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光城的抵抗很微弱，城頭被攻佔後，守軍大部分潰逃進了城中。
這是要打巷戰？
李玄覺得東疆叛軍的鬥志有些令人意外的堅韌。
“弄幾個俘虜來問話。”
沒多久，王老二就帶着幾個叛軍來了。
幾個叛軍軍士見到李玄後，不用呵斥，就自覺跪下，低着頭。
“爲何往城中逃竄？”李玄問道。
他擔心自己低估了史公明。
兩軍廝殺，最怕的便是低估對手。
“小人聽聞殿下不納降，故而就跑了。”
“你二人愁眉苦臉的作甚？”
“德光城，失陷。”
史公明殺氣騰騰的道：“誰敢傳話進來，殺了。”
……
但一想到石忠唐可能會藉此處置自己，魏明不禁暗自嘆息。
史公明猛地醒來，滿頭大汗。
“我等有罪！”
“是！”
“史煥說過，德光城至少能堅守十日。”
“見過寧掌教。”
二人都有些不解。
地方官吏和地方大族在當下是一個互補性的結構，地方官吏人數不夠，不足以管理自己的轄區。
是減緩速度，等待戰局明朗再發動，還是加快速度……
他在猶豫。
那麼，就減緩速度？
“啊！”
“是！”
李玄搖頭，說道：“你想說的是，孤應當拉攏天下豪強，而不是示好百姓？”
李玄進城，前方街道上十餘男子在等候。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韓紀眼前一亮，“掌教來的正好。”
臺階的縫隙上還有青苔……
韓紀告退。
“所謂治理天下，帝王高高在上，把自己的意圖傳遞給臣子們。臣子們往下是各地官吏，各地官吏與地方大族聯手……”
可如今他面對的卻是整個天下。
那十餘人膽戰心驚的看着秦王，想起這位對北疆豪強的手段，把腸子都悔青了。
“相公！”
“孤本以爲至少會有個好的，可如今看來，都是一丘之貉！”
……
“是！”
史公明嘆息一聲，喝着茶水，想着當下的局面……不知何時竟然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帝王的執政理念，執政目標是什麼，這是臣下最想知曉的事兒。
“可有兼併田地？可有不法？”
兩個軍士喜滋滋的把史煥拖了過來。
李玄莞爾，“史公明是什麼打算？”
“老謝，何事？”
這纔多久？
“會州能堅守多久？”
李玄擺擺手，有人過去拿下這六人。
十餘人低頭。
“你這個夢想，我覺着很難實現。阻力太大了。”
——逆賊，還不跪下？
夢中，一個身披金甲的大將指着史公明喝道。
史公明知曉這是一羣滾刀肉，“去打探石忠唐的援軍到了何處，另外，若是來得快，可讓他們去救援德光城。”
而關鍵還有一個問題，在這個時候，最小的治理單位不是什麼村，也不是什麼縣，而是宗族。
“可有佈置？”
他策馬到了十餘人身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們。
李玄搖頭，“地方官吏放縱是主因，可地方官吏爲何放縱，源頭在長安。僞帝與世家門閥做交易，不惜放開土地兼併。這股子風氣蔓延到了地方，你等大喜，跟着上下其手。”
寧雅韻來了，風度翩翩的老帥哥走到哪便是一道風景。
“還請教。”韓紀拱手。
“孤卻容不得你這個逆賊！不殺你，何以令天下人心服口服？來人！”
最近兩日外面出現了些傳言，說秦王親率大軍來討伐史公明，而且還說什麼……
這一下，豪族們要吐血了。
而秦王沒有賣關子的習慣，他不說，唯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的執政理念和當下，和衆人的想法差距不小。
起兵之前，他記得臺階上可是沒有青苔的。
“人總得有夢想不是，否則那和鹹魚有何區別？”
是啊！
宗族主宰一切，官吏沒法管。
“是！”
史公明給麾下打氣。
“秦王？”
沒有刀斧手，沒有秦王，只有照在外面臺階上的秋日陽光。
“啊！”降卒愕然擡頭，“可上面說殿下不納降。故而先前招降時，我等以爲是謊言。”
“這節度使做成了乞丐，倒也有趣。”李玄不屑的道：“本來孤還以爲史公明好歹有些梟雄氣息，原來，是特孃的狗熊。”
史煥跪下，很是流利的道：“小人早已想歸降殿下，可史公明卻用小人的家眷來威脅。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兩歲幼兒，迫不得已……抵抗殿下天兵，罪該萬死！”
……
寧雅韻甩甩麈尾走了。
史公明揉揉眼角。
李玄指着史公明喝道：“殺了他！”
刀光一閃。
“小玄子，那麼多年下來，你骨子裡還是沒變吶！”
“進去看看。”
“你這話說的好生流利。”李玄恍惚有些熟悉的感覺，耳畔朱雀說道：“這不就是電視裡經常演繹的嗎？”
“殿下要喝茶嗎？”
“抓到守將了。”
“孤想問問，治理天下爲何？”
若是當初史公明起兵時他們就派人和北疆軍聯絡，告知叛軍虛實，此刻也算是有功之臣。
李玄指指胸口，“對得住良心，才保得住榮華富貴。”
