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軍來了。
不只是越州，道州，建州等地的百姓得知消息後，瞬間就消停了。
“說是來了十萬人馬！”
“哪裡，說是二十萬！”
一個小胖子在一羣買菜婦人的中間言辭鑿鑿的道：“我親眼看到了，少說二十萬。”
“啊！那就放心了。”一個婦人扶着胸口，“郎君這是來菜場作甚？”
“是啊！你一個大男人，怎地來買菜？且你買菜怎地不帶籃子？”
一羣婦人圍住了小胖子。
“我是賣藥的。”小胖子不慌不忙的道。
“北疆軍補給艱難，可拿下關中後，糧草大致是不缺了。”
“大王！”一個老臣出來，“不可啊！”
“此事，令人頭痛。”連韓紀都有些無奈。
議事中，江存中突然提及了此事。
有人說當寸土必爭，利用北疆軍遠來，補給不易的弱點，不斷消磨他們的人馬。
“何事？”
賀尊出去，就遇到了一個官員，急匆匆的來尋石忠唐。
他拍拍屁股走人。
晚些，數百村民集結。
文武官員們對即將開始的大戰在爭執不休。
那些村民腳步蹣跚的往回走。
張栩歡喜的進了值房。
州廨中正在議事，姜鶴兒送來了一份文書，“才五千餘人，且不少是老弱。”
……
“殿下想從關中招募勇士沒錯，可他卻不想想，關中大多都是那些貴人的地，種地的不是貴人的奴隸，便是貴人的佃農。貴人不開口，誰敢應徵？”
秦王一句話了結了這個爭論。
這是什麼道理？
衆人不解。
當初長安坐擁十餘萬大軍，這才能令帝王安枕。如今不過兩萬餘，曹穎做夢都夢到有人作亂。
賀尊正準備回頭，身後就傳來了石忠唐的聲音。
村口，姚大回身，冷笑看着那些村民，“你等都是張氏的奴隸，想什麼呢？回去！”
沒走多遠，身後有人追來，小胖子回頭，卻是方纔的一個婦人。
“在關中各處招募勇士！”
而民心和輿論便是另一種形式的糧草。
幾個小吏還得去各處宣傳，故而拒絕了姚大請喝酒的建議，但還是接過了一串銅錢。
衆人仔細回味，那眼神漸漸就變了。
衆婦人散去。
姚大看着村民們回去，笑道：“這些年府兵制都敗壞了，陛下上次招兵，都是和大族們打了招呼，沒有他們點頭，陛下哪來的軍隊？”
羣臣又鬧騰了一陣子，這才消停。
“以退爲進。”老賊說道。
越州。
“殿下，事兒，它不小啊！”江存中苦笑，“臣就擔心石逆知曉我軍能調動的人馬不多，故作敗退之勢，等我軍一路留下人馬鎮壓，越來越孱弱時，他蓄力一擊……”
“援軍到了一批。”張栩說道：“大概明後日便能抵達長安。”
賀尊擺擺手，負手想着。
“密議什麼？”賀尊問道。
咦！
有人輕咦一聲，然後歡喜的道：“我軍節節後退，蓄力等待不斷被削弱的北疆軍。當北疆軍力竭時，我軍悍然一擊……”
石忠唐想到這裡，眼中多了怒色。
賀尊留下，笑道：“大王此舉可謂是高明，秦王就算是知曉了，也不得不照做。”
“正好，各處都需要人馬鎮壓。”曹穎最近就在操心此事，“那些權貴大族回來的越多，咱們的麻煩就越多。人馬越多越好啊！”
“只是此次難免灰頭土臉。”
如此，事兒辦不好便是韓紀的鍋，不會損及秦王威望。
“郎君，郎君！”
這是個迫在眉睫的事兒。
他是石忠唐身邊最得力的幕僚，隨着魏明被冷落，說是第一心腹也不爲過，故而官員也不隱瞞，“賀先生，密諜們發現不少人在密議……”
那些百姓眼中閃過亮光，姚大微笑道：“可他們都是奴籍啊！”
清河。
“各位，這是……”
“這個天下是誰的?”秦王問道。
秦王起身。
“他們能有何苦？”有人不滿的道。
