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去病房,不由得對李老太太多了份關注,可是累得眼睛又脹又澀也看不出什麼名堂。
就這樣看了好長時間,李老太太還是李老太太,行爲舉止和其他的老人都沒有什麼不同。
而且,像這種很老的人,是根本沒辦法輕易看出他們的生命狀態。
李老太太很老,這不是那種可以用數字來定義的老,看着她那張核桃樣皺巴巴的臉,根本沒辦法看出她是八十歲還是九十歲,唯一可以的肯定的就是她很老,老到隨時都有可能離開世界。
蒼老到這個地步的老人往往已經開始趨於半死亡狀態,周身都會散發着一種死亡的腐朽味道,所以我根本沒有辦法來證實自己的懷疑,總不好直接問一句你死了沒有吧?
萬一人家真的是活生生的人,到時候扇我一耳光都算是輕饒。
老太太是人還是鬼,這兩種觀點在我腦海裡對吵了許久,吵到睡覺也沒吵出個結果。
我這人有個缺點,睡覺前一定不能思考太過深入,不然鐵定失眠,比如現在。
小姑娘在右邊的牀上早已經睡熟,就在今晚我們剛剛換了位置,她父母拗不過她又哭又鬧,院方沒辦法,只好讓她跟我調換了位置。
好在我也習慣了,那些東西再怎麼可怕,見得多了也就有了免疫能力。
悄悄翻了個身,視線正對着左邊的牀位,李老太太縮在被子裡,原本就佝僂的身體縮成了更小的一團。
冬季蓋的被子太厚,在黑夜裡,不管我怎麼努力的看都分辨不出她是否有呼吸。
嘗試過的人都會了解,一旦在寂靜的環境中認真的盯住某個物體看,很快就會犯困。
看了不多時,我迷迷糊糊的闔上眼睛,李老太太悉悉索索下了牀去洗手間。
李老太太剛出去值班醫生就進來查房了,我的意識剛好處於半睡半醒的朦朧狀態,聽見醫生小聲嘟囔着,“嗯,好了,走吧……”
嗯?我扯扯被角,李老太太不在,值班醫生不是應該問一下她去了哪裡麼,爲什麼看都不看一眼就出去了?
第二天和一個護士閒聊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了這件事,問她病人不見了醫生怎麼都不管的,小護士眨眨眼睛,一臉疑惑,“沒聽說住院部誰不見了啊。”
我指指隔壁牀,李老太太現在正在外面鍛鍊身體。
護士仍是不解,“誰啊?”
“李香梅,昨晚她不在,值班醫生怎麼不問?”
“你說誰?”
護士的嘴巴張開後就沒有合攏,眼睛也瞪得大大的,又重複一次,“誰?”
“李香梅啊。”
指着隔壁牀,我心裡升騰起一絲不太妙的預感。
護士臉色白了一白,語氣嚴厲起來,“不要開這種玩笑,那個叫李香梅的老太太的早就死了。”
“嘶拉——”隔壁牀正在看書的小姑娘手一抖,把某一頁撕出一道長長的口子,表情驚恐。
我結結巴巴地解釋,“可是,我們看見她了。”
如果李老太太真的是鬼,我會看見她並不稀奇,可同病房的小姑娘怎麼也
會看見她?還有大米,大米也能看見她,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護士直接就皺起了眉頭,“這不可能,李香梅死的那天正好是我值班,我不會記錯。”
小姑娘怯怯地爬到我牀上,“護士姐姐,我們真的看見那個奶奶了。”
“你看,她也看到了,我沒有撒……”
“你這個病人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是因爲緊張還是生氣,護士臉色通紅,看向我的眼神明顯很不悅,“她一個小孩子胡說幾句也就算了,你一個成年人怎麼也跟着搞這種惡作劇?”
我被她斥責的啞口無言,小姑娘也委屈地不知道說什麼,只一個勁的告訴護士她真的看見了,但護士再也沒和我們說幾句,沉着臉就出了病房。
小姑娘慌了,哭着跑到住院樓門口等爸媽,說是再也不要住在鬧鬼的房間了。
我不知道該去哪,漫無目的地在走廊上溜達,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盡頭。
“嗨,千梔。”
陽臺的門突然打開了,盧凡從門縫處鑽到木桌下面,再從那裡爬出來。
看見他我的心情好了一些,“又去陽臺?”
“嗯,醫院裡面太壓抑,從那裡看出去,可以看到很棒的風景。”
盧凡指着外面,眼神中有着雀躍的歡喜,“你要不要也來看一下?”
“不了。”
我笑笑,拒絕了這個建議,上次偶爾聽見隔壁病房的人聊天,說這個陽臺已經好幾年沒有開放過了,上面一定很髒,我不想讓原本就難看的病號服再變得髒兮兮。
“對了,盧凡,你相信……那些東西的存在麼?”
