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蓉笑道:“爹,你怎麼來了?”。
黃藥師沉著臉道:“我怎麼來啦!來找你來著!”
“爹,那你的心願……”黃蓉想起爹爹曾說過若不練成研究成《九陰真經》上卷決不出島,如今爲了自己頑皮,竟害他違願破誓,心下頓時覺得難過。
黃藥師不置可否。事實上,這幾年來他陸陸續續地出過幾次島,只是神不知鬼不覺而已。那個誓言,早在四年前就已經被打破了……只是那個真正讓他違願出島的人,四年來卻了無影蹤。
黃蓉不知其中內情,滿心愧疚,不禁軟下聲來:“爹,我以後永遠乖啦,到死都聽你的話。”
這句話對黃藥師見頗爲受用,只見他心情大好,說道:“扶你師姊起來。”黃蓉過去將梅超風扶起,陸冠英也將父親扶來,雙雙拜倒。
黃藥師嘆了口氣,說道:“乘風,你很好,起來罷。當年我性子太急,錯怪了你。”
陸乘風哽咽道:“師父您老人家好?”黃藥師道:“總算還沒給人氣死。”黃蓉嬉皮笑臉地道:“爹,你不是說我吧?”黃藥師哼了一聲道:“你也有份。”黃蓉伸了伸舌頭,道:“爹,我給你引見幾位朋友。這是江湖上有名的江南六怪,是靖哥哥的師父。”
黃藥師眼睛一翻,對六怪毫不理睬,說道:“我不見外人。”六怪見他如此傲慢無禮,無不勃然大怒,但震於他的威名與適才所顯的武功神通,一時倒也不便發作。
黃藥師向陸冠英一指,朝陸乘風問道:“他是你兒子?”
陸乘風點頭稱是。陸冠英不待父親吩咐,忙上前恭恭敬敬的磕了四個頭,說道:“孫兒叩見師祖。”
黃藥師道:“罷了!”並不俯身相扶,卻伸左手抓住他後心一提,右掌便向他肩頭拍落。陸乘風大驚,叫道:“恩師,我就只這個兒子……”
黃藥師這一掌勁道不小,陸冠英肩頭被擊後站立不住,退後七八步,再是仰天一跤跌倒,但沒受絲毫損傷,怔怔的站起身來。黃藥師對陸乘風道:“你很好,沒把功夫傳他。這孩子是仙霞派門下的嗎?”
陸乘風才知師父這一提一推,是試他兒子的武功家數,忙道:“弟子不敢違了師門規矩,不得恩師允准,決不敢將恩師的功夫傳授旁人。這孩子正是拜在仙霞派枯木大師的門下。”
黃藥師冷笑一聲,道:“枯木這點微末功夫,也稱什麼大師?你所學勝他百倍,打從明天起,你自己傳兒子功夫罷。仙霞派的武功,給咱們提鞋子也不配。”
陸乘風大喜,忙對兒子道:“快,快謝過祖師爺的恩典。”陸冠英又向黃藥師磕了四個頭。黃藥師昂起了頭,不加理睬。
陸乘風在桃花島上學得一身武功,雖然雙腿殘廢,但手上功夫未廢,心中又深知武學義,眼見自己獨子雖然練武甚勤,總以未得明師指點,成就有限,自己明明有滿肚子的武功訣竅可以教他,但格於門規,未敢泄露,爲了怕兒子癡纏,索性一直不讓他知道自己會武,這時自己重得列於恩師門牆,又得師父允可教子,愛子武功指日可以大進,心中如何不喜?
