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暫時安全了, 但相信那兩名侍女很快就會發現她逃走,依她的腳程肯定跑不遠,所以安若初沒有立刻下車, 只是漫無目的地隨著牛車前進。
傍晚的時候, 牛車在一個看似倉庫的地方停了下來, 安若初悄悄溜下車, 到一旁疊得高高的糧草後躲著, 並觀察起周圍的環境。
有幾個打扮像官兵的人在檢查糧草,看來這些應該是要上繳給官府的。耳邊傳來官兵的呼喝聲,一個個面黃飢瘦的農夫將糧草一袋袋扛下車, 她看了一會兒,不禁爲自己的錦衣玉食感到有點小慚愧。
南宋皇室在外族的威脅下, 一直過得苟且偷生的日子, 用百姓的血汗錢去換取短暫的和平, 生活得奇孬無比。這個社會已經從內部腐壞到外部,即便有抗金名將有岳飛, 也不能改變什麼,滅亡是早晚的事。
然而不管這個社會如何窮困如何潦倒,她一直都像隔岸觀火般從來沒有感同身受的感覺,不會像南宋人一樣痛恨外族人,更不會有跟他們榮辱與共的決心。
終究是屬於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啊。
其實她本身也有問題, 她從來都沒有試過融入這個社會, 當然無所謂愛它不愛它。就算明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心裡也沒有多大的害怕, 可能她心裡一直抱著死後就會回到原來的世界的信念吧。
移動了下藏暱的位置, 待所有人都走光了以後,她才走出陰影。身體有些虛軟, 她背靠著牆根,擡頭看了看天空的晚霞。
真是美啊……她發出一聲歎息。
欣賞了一會兒,她收回遠望的目光,邁開虛浮的腳步,往人多熱鬧的地方走去。
好了,這下又離開桃花島了。
回去,還是不回去,這是一個問題。
趁天還沒全黑,她走進一間當鋪。
一走進去,掌櫃擡起頭,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女子一遍,見她一身華服,心想肥羊上門來了,於是涎著笑迎上去問道:“客人,有什麼可以爲您效勞的?”
安若初拿出自己身上僅有的有價值的東西:一個白玉鐲。
掌櫃見那白玉鐲,眼睛差點突出來。這可是上等的和田玉啊!看那客人似乎沒怎麼意識到它的價值,一副任君評估的樣子,掌櫃眼中閃過精光,故意皺著眉頭,搖頭說道:“這玉是假的。”
安若初瞪大眼:“假的?”不會吧,這是黃藥師給她的,黃藥師的眼光沒這麼差吧?
掌櫃肯定地點頭道:“雖然作工精細,但確實是假的。”
安若初不是笨蛋,只一下子就意會過來。
比起這個掌櫃,她更相信黃藥師。
她作勢收回鐲子,說道:“看來你是無沒誠意做這宗交易了,那算了,我不當了。”
“欸欸欸,等一等等一等!好了好了,您開個價吧,您想要當多少?”掌櫃見勢頭不對,趕緊改變態度。如此上等的和田玉,可遇不可求啊!
任她開價嗎?安若初不傻,立刻知道這絕對是值錢貨。她沉吟了一下,玉石的價格她沒有研究過,一開口肯定讓人知道她是個外行人。於是她擺出一副見慣大風大浪的沉穩樣子,不冷不淡地把難題丟給他:“它的價值,你該知道。若是不能給我一個滿意的價格,我可不會輕易出讓。”
掌櫃連忙點頭稱是,然後舉起三根手指頭,問道:“您說這個價格如何?”
三百兩?
安若初搖搖頭,掌櫃開的價格肯定是壓得最低的,不能輕易妥協。她比了個七。掌櫃勉強多加了兩根手指,她再搖頭,堅持七百兩。
“好吧,成交!”