一個官員進來，“殿下那邊有使者來了。”
“蜀道難，否則給老夫兩萬人馬，便能把僞帝父子給拿獲，獻給殿下。”張栩有些遺憾。
殺一批？
賀尊回身行禮，“大王，會引發物議。”
南疆最近人心浮動啊！
從世家門閥，到地方豪強，兼併土地之風越刮越大。以至於府兵制形同虛設，而關中也在多年後第一次出現了流民潮。
出了村子，幾個小吏苦笑。
關中什麼最多？
地主！
“夠了！”
“曹先生。”
赫連榮搖頭，“不，是收縮拳頭。你等想想，人要一拳打出去，是不是要先把拳頭收回來？”
“哎！”
“賀先生。”官員說道：“要不，處置幾個？”
可沒想到衛王突然一擊，令他只能狼狽往南方逃竄，在關中搜刮的許多糧草都變成了北疆軍的戰利品。
一個小吏乾咳一聲，“殿下令，關中各處健兒若是願意從軍，可到各處軍營或是官府報名。錢糧無需擔憂，有規矩在。”
“可他們人馬有限。”
賀尊心中有些不安，覺得當下的局面太過紛雜，堪稱是如履薄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心中沒底了？”
“關中太大，加之那些人立場曖昧，故而需要不少人馬鎮壓。攻打石逆的人馬自然就少了。”
石忠唐沉聲道：“要想打人，先得捱打，這話，是當初阿孃的教導，本王深以爲然。”
……
……
羣臣束手而立。
“可關中乃是根本吶！”曹穎說道。
姚大回頭，看着長安方向，說道：
“經此一事，秦王也該知曉了。這關中的天，還是咱們的！他的天，也就是皇宮之上的那一片！”
數百年的大唐，讓關中積累了一大批大小地主。
賀尊沉吟着，良久說動：“在這個時候若是出手懲治，就怕那些人會兔死狐悲。”
婦人一臉客氣，“奴有個親戚。你那個回春丹……多少錢？”
“可孤怎麼聽聞，那些奴隸，怎地都是無主的呢？”
“僞帝大勢去矣。”曹穎放下手中的毛筆，說道：“這只是開始。”
村裡老人鄧舍嘆道：“都別想了，咱們啊！祖祖輩輩都是奴籍，生死不由己啊！”
裴儉說道，“南下後，一旦攻下某處，還得留下人馬看守……殿下，臣以爲，當及早讓桃縣那邊擴軍。”
上次秦王說從關中招兵，他們婉轉相勸，可秦王卻一意孤行。現在好了，五千餘，不少還是老弱，這個反應堪稱是打臉啊！
主辱臣死，韓紀說道：“臣願去主持此事。”
節度使府中。
“曹先生，又有人從蜀地那邊歸來了。”
衆人愕然。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
“聽說要回來了。”鄧舍說道：“即便是秦王登基，可這天，依舊是貴人們的天。明白嗎？咱們啊！老老實實地種地，老老實實地的……聽主人的話。”
“回春丹，他好，你也好。”
“有人想兩頭下注，有人被秦王不留俘虜的狠辣給嚇壞了，想提早投降……”
……
“殿下的！”王老二說道，“誰敢和殿下搶天下，我便弄死誰！”
“何必捨近求遠？”秦王看着羣臣。
韓紀說道：“是，就算是佃農，也依附了主家多年，不敢背叛。”
連臣子們都有些懈怠了，若是換了以往，石忠唐開口後，誰還敢繼續爭吵？
李玄見臣子們有些鬱郁，莞爾道：“事兒不大。”
……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從來都不是一句虛話。
一雙雙或是蒼老，或是年輕的眼眸中，漸漸多了麻木。
“殿下，關中各處應募的勇士寥寥啊！”
最近陸陸續續的有人從蜀地方向回來，錦衣衛出手打探，那些人說，得知秦王大敗石逆後，逃亡的人羣中人心浮動。