要想說幾句感激的話,喉頭卻哽住了說不出來。黃藥師白了他一眼,說道:“這個給你!”右手輕揮,兩張白紙向他一先一後的飛去。
他與陸乘風相距一丈有餘,兩葉薄紙輕飄飄的飛去,猶如被一陣風送過去一般,薄紙上無所使力,推紙及遠,實比投擲數百斤大石更難,眾人無不欽服。
陸乘風一瞥之下,見兩張紙上寫的都是練功的口訣要旨,卻是黃藥師的親筆,多年不見,師父的字跡更加遒勁挺拔,第一葉上右首寫着題目,是“旋風掃葉腿法”六字。
陸乘風知道“旋風掃葉腿”與“落英神劍掌”俱是師父早年自創的得意武技,六個弟子無一得傳,如果昔日得着,不知道有多歡喜,現下自己雖已不能再練,但可轉授兒子,仍是師父厚恩,當下恭恭敬敬的放入懷內,伏地拜謝。
“不用謝我,要謝就謝……”他突然閉口,轉聲道:“這套腿法和我早年所創的已大不相同,招數雖是一樣,但這套卻是先從內功練起。你每日依照功法打坐練氣,要是進境得快,五六年後,便可不用扶杖行走。”
陸乘風又悲又喜,百感交集。黃藥師又道:“你腿上的殘疾是治不好的了,下盤功夫也不能再練,不過照着我這功訣去做,和常人一般慢慢行走卻是不難……你把三個師弟都去找來,把這功訣傳給他們罷。”
陸乘風答應一聲:“是。”又道:“曲師弟和馮師弟的行蹤,弟子一直沒能打聽到。武師弟已去世多年了。”
黃藥師心裡一痛,一對精光閃亮的眸子直射在梅超風身上,她瞧不見倒也罷了,旁人無不心中惴惴。黃藥師冷然道:“超風,你作了大惡,也吃了大苦。剛纔那裘老兒咒我死了,你總算還哭出了幾滴眼淚,還要替我報仇。瞧在這幾滴眼淚份上,讓你再活幾年罷。”
梅超風萬料不到師父會如此輕易的便饒了自己,喜出望外,拜倒在地。
黃藥師本想再說什麼,眼睛驀然被超梅風跪著不遠處的地上的一個銀亮物體給吸引住,一時間忘記自己要說什麼,只是瞪著那個物體。站在他旁邊的黃蓉爲他突如其來的沉默感到困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好奇地問道:“咦,是誰的銀哨子?好精緻。”
梅超風在自己胸口摸了一陣,說道:“是我的。”大概是剛纔被郭靖那臭小子打那一掌掉出來的。
“哪兒來的?”黃藥師開口問道,平穩的語氣中聽不出情緒。只有離他極近的黃蓉纔可以看到他手上略起的青筋。
黃蓉不禁有點好奇,那到底是什麼玩意兒,竟能得到爹爹這般重視?
梅超風呆了呆,雖不知道爲什麼他會有此一問,不過還是照實答道:“這是我從一個人的身上奪來的。”
黃藥師厲聲道:“講清楚!”
“自從拿到《九陰真經》下卷以後,我跟玄風照著上面的招式潛心修鍊,但因爲上面提到的內功心法對我們來說實在是難以參透,在一知半解的情況下,我跟玄風都幾次都差點走火入魔。飛霞山莊是名門正派,我心想也許裡面會有記載關於內功心法的書籍,於是在四年前,我潛入飛霞山莊打算偷書,然而因爲弟子目不能視物,在飛霞山莊中迷了路,便隨意抓了個人代我引路。之後行蹤曝光,那人吹哨子欲引來莊中之人,弟子便奪了他的哨子……”
講到這裡,一直沉默的陸冠英突然說了句:“那是初姐!”
黃藥師這才正眼看他,陸冠英被他凌厲的眼神看得有點心驚,強作鎮定地答道:“當時我也在場,正是這賊婆子將初姐打得……”說到這裡,他語氣憤慨:“要不是她,初姐又怎麼會受這麼多年的折磨!”
“哦?她對你口手的初姐做了什麼?”黃藥師撫著手上的玉簫問道。
深知黃藥師習性的黃蓉注意到他的這個小動作,不禁暗自心驚,這是爹爹發怒的前兆!
陸冠英道:“她往初姐頸上拍了一掌,當時初姐臉色立刻大變,全身冰冷,口吐鮮血。也不知是不是那一掌的緣故,四年來,初前深受病痛的折磨,幾欲命送黃泉!”
聽至此處,黃藥師怒極反笑道:“好,好!”當年他在她身上下針,不過是嚇唬她,那一針根本就沒有深入骨髓,本想過些時日就替她拔針,誰知她性子那麼犟,竟離家出走。這四年來,他日夜擔心,就怕有人不小心將那針給她拍入骨髓,受盡針毒的折磨,誰知道他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大廳裡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可以聽到,所有人屏息看著黃藥師,不知道他爲何突然間變臉,傳聞黃藥師喜怒無常,如今看來果真不假。只見他如鬼魅般瞬間移步到梅超風身側,伸手在她背上輕輕拍了三掌。
梅超風突覺背心微微刺痛,這一驚險些暈去,顫聲叫道:“恩師,弟子罪該萬死,求你恩准現下立即處死,寬免了附骨針的苦刑。”梅超風知道只要中一枚針已是進了人間地獄,何況連中三枚?想到自己即將受到的非人折磨,梅超風頓時連死的心都有了,抖起毒鞭猛往自己頭上砸去。
黃藥師一伸手,已將毒鞭搶過,冷冷的道:“急什麼?要死還不容易!”現在的她,不知道正在何處受苦受難,想到她這四年來所受的苦難,他心中大痛,這筆帳他定要梅超風加倍償還!
梅超風求死不得,心想:“師父必是要我盡受苦痛,決不能讓我如此便宜的便死。”不禁慘然一笑,向黃藥師道:“弟子鑄下大錯,任憑師父處置。”
“你就祈禱你當初所傷之人如今安然無恙吧!”黃藥師冷哼一聲,轉向陸冠英,極力壓抑自己澎湃的情緒,才啞著嗓子問道:
“你所說的初姐如今身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