見掌櫃這麼爽快,安若初心中立刻知道自己還是上當了。
算了,孤身一人,帶著這麼多銀子也不安全,七百兩應該夠自己生活無虞了。
走出當鋪,她首先去買了一套男裝,最重要的是帽子,她這頭顯眼的白髮得藏起來才行。換好衣服,她找了間客棧用餐並住了一宿,隔天到市集買了一頭驢子,再買了些乾糧,一路朝東而去。
由於身體本來就不好,再加上心中擔憂後有追兵,安若初沒幾天就病得分不清東西南北了。
伏在驢背上,她勉強打起精神,發現自己走到一座山下。
她愣了愣,剛剛指路的人沒說這裡有一座山啊,難道她又迷路了?
週圍人煙稀少,耳邊傳來溪流的聲音。順著溪流的聲音而去,她來到一條溪旁。
搖了搖水囊,差不多快喝完了。她翻身下驢,拿著水囊到溪邊去裝水。溪邊的岩石十分溼滑,還長著薄薄的青苔,安若初沒注意,剛踏上去,腳下一滑,整個人“蹼通”一聲掉進水裡。
糟!她不會泅水啊!
“救……”一開口,水立刻湧進嘴裡。她驚恐地拍打著水,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寸寸地往下沉。
她絕望閉上眼睛,想不到她竟然不是病死,是溺死。
開什麼玩笑……有沒有人比她更倒黴啊?
老天,你果然是恨我的吧?是吧?
還以爲自己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然而直到此時此刻,面臨生死的瞬間,才知道自己有多怕死。
黃藥師?你在哪裡?快給我滾出來!你不是說會保護我的嗎?
你說過,會保護我的……
意識漸漸地模糊,在陷入一片黑暗之間,她好像看到一隻手朝她伸來。
是你嗎?黃藥師……
她緩緩閉上眼睛。
*
“姑娘,你醒了?”
她眨眨眼,看著眼前打扮得像漁夫的陌生人,啞著嗓子問道:“你是誰?我怎麼會在這裡?”
“算你命大,剛剛你掉進溪水裡,是我師父讓我救你的。”
“你師父?”她轉了下頭,看見房間的另一頭盤腿坐著一個留著花白鬍須的老和尚,還有幾名打扮純樸的中年人。那名老和尚想必就是他師父了,她坐起身,朝他恭敬地點頭道:“多謝師父救命之恩。”
“姑娘不必多禮。”老和尚朝她回禮,一雙深邃的眼睛看著她的臉,問道:“敢問姑娘一個問題。”
“師父請問。”
“姑娘可曾認識一名叫黃蓉的小姑娘?”
黃蓉?
碰到舊識了嗎?
唔,憑她這副長相應該也說不了謊,她點點頭,簡單地答道:“有點淵源。”
“果然如此。”老和尚點點頭,繼續說道:“剛剛我爲姑娘診斷了一下,發現姑娘經脈俱損,不知受過什麼傷?”
看來是個醫術高超的人啊,不會被她瞎貓碰到死耗子了吧?
見她遲遲沒回答,老和尚喚道:“姑娘?”
安若初回神,答道:“是,在下曾經身中附骨針。”
在場的除了那位和尚,其他人皆驚疑不定。其中一位打扮似書生的人說道:“附骨針是東邪黃藥師的獨門暗器,不知姑娘與黃藥師有何冤仇,使得他對你下這般毒手?”
“這事說來話長……”她頓了下,“只能說,這中間有點誤會。”
“我聽說身中附骨針之人多半必死無疑,姑娘能逃出生天,著實不易。”另一位樵夫打扮的人說道。
安若初苦笑道:“附骨針雖已取出,只是這身體……恐怕也撐不了多久了。”
“不瞞姑娘,老納有辦法救姑娘。”
此話一出,其他四名弟子同時喊道:“師父!”
作農夫打扮的人喊道:“師父,萬萬不可!您的身體還沒好全呢!”
老和尚搖搖手,朝他們說道:“你們不用擔心,依我現在的狀況,想救人也沒有辦法,我自然會養好傷再給她治療的。”說完轉頭向安若初道:“姑娘,我可能要閉關兩三個月,這段時間,你就先在這裡住下來吧。”
安若初感激地點點頭,“在下先謝過師父了。對了,還沒請教師父的名號?”
只見老和尚雙手合十,答道:“老納法號一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