這裡都是石忠唐的心腹，一時間，喜氣洋洋。
韓造反，果然夠猛！
羣臣看着秦王，等待他的決斷。
“大王，英明！”老臣行禮，歡喜的道。
衆人看向秦王。
衆人紛紛開口，一番勸說後，石忠唐卻冷冷的道：“北疆軍長驅直入後，這一路需要多少人馬看守鎮壓？”
小胖子嘆息，“不識寶啊！”
“五萬，還是差些意思。”
二人相對苦笑。
別人說這等話顯得格外的尷尬和刻意，唯有王老二說的是如此的清新自然，找不到毛病。
秦王問道：
曹穎一怔，“難啊！”
秦王屈指叩擊了一下案几。
冷冷的。
戰事順遂也就罷了，所謂一好百好。若是不順，這些言論就會甚囂塵上，對石忠唐的質疑也會越來越多，越來越犀利。
在兵敗的當口，殺人會引發更多反對啊！
“那就繼續殺！”
“都不易。”
幾個手下都在笑秦王不知輕重。
“可不是，秦王想的簡單了些。”
幾個小吏進了鄧村，村正姚大笑吟吟的和幾個壯漢出迎。
石忠唐坐在上首，最近一陣子他胖了不少，看着頗爲威嚴。
用兵的最高境界便是對手明知你的謀劃，明知這裡面有毒，可卻不得不照着你的謀劃往下走。
……
晚些各自散去。
……
石忠唐卻並無喜色，“不能給秦王太多時日，否則一旦等他把關中穩住了，咱們就變成了真正的一隅之地。老賀，以一隅之地抗衡天下，成功者有幾人？”
幾個年輕人不時回頭，眼中的憧憬隨着小吏們的遠去漸漸黯淡。
“先收回來。”石忠唐說道：“前方安置老弱防禦，讓北疆軍長驅直入……”
這個憨憨！
羣臣垂眸。
“什麼藥？”
“姚大，召集人吧！”爲首的小吏淡淡的道。
“哎！”有人嘆息，“這關中丁口啊！許多都是那些大族的人，殿下，要不，還是從北疆招募人手吧！”
眼神輕蔑。
無論是誰，這等事兒是少不了的。
官員突然束手而立。
州廨大堂。
“他剛接手關中，不知曉輕重。”
使者進來，“殿下令，在關中各處招兵！”
“切！”
“可殿下南下更需要人馬。”張栩說道：“老夫覺着，要不，咱們退些回去？”
“不着急。”曹穎說道：“在老夫看來，殿下如今是在貓戲老鼠，讓僞帝父子惶惶不安……這也是一等刑罰啊！”
“已經在擴了。”韓紀說道：“桃縣那邊也在叫苦。”
“後續人馬當如何？”有人問道。
可此刻北疆軍在虎視眈眈，隨時都有可能南下，這些人的立場和言論一旦發酵……
秦王看着羣臣，淡淡的道：“人馬不足，這是個問題。你等想的沒錯，就是忘記了一點。”
這些年秦王哪怕是勢力越來越大，威望越來越高，北疆依舊有不少人反對他。何況是剛兵敗的石忠唐。
其中一個叫做鄧多的年輕人不甘的道：“可張氏不是跑了嗎？”
“何事？”賀尊問道。
“那些丁口多是奴籍？”
……
“好好好！”
幾個知情的都在苦笑。
“北遼舊地疆域廣闊，同樣需要不少人馬鎮壓。”韓紀說道：“此次他們能調集五萬人馬，殿下都說了，難得！”
當初他率領大軍出關，信心滿滿，心想就算是敗了，也能退回夾谷關固守。
“殺一批！”
“咱們照例來，照例說，該如何，你等自己看着辦！”
有人說當集中兵力在幾座大城池中，避免被北疆軍各個擊破……
從軍？
二人都沒說的是，秦王有大義在手，時日拖的越久，天下人對秦王的態度就會越來越好。
什麼？
無主的？
錦衣衛不是前日才說，跟隨着僞帝逃竄的那些權貴豪強們，不少正在悄然歸來嗎？
“殿下，那些人會回來。”一個文官苦笑。
秦王看着文官，眼神銳利。
“孤說是，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