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旅館老闆的指點,吳小雨走過不存在崗哨,也不的大門,徑直走上了礦務局三樓。
“吳優輝悅,您好。”
甫一進門,吳小雨就爲辦公桌後,剛剛站起來的男子套上了“吳”這種年長者、有地位者的尊稱。
優輝悅衣着普通,頭髮濃密,下巴稍長,大約四十上下。這不是重點,除了軍官、教師、醫生等少數特殊職業,海洛國並不習慣以職位相稱。何況,根據旅館老闆所言,對面的優輝悅,就算在礦務局這種清冷衙門,身份也僅僅是最普通的辦事人員,並不值得炫耀。
“您好……”優輝悅伸出手掌,和滿臉微笑的吳小雨輕輕地握了一下,臉上露出了徵詢的表情。
吳小雨立刻注意到,這位已經算不上年輕的先生,皮膚仍然富有彈性,色澤健康飽滿,眼瞼眼皮舒緩自然,大約平時不怎麼需要動腦筋思考問題,每天都可以睡得很好。
睡得很好……
189天……
大約是時間太長的緣故,又或許是其他原因,整整189天沒有睡過覺的吳小雨,忽然發覺自己居然不再生出嘆息的**。
於是他輕輕地吸了吸鼻子。
33寄生體地小小反應轉瞬即逝。沒有絲毫停滯。像任何有教養地海洛國民一般。吳小雨伸出被視爲不潔地右手打開小提箱。用左手摸出了旅館老闆交予地部分文件。倒轉過來。穩穩地推到優輝悅地面前。
“吳優輝悅。這是我地申請。麻煩您過目一下。”
“哦?”上揚地音調。上挑地眉梢。緩慢地動作。這些跡象通通表明。優輝悅稍微有一點點興趣。卻並非非常投入:“您先坐。請稍等一會。”
這句話地時候。優輝悅略低着頭。他地左手指了指自己對面。那個位置擺着一張邊緣皮革已經露出了幾絲細縫。也露出了幾絲棕黑色棉絮地軟椅。
聽到上了些年頭地軟椅發出了“吱”地長聲。優輝悅慢慢坐下。將厚厚地幾份文件拉到面前。慢慢翻開。
剛剛翻看幾頁。優輝悅臉上很快露出了“果然如此”地表情。
果然,“申請”只是一種客氣謙虛的說法。已經爲昭元特區礦務局服務了許多年的優輝悅,僅僅從文件的厚度,就可以猜出這堆文件地大致內容。
這很有可能是一整套完整的開礦手續,一整套即將生效地開礦手續。
更具體地說,這很有可能是一整套永遠處於“即將生效”的開礦手續。
輕輕地咳嗽一聲,優輝悅快速翻到第三份文件末尾,立刻確定了這種猜測。
這並不是他第一次接觸這套文件。
吳小雨過來之前,或者說,早在兩三週前,在其他地點,從其他人手中,優輝悅久違地接過了一疊鈔票的同時,早已順便接過這套文件,並順便分別在第三份文件和第五份文件的尾頁,簽下了自己的姓名,在其他文件地尾頁,蓋上了礦務局的印章。
優輝悅相信,其他地簽名和印章,大約都來自同樣的方式。這本來就是昭元特區,以及米澤瑞其他大部分地區經常出現的情況:
大部分需要手續批文的正主根本不需要露面,就可以完成辦理手續批文的所有過程。
稍微有些不同的是,眼前這位辦理開礦手續地先生,選擇了自己親自完成最後一步。
優輝悅可以理解這種例外,而且,這正是他略有一點點興趣,卻並非非常投入的原因:開礦步,牽涉地金額實在太多了一些。
是的,太多了一些。
樣子還是得做一做地,閒着也是閒着。
優輝悅這樣想着,大約半個小時左右,終於將文件完完整整,慢慢悠悠地檢查了一遍。
他擡起頭來:“吳清晨……”
閱讀文件的時候,優輝悅已注意到,眼前這位年紀輕輕地準礦主,並沒有和許多追逐時尚的年輕人一樣,自己替自己取一個類似華夏人的姓氏。
這使得和絕大部分傳統海洛國民一樣,並不擁有,也不認同“姓氏”這種事物的優輝悅,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好感,就連帶例行公事的說辭,都多出了幾分柔和的腔調:“您這份申請手續,已經基本完備、符合標準,只需要繳納費用,就可以開始開採礦藏。”
“謝謝……”吳小雨微微一笑,“請問費用是……”
