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在半空的手伸向天界至頂處,那美麗的石壁一片一片剝落了羽翼,就好像下着白色透明的雪,它們落入掌心,落入髮梢,落入衣襟,聖命的親吻已經沿着脖頸滑到了胸口處,林曉白忽然迷失了眼睛,她睜着它,努力想要看清那些飄落的晶瑩,卻發現視線觸及之處還是一片白茫茫的,就好像升騰着霧氣。懶
她創造了他們,最後被他們所傷,甚至連這一具寄居在人類身體裡的靈魂,都要被抹淨。
很諷刺吧,呵……真是很諷刺。她曾經在那麼長久的時間裡都消失了記憶,當所有過去全部涌現出來的時候,她又膽怯了,寧願自己還是一個平凡的人類,寧願自己什麼都不是。
寧願,不會看到那尖銳的刺,瞄準的是她的心臟。
她是創造他們的神,獨一無二的,萬物之主耶和華。
而此刻的耶和華,卻滿身是血,躺在地面上,沒有任何掙扎。俯在她上面的人類正親吻着她的柔軟。他愛着她的光芒,如同其他活在世間的人一樣。可是這樣的愛,卻超過了已有的界限,變成了永無止盡的慾念。如若當初智慧樹上的果實沒有讓亞當和夏娃吃,如若當初沒有創造人類,如若當初所有的一切都依然是空的,沒有伊甸園,沒有樹,沒有草,沒有花,沒有動物,甚至沒有土地。只有這一個天界,空曠寂靜的天界。如若當初依舊是這樣,那麼這千千萬萬年之後,她仍舊是一個神,仍舊執着權杖整日數着銀河之中的星辰,看着它們墜落,又看着它們升起……蟲
神是從來不會哭的,但是當晶瑩的液體從眼角滑落,林曉白終於知道……她不再是神,而是一個普通的人類。
胸口瀰漫的血液已經乾涸,她感覺着自己生命的流逝,感覺着自己意識的模糊。
然後,輕輕伸出了手,撩起聖命一絲覆蓋在額間的長髮:“我的孩子們,當你們仰望我的時候,我也在仰望着你們……我從來都不是高高在上……如若讓我選擇,寧願捨棄自己的所有,也要讓你們繼續生存下去。我的孩子們,今後你們的世界,將再也沒有我,閉上眼睛……將所有禱告的話語都放入心底,那纔是你們應該付諸勇氣的地方。”
今後,你們所做的一切,都將依靠自己的力量,沒有誰可以幫助你們,只能依靠自己。用雙手,用智慧,保護你們的世界,保護你們要長久生活的地方。
鮮紅的血液蔓延一地,中間是林曉白白色的長裙,就好像一朵白花沾染了大片大片的殷紅,在這滿是漣漪的銀河之中,她終於閉上了眼睛。再也聽不見,看不見,那悅耳的鳥叫聲,那微風拂過竹林之聲,那輕柔細語的呢喃聲,還有流水落入地面的輕盈。
這一切,全部消失了。
“轟隆”一聲,天界的石壁開始倒塌,大塊大塊的碎石傾瀉下來,站在階梯上的十三血宿已經從天界之門跨了出去,他們伸出手呼喊着自己的主人:“該隱大人,天界馬上就要塌了,您再不出來會死在裡面的!該隱大人!”
一聲一聲的呼喊並沒有打動站在裡面的該隱,他一動不動的看着躺在地面的林曉白,她金色的長髮披散了一地,身體裡心臟的跳動徹底停止,沒有聲息。
——你將我變成了吸血鬼嗎?
——誰允許你這麼做的!誰允許你這麼做的!!!你這隻吸血鬼,誰允許你這樣對待我!如果要我選擇,成爲吸血鬼抑或是死,我寧願是死!是死!!!!!!!!!!!!!
——我從來都不是萬物之主,登上天界,只是爲了從這副死去的軀殼裡出來。
——那麼,我願意選擇與大地融爲一體,就像冬天凋落的花,將自己的所有都奉獻入泥土之中。該隱,上蒼讓你留在黑暗之中,但是你不應該剝奪其他人的自由,沒有光明,就沒有黑暗,你若想要黑暗永遠佇立在大地上,就應該放縱人類活着,而不是肆意的將他們拖進黑暗裡!
“尊敬的萬物之主,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奪去你的性命。如若你可以再次甦醒,我願意永生永世置身於黑暗之中,沒有任何怨恨。我願意每年挑選出一天的時間,將身上的血放幹,將我的養料全部祭奠給大地。讓河流永遠奔騰,讓草木無盡的生長,讓生命在太陽下繁衍,讓你所創造的世界永不停息的運轉……”天界的大門馬上就要關上了,該隱依舊跪在階梯上望着那個倒在血泊裡的人。
路西法散落一地的羽翼化成了黑色的玫瑰,長滿了尖銳的刺,然後將聖命連同林曉白一起捲了起來舉到空中。他將自己所有的力量都注入了裡面,高高懸起的權杖失去了自由的力量,它被束縛着,呼喊着新主人的名字,卻得不到任何迴應。
“砰”一聲,大門終於被關上了。
隨着那巨大的碎石坍塌下來,佇立在天界中的四個人隨着死去的神一起,永遠湮沒。
禱告吧,禱告吧……所有佇立在黑夜中的人類,她會聽的到……萬物之主,創造一切生命的神。禱告吧,禱告吧……縱然她閉上了眼睛,那悲傷的呼喊,她會聽得到,依舊聽得到……
尾聲
有人曾經說,時間和空間就好像一個放在長河裡的盒子,河水從來都沒有停歇,一直不停的流着……而盒子方方正正,隨着流水的起伏不斷的變化,它會撞上石頭,會裹進草堆,會墜入瀑布下,但是無論怎麼變,它依然會駐留在流水之中,除非有人將盒子打撈了起來。
林曉白穿過了無數個時間和空間,她遊走在盒子與盒子之中,睜眼閉眼,睡去了無數個世紀,彷彿是從來沒有甦醒過,又彷彿……已經醒了千萬次。
——你走吧。
——那我可走了,你別後悔。
——不後悔。
——真的走了哦?
……
有什麼聲音在耳側徘徊着,好像是剛剛逝去,又好像交錯了輪迴。不知道沉睡了多久,她從一片迷茫的霧氣之中醒過來,手裡抱着一個不安分的小東西。她垂下頭去,是包包可愛的小臉,正流着鼻涕看着她。
正對面是中朝國皇宮的大門,一個穿着白衣的男子站在門邊等候着她,臉上的笑容溫婉而寧靜:“你回來了,音音。”
“恩,我回來了。”
“伽羅哥哥,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恩。”
“夢裡,你變成了壞人。”
“……”
“伽羅哥哥,你說這個夢會是真的嗎?”
“也許……”
也許,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