韓紀低頭，“畢竟，掌控地方的便是這些人。若是把他們得罪狠了，此後地方治理會很麻煩。”
李玄指指韓紀，“仔細想想。”
從這裡趕到會州要不了幾日，五日之內，就能抵達會州外圍。
史公明看着麾下文武沒精打采的模樣，拍打着案几說道：“諸位，莫要忘了當初我等起兵時的豪情。”
謝忠開口。
史公明捂額，“最近來請見老夫的人，竟然這般少了嗎？”
“孤知曉大族的煩惱，人多，每個主事人的肩頭都擔着這一大家子，每日吃喝拉撒，每個人的前程，每個人的喜怒哀樂你都得管，不易！”
十餘人跪下，心中打顫。
這是臣子的本能，不以賢良或是奸猾爲界限。
謝忠來了。
他拋出了個問題，衆將七嘴八舌的討論着。
正在趕路的魏明勒馬喝問。
“殿下，城中清理完畢。”
而在韓紀看來，李玄當初在北疆收拾那些豪強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北疆軍民視他爲神靈。
魏明叫住了麾下。
“一羣棒槌啊！”
“軍中這陣子要隔絕內外溝通。”
“嘁！魯先生的話。”
“真的？”
“哈哈哈哈！”
隨後他去了官廨。
“你覺着當如何？”李玄淡淡問道。
“這是守將在弄鬼，想堅定守軍抵抗的信念。”赫連榮說道：“倒是狡黠，不過在大勢之前，宛若螳臂當車。”
呃！
衆人面面相覷。
“去問啊！”
“離經叛道太過的帝王，那個世界也有，最終成了悲劇。我不想你變成茶几。”
……
再用那等狠辣的手法去對付豪強大族，會得不償失。
這是千年來的治理格局。
“老夫願降！”
“那我還真得想法子給在軍中的老二傳個話，讓他別反抗，見到殿下的大軍就跪。”
有降官介紹道；“殿下，這是本地豪族。”
……
所以，官府幹脆就把地方的治理權丟給大族，自己監督就是了。
有人說半月，有人說畢竟是堅城，一個月。
出去後，他尋到了赫連榮。
……
寧雅韻一怔，然後莞爾，“老夫也不知，不過，卻有一法。”
李玄放下茶杯，“人在世上活着不易，既然如此，總得要做些令後人瞠目結舌之事。”
李玄在喝茶。
當即有六人面色慘白，高聲求饒。
“只收拾史公明一家子，還有那些大將和高官，其餘的，皆既往不咎。”
“抓緊趕路！”
韓紀把李玄先前的話說了，最後道：“掌教可知殿下的心思？”
“正是孤！”
“莫要想着法不責衆。”李玄指指這十餘人，“其一，違規吞併的土地，都給孤吐出來，按照時日給付利錢。”
“夠了！”
李玄坐下，姜鶴兒進來收拾。
寧雅韻隨口問道。
“孤知曉。”
“以後犯事的再懲治？”
韓紀苦笑，“殿下威儀日盛，他不說，老夫哪敢再去問。”
可他擔心……莫名的擔心。
魏明的面色陰晴不定。
“見過殿下。”
“殿下真是我等的貼心人！”
“是！”
他雙眸通紅，茫然看着外面。
“孤死不了！”
十餘豪族家族熱淚盈眶。
“臣以爲，可既往不咎。”
不，有，但是被往來的人踩踏的縮了回去。
史煥一聽，知曉自己死不了，打起精神道：“史公明回來後，惶惶不可終日，議事時都能看出在強忍着對殿下畏懼……”
“你說什麼？”
“沒人走過的地方，我最喜去。再有，那誰說的……世間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
李玄黑着臉，“那是南疆叛軍！”
“治理天下爲何？”
耳畔，朱雀說道：“你這等想法在此刻很危險。”
“這條路不好走。”
“自然是真的。”
“有，他一回來就招募勇士，還令人去大族要錢糧。”
他面色平靜，進來後，就定定的看着史公明。
這個問題也難倒了赫連榮，他摸摸光頭，“治理天下……的目的，這要看帝王的想法。若是雄主，治理天下的目的便是積攢錢糧，爲擴張做準備。若是平庸郡王，治理天下的目的便是不出大亂子……”
來稟告的斥候抹了一把臉上的塵土，“德光城被北疆軍破了。”
“爲民與善待大族，它不矛盾啊！”韓紀說道：“最多是把規矩定的嚴一些，讓那些大族莫要虐民太過……”
“殿下饒命！”
現在，一杯羹沒了，只希望秦王能網開一面。
“在！”
韓紀撓頭，苦笑，“可殿下的目的是什麼？”
衆人大笑。
“孤知曉良心對你等而言就是個廢物，可孤還是希望你等以後行事之前捫心自問：如此，可對得住良心。”
隨後便是投其所好。
衆人告退。
韓紀跟着進來，“殿下，其實，天下豪強手中沒有血案的，少之又少。”
“何事？”寧雅韻剛在城中轉了一圈，神清氣爽。
伴隨着笑聲，城門出來一隊騎兵。
可這夥人都心存僥倖，想着若是史公明成功，他們也能在新朝分一杯羹。
不知怎地，韓紀覺得脊背有些發熱。
“見過殿下。”
“貧僧記得殿下曾說過，執政爲民。”赫連榮摩挲着越發光滑的腦袋，“爲民？”
“其二，若是手中有血案的，自首還有出路。隱瞞不報被查出來，嚴懲！”
“可殿下的問題，定然不會這般簡單。”
會州城下，大軍雲集。
史公明站在城頭笑道：“秦王何來？”
“這人臉皮頗厚！”姜鶴兒嘟囔道。
李玄開口。
“孤來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