“咳……”優輝悅並沒有直接回答。他往辦公桌桌面左右看看,翻翻揀揀,半天才找出了礦務局長最近半年針對開礦申請所有的、寥寥的幾份批示,然後揀出了與“清晨”相關的紙條,翻轉推到吳小雨的面前。
按照《昭元特
開採暫行條例》,根據礦產地區、範圍的不同,每一請,都必須由礦務局長親自決定應該繳納的費用。
優輝悅從來不會事先透露具體的數字,形象一點地說,這個數字的巨大程度,已經達到了能夠將絕大部分申請對象直接嚇走的良好效果。
這也是礦務局如此破落,優輝悅如此悠閒的重要原因。
只可惜,數字雖然能由礦務局長評估,可是,開礦的整套標準、收費流程,全部由昭元特區的某位頂層高官親自制定,不能輕易違反。
優輝悅暗暗牢騷的時候,吳小雨已接過批示,放到了眼前。
這個時候,優輝悅慢慢地喝下了半杯清水,作好了說服工作的所有前期準備。
畢竟,樣子還是得做一做的,閒着也是閒着。
“嘶……”
果然,僅僅一眼掃過,吳小雨就倏地倒吸一口涼氣。他嘴巴大張,幾乎可以裝下一隻拳頭,雙眼圓瞪,幾乎要掉出了眼睛珠子。
維持這種表情好半晌後,吳小雨才結結巴巴地念出了紙條上,絕大部分海洛國民都會直接和“天文數字”聯繫起來的金額,繼續結結巴巴地說道:“……吳優輝悅,這……這……這筆費用……這筆費用……”
任何礦務局的工作人員,都會完全理解吳小雨此刻的遲疑與吞吐。
見慣了申請對象直接脫口大罵或者是呆若木雞的優輝悅,甚至還有些欣賞吳小雨僅僅略有些結巴的情形。
“清晨先生……”
何況,樣子還是得做一做的,閒着也是閒着。
僅僅看一看吳小雨的表情,優輝悅心中本就微乎其微的興趣,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不過,他還是相當寬容的說道:“清晨先生……我知道您的想法,這個數字,如果僅僅從表面看,或者和其他地區相比,確實比較高昂。”
“那……那……”看樣子,吳小雨明顯還沒回過神來。
優輝悅的聲音仍然相當溫和:“可是,正像我剛纔說的,它的高昂同樣僅僅體現於表面……”
到這兒,優輝悅話鋒一轉:“清晨先生,請問您是否閱讀了《昭元特區礦產開採暫行條例》?”
“《暫行條例》……是的,我讀了很多遍。”吳小雨老老實實地回答,似乎稍微平靜了一些。
“恩……”優輝悅點點頭,開始擺出久不運用,已經開始有些生疏的說服套路:“那您應該知道,和其他地區相比,我們昭元特區有許多扶持開採礦產的特殊優惠政策。”
“特殊優惠政策……我就是看到了……”吳小雨又開始吞吐,臉上也露出了混雜着失望和苦澀的表情:“特殊優惠政策……唉……”
就像之前理解吳小雨的結巴與吞吐,優輝悅此刻同樣非常理解吳小雨的苦澀和失望。
年輕人總是容易思略不周,這位年紀輕輕的小傢伙大約也不例外。
看着吳小雨的表情,優輝悅腦海中,很快勾勒出吳小雨前來礦務局的全部過程:
一位家裡很有些錢的少爺,不知從什麼渠道,無意間看到了《昭元特區礦產開採暫行條例》……
然後,《條例》中吹得天花亂墜的特殊優惠政策,很快使這位涉世未深的少爺爲之心動……
然後,心急之下,這位小傢伙可能沒有和其他昭元特區的礦主,甚至等不及和自己的親人仔細討論……
然後,就立刻匆匆忙忙、心急火燎、迫不及待地跑了過來……
然後……
然後,就是現在這副模樣,這副苦澀和失望掛在臉上的模樣。
情感上,對這位斯斯文文,很講禮貌的“清晨”少爺,優輝悅是很有些同情的。
畢竟,已經爲昭元特區礦務局服務了許多年的優輝悅非常清楚,一整套只差最後一步的開礦手續,上面密密麻麻的印章和簽名價值多少鈔票。
這樣想着,優輝悅“樣子總是得做一做,閒着也是閒着”的例行勸說,語氣進一步柔和:“是的,特殊的優惠政策……”
藉着又喝下了一口清水的工夫,優輝悅稍稍回憶很久沒有運用的言辭:“清晨先生,這些特殊的優惠政策,我相信您已經全部看過。不過,某些比較細緻、比較特別的地方,您可能暫時還沒有注意,如果您願意的話,不妨聽我解說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