼叫龍遊淺灘被蝦戲,我好歹也在江湖上飄了快十年了。竟然會玩不過一個女人!”
這話要是放在以前,沈在野是要贊同的,畢竟徐燕歸的本事當真不小。但是如今見識了姜桃花的手段,他只能搖着頭道:“人外有人,也別總是小瞧女人。”
“嗯?”徐燕歸一驚,詫異地看着他:“這話竟然能從你沈相爺的嘴裡說出來?!”
最看不起女人的不就是他了嗎?一向是沒把女人當人,就跟棋子似的擺來擺去,半點沒人情味兒的人,是受了哪位菩薩的感化,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了?
沈在野沒理他,看着外頭倒退的路,過了一會兒才道:“總之你別再去招惹她了,若還有下一回,我就公事公辦。你犯什麼錯,就擔什麼罪。”
“那要是再犯像今天這樣的錯呢?”徐燕歸好奇地問了一句。
“送去宮裡閹割,或者送去河裡沉了,你二選一。”
徐燕歸:“……”好狠的心啊!
不過姜桃花也當真是厲害,這一盤棋下得妙極,難道當真一點破綻也沒被人找到嗎?
凌寒院。
秦解語是一路哭着過來的,身上的華服已除,髮髻也散了,狼狽不堪地闖進主屋,看着梅照雪就問:“夫人爲何不救我?”
梅照雪眉頭還沒鬆開,一看見她,臉色就更加難看:“你要我怎麼救?砸下來的石頭全是你自己搬的,我攔都攔不住。”
“可是!”秦解語皺眉:“那些本就是姜氏的罪狀,妾身不明白爲什麼就全扣在妾身頭上了!分明是她一早準備好的陷阱,卻沒人看明白!”
“你這是在怪我?”梅照雪眼神微沉:“當初接到消息,是你衝動之下就跑出去的,我什麼都來不及說,只能算着時辰帶爺過去配合你,誰曾想……”
話一頓,梅照雪也捏緊了手裡的帕子,看起來頗爲惱恨。
“這事怪不得咱們沒想到,是姜娘子的戲演得太好。”旁邊突然有人開口道:“她都私自出府了,誰曾想到竟然只是要引秦氏上鉤呢?”
秦解語一愣,這才發現旁邊還坐了個人。
段芸心一如既往地溫柔,目光平靜地看着她道:“你吃這一虧,就當是個教訓吧。”
被她這話一提,梅照雪像是突然想起來了:“說的也是,就算其他罪名不論,姜氏還私自出府了。要不是她鬼鬼祟祟的,秦氏也不至於那麼衝動。”
“對!”沒心思問段氏怎麼會在這裡,秦解語連忙贊同:“就算別的罪都推到了我頭上,那她也是沒問您要腰牌就偷溜出府,壞了規矩。您都不用稟明相爺,直接就能將她處置了!”
梅照雪點頭,想了一會兒,看着段芸心笑道:“有段娘子相助,倒是讓我安心不少。”
段芸心微微頷首,臉上波瀾不起。下頭跪着的秦解語卻是愣了愣:“相助?”
難不成段娘子投誠夫人了?可先前不是還各自爲營嗎?
“姜娘子有多厲害,今日咱們都見識過了。”段芸心一笑,看着滿臉疑惑的秦解語道:“我與夫人要是不互幫互助,這院子裡哪還有我們的立足之地?”
聽着好像挺有道理的,但是秦解語心裡難免不太舒服。以前都是自己陪在夫人身邊的,現在她剛被貶,夫人就找好替代她的人了。
梅照雪自然明白她的心思,起身就親手將她拉起來:“現在姜氏與顧氏沆瀣一氣,你又被貶。若不依靠段娘子,咱們的日子都不好過。你放心,就算是當暖帳,只要有我們在,這府裡也不會有人敢欺負你。”
“多謝夫人。”悶悶不樂地應了,秦解語也沒別的辦法,只能順從。
桃花正在吃點心,門外就又有人叫喚了:“姜娘子,夫人請您去一趟凌寒院。”
這反應夠快的啊,桃花挑眉,抹了嘴帶了東西就趕過去。
段氏秦氏都在,旁邊還有個多嘴多舌的柳香君,她看了梅照雪不太好看的臉色一眼,進去就行禮:“妾身給夫人請安。”
“你若當真把我這個夫人放在眼裡,不請安我也是高興的。”梅照雪抿脣,眉頭微皺:“姜氏,你可知錯?”
無辜地眨眨眼,桃花擡頭看她:“妾身何錯之有?”
“你今日是出府了吧?”梅照雪道:“而且沒問我拿腰牌。”
桃花一頓,猶豫了一會兒才問:“夫人有什麼證據證明妾身出府了?”