關於李老太太的事情,我很想找個人談論一下,人本來就不是適合獨居的生物,什麼事情都一個人悶着遲早會悶死。
現在桃夭不在,至於大米……我絕不會把她牽扯進這些事情來。大米的體質可能也有些特別,但願這種特別會盡早消失,有些事情,不瞭解比了解更幸福。
而對於盧凡,不知道怎麼就覺得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只覺得他肯定會相信我所說的。
這個問題讓盧凡愣了幾秒,衝我露出一個溫暖的笑,“那些東西是指什麼?鬼?幽靈?還是UFO?”
盧凡的笑容裡有着某種特別的親和力,我們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坐下來。
我試探着,一小段一小段地告訴他關於李老太太的那些事情。
一開始,我還在猶豫該不該這樣做,畢竟這個世界上,大多數人都不會相信那些東西的存在。
盧凡聽完後,沉默片刻,面帶歉意的對我說,“對不起千梔,是不是我講的那個傳說讓你產生了幻覺?”
我有些失望,還以爲他會相信我,結果卻……
“你別誤會,我不是不相信你。可是,那天我講的那個故事,是醫院裡幾個小孩子無聊瞎編出來的,可能只是巧合吧。”
“不是巧合,同病房的女孩子也看到了。”
我無奈的嘆氣,現在已經不指望他會相信我了,我站起身來要走,盧凡突然拉住我,“這樣吧,我陪你去看看。如果
是真的,我們一起想辦法。”
回到住院部時,病房的門敞開着,小姑娘還守在樓下,死活不肯上來,李老太太正坐在牀上眯着眼睛看一張舉得高高的報紙。
“看見了麼?”我小聲問躲在一旁的盧凡,“就是她。”
“李香梅?”
盧凡眼睛瞪得大大的,準確無誤的叫出了李老太太的名字,在我反應過來之前,拉着我的手快跑去走廊拐角的位置。
我們兩個面對面站着,氣喘吁吁,互相對視了半天,盧凡先開了口。
“李香梅……她以前和我同病房的,我不知道這個傳言居然是真的。”
聽了這話,估計我的臉色刷的就白了,盧凡急忙安慰我說,“別怕,她可能只是個喜歡惡作劇的老太太,她在病房裡不也沒做過什麼嗎?”
我苦笑,那老太太肯定有些變態,不然好端端的沒仇沒怨怎麼會還在人世徘徊?
萬一某一天,她突然覺得鬼故事嚇人不夠刺激,突然想試試七竅流血兩眼翻白的掐住我脖子,那我是不是死的太冤了些。
盧凡的安慰也只能是安慰,院還是要住下去,人一旦點背到某個份上,到哪裡都不愁遇見鬼。
和盧凡分開後,在病房門前徘徊了好久,我怎麼都沒有勇氣進去,突然,兩隻昏黃的眼珠正對上我的視線。
我忽的往後退了一大步,腳下一滑,屁股摔到麻木的疼。
“小妹妹,我有話跟你說。”
李老太太嘴脣抿成彎彎的一道弧線,神情嚴肅,伸出手來拉我,粗糙的手指像砂紙一樣,磨在手心幾乎都能聽見刷拉拉的摩擦聲。
鬼魂的手也會這樣粗糙麼?起來後,我摩挲着手心,還是有點癢癢的感覺。
“那個男孩子,你怎麼會和他在一起?”
李老太太表情嚴肅的幾乎是板了起來,滿臉的皺褶都被扯平了一部分。
我不說話,安靜等待下文,而且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離他遠一點,小妹妹,他很危險,懂嗎,危險。”
李老太太緊皺着眉頭,耷拉的眼皮用力地眨幾下,很像是正在爲失足孫女擔憂的祖母。
“盧凡,對不對?”李老太太的嘴脣用力的蠕動着,昏黃的眼珠難得清晰了起來,“小妹妹,你還記不記得一開始我給你講過的那個故事?”
“盧凡他就是那個少年,不要再靠近他了,他很喜歡你,你真的會被帶走的!”
說到最後,李老太太的聲音近似於激動,“五年前住院時,他和我在同一間病房,他早就死了!”
“不可能!”
雖然懼怕這個渾身都充斥着死亡氣息的老女人,但我還是反駁了她的話。
李老太太和盧凡的話完全相悖,但一切事實都傾向於盧凡。而且,就在今天,醫院的護士剛剛證實了李香梅這個人的死亡。
我把兩隻手疊放在一起,這樣可以讓冰涼的手指緩和一下,這個已經死去多時的老太太有什麼目的,我們誰都不得而知。
但願她只是一個愛惡作劇的老太太,而不是有什麼其他的想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