“……”梅照雪沉默,她總不能說是有人跟蹤她看見的吧?畢竟她們回來的時候,姜氏可是在府裡的。
“連這個也要證據,姜娘子可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柳香君嘖嘖道:“你這麼顯眼的人,有人看見是很正常的事。”
“那誰看見了,總得跟妾身講個明白吧?”桃花扁嘴:“各位姐姐好歹也比我先進府,沒道理這樣欺負新來的人的,話不說清楚,也不找人對峙,就要定妾身的罪?”
衆人都沉默,段芸心卻是輕聲開口了:“娘子既然對證據這樣執着,那就傳個人證上來吧。”
說罷,旁邊的丫鬟就退下去,帶了個人進來。
“主子!”西樓一進來就在她身後跪下了,頭埋得低低的,一點也不敢擡:“奴婢對不起主子,看見的一些東西,實在不能不說。”
果然是她啊,桃花點頭:“你是我院子裡的丫鬟,你說看見了什麼,自然是有些可信度的。今日大家都在,你不如就一次說個明白。”
西樓抿脣,眼珠子直轉。她可是想往上爬的丫鬟,心思也不少,要這樣當面說自家主子多少罪名,她是肯定不會做的。以後擡頭不見低頭見,至少也要給自己留條活路。
於是她便只道:“奴婢今日看見主子出門了,還戴了斗篷,從側門走的。”土休諷亡。
“這下你還有什麼話說?”秦解語忍不住道:“你要的證據確鑿,這也是證據確鑿!”
桃花點頭:“既然人證都有,那妾身就坦言吧,今日的確出了府,去看了看這國都風光。”
“你大膽!”梅照雪低斥:“不經主母允許出府,便是不守家規,你不知道嗎?”
“自然知道。”擡頭衝她一笑,桃花道:“所以妾身在出府之前,求了爺的恩典。爺允許了,自然也等於夫人允許了吧?”
屋子裡一陣安靜,桃花伸手就掏出了沈在野給的玉佩,遞到梅照雪面前道:“本是想偷偷出去散心,又不想打擾夫人,所以才向爺求的恩。說出來衆位姐妹難免覺得我是在炫耀,所以本不打算提的,結果沒想到……”
回頭看了西樓一眼,桃花勾脣:“沒想到我院子裡有這麼一個忠心耿耿的丫鬟。”
相府用僕,最忌有二心,所以被一個院子趕出去的奴婢,其他院子都不會收。今日鬧這麼一出,西樓連這相府都不會再待得下去。
“娘子!”西樓慌了:“奴婢不知道啊,奴婢不知道您有……”
“不知道,所以以爲我犯了家規,所以迫不及待地去找人告狀?”桃花搖頭:“你這丫頭瞧着機靈,怎麼就不明白呢?別的院子裡哪位主子會爲了要你一個丫鬟而得罪我?哪怕今日你真的幫着人定了我的罪,下場也只會是被出賣,遣送出府。”
瞳孔微縮,西樓怔愣地看了她許久,再看了看段芸心。
段氏垂着眼,正在看自己手帕上的繡花,壓根沒看她。
心裡一涼,西樓深吸一口氣,朝桃花拜了下去:“奴婢對不起娘子!”
梅照雪已經將玉佩看過了,臉上有些僵硬,悶着沒吭聲。桃花也沒理西樓了,微笑着問:“夫人,爺的玉佩能用嗎?”
“自然是能的。”伸手把玉佩還給她,梅照雪淡淡地道:“看來姜娘子深得爺心,那咱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私自出府的事是誤會,我跟你賠個不是。”
“夫人哪裡的話,您是當家主母,覺得妾身有做得不對的地方,說出來也是應當。”桃花頷首,再擡眼的時候,眼裡的神色意味不明:“只是夫人以前不是這麼急躁的人,還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做事,比被人當槍使要好得多。”
梅照雪一愣,微微抿脣:“你這說的是什麼話!”
“妾身失言了。”桃花笑眯眯地道:“您就當妾身是胡說吧,既然這裡沒別的事,那妾身就將爭春的丫鬟帶回去好生管教了。”
梅照雪點頭,段氏也沒攔着,就看着青苔跟拎雞崽子似的把西樓給拎走了。
凌寒院裡一時沒人說話,陷入了死一樣的沉默,氣氛十分尷尬。梅照雪看了段氏好幾眼,段氏自顧自輕笑,看向桃花離去的方向。
一路上西樓都萬分忐忑,她也沒想到姜桃花會來這麼一招,引得她犯了大錯。在這院子裡她恐怕是永無翻身之日了,現在就看姜娘子是要仁慈一點只趕她出府,還是要她再付出點什麼代價。
爭春的大門關上,桃花往舒服的軟榻上一躺,斜眼看着下頭跪着的小丫鬟道:“你知道今日爲什麼會有這樣的下場嗎?”
“奴婢知錯,奴婢不該背叛主子。”
“不對。”輕輕搖頭,桃花道:“人往高處走是對的,你的選擇沒有錯,雖然做法上是踩了我一腳,不太道義,但你最大的錯不在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