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弈然暗暗估算,每一乘神機戰車,不將陳海等強者計算在內,在戰場上左衝右突所發揮的戰鬥力,不會比他身後的黑蛟稍弱;這還是機關連弩敵我混雜的戰場上只能鎖住一敵點射,而不能肆無忌憚往外圍傾泄淬金箭雨的情形下比較。
他身後的黑蛟雖然還沒有長成,但試想十二頭黑蛟在戰場上左衝突會是何等情形,也就不難想象神機戰車是何等的恐怖了。
在十二乘神機戰車參與這邊的騎兵混戰之前,叛軍騎兵仗着更多的精英武將,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將精絕軍上千騎兵斬落馬下,但就在十二乘神機戰車切入這邊的戰場之後,叛軍騎兵所獲得的、隨時能壓垮精絕軍騎兵的優勢就迅速被扭轉過來。
陳海率十二乘神機戰車,與五十頭戰禽匯合,從西往東撕開敵我混戰的戰場穿插過去,兩翼已有七八百騎精絕軍騎兵集結起來,算是先將一側的陣腳穩固下來。
這時候叛軍也看出神機戰車的缺點在那裡,有兩名明竅境強者鑽入地底,在神機戰車從頭頂馳過時突然殺出,撕裂開相對脆弱的底盤,將內部的機簧部件摧毀掉,有兩乘神機戰車就癱在戰場的邊緣,再也無法動彈。
還是受風陣匣的限制,神機戰車並不能無限提升載重,只在正面及側前方加強的淬金鐵板護甲,後部以及上部都是弱點,底部更是薄弱,在能造出更強的風陣匣之前,這也是短時間內難以克服的弊端。
然而叛軍這兩名堪稱有勇有謀的明竅境武將,在地底殺出,可以說是看出神機戰車的弱點,但在他們殺出,陳海便有警覺,雖然無法阻止兩乘神機戰車被毀,但也收戟回斬,與齊寒江、葛同等人,將這兩名叛軍武將圍住。
叛軍援兵在機關連弩的逼迫下,不敢衝到神機戰車的前面來,而側後精絕軍則聚攏七八百騎英勇的廝殺、抵擋,陳海很快就與齊寒江、葛同聯手,將這兩名叛軍武將斬殺戟下。
這兩名叛軍武將也談不上草率,畢竟在混亂的戰場上,每拖延一刻,形勢就有可能發生不可逆轉的變化,他們根本沒有時間從容部署什麼。
能以自身性命作爲代價,爲同僚指出神機戰車的弱點所在,已經是他們此時所能做出最大的貢獻。
叛軍將領也都意識到這一點,即便是孔鵬也放過漸漸有些支撐不住的樊大春、韓慶元,在嫡系扈衛的簇擁下,稍稍後撤想着重新調兵佈陣;甚至想着集中更多的巖刺篆符,以便能突然從地底刺出尖銳的巖柱,去衝擊神機戰車脆弱的底部。
然而陳海也絕非魯莽之將,他比任何人更清楚神機戰機的優點與缺陷,當即將所剩的十乘神機戰車分成三組,放緩速度,但堅定不移的往外圍撐出一座三角形的戰陣出來。
以每三乘戰車爲三角大戰陣的尖點,將己方更多的散亂騎兵容納到三角形戰陣裡集結整頓,組成更小規模的一隊隊錐形騎陣,以便隨時能從三角形大戰陣內衝擊出去。而陳海這時候不再站在最前端衝鋒陷陣了,而站在一乘神機戰車之上,守在整個三角形大戰陣的中心點,快速而有序的發出進退攻防指令,讓小到數十人規模的騎隊都在他的親自掌握之下。
而吳蒙則將戰禽集中到三角形大戰陣的上空。
無論是敵將直接潛入地底,或用巖刺篆符,都需要一個短時間的過程,陳海也是將更多的闢靈境弟子集中到戰車,開始祭用一些防禦篆符,將雙方的關注點都集中到戰車的攻防上來。
在再度摧毀三乘神機戰車之後,叛軍以爲最終的勝利必將是屬於他們的時候,嶽弈然、苗明成站在南澗峽北面的峰崖之間,卻是能更清楚看到戰局的微妙變化,恨不得要大聲喊出來,提醒孔鵬注意到即將到來的殺機。
然而孔鵬也已經殺昏頭了,千方百計想要將剩下的神機戰車給摧毀掉,苗明成、嶽弈然不能破壞約定,公然大聲呼叫,而混亂的戰場,天地元息混沌一片,他們想暗中傳音提配孔鵬也做不到。
更令他們的震驚是,陳海在混亂的戰場裡,似乎能絲毫不爲身邊的血腥廝殺所幹擾,依舊能準備無誤的掌握戰場上的所有變化。
不錯,在苗明成、嶽弈然的眼裡,陳海確實準備無誤的掌握着戰場上的所有細微變化,因爲陳海從樊大春手裡接過指揮權之後,對小到幾十人規模的騎兵調動,都是恰到好處的,以致很快就在不知不覺間,就將己方几乎所有的騎兵,都從混亂難解的廝殺裡強行拖脫出來,納入三角形戰陣之中,形成涇渭分明的敵我防線。
苗明成、嶽弈然不知道陳海是怎麼做到這一點,即便是經驗再豐富的名將,在如此混亂的戰場之上,也無法將敵我在瞬息間都在不斷髮生變化的形勢掌握如此的細微入致,但陳海卻做到了。
陳海在秦潼山諸多戰事,早就有盛名傳出,然而苗明成、嶽弈然卻認爲陳海是徒有虛名,畢竟在二十多年前,燕州有太多的名將,被他們打殺得連爹孃都不認得,他們甚至有機關斬下大燕皇帝的頭顱,他們有資格對燕州的所謂“名將”懷有輕蔑之心。
這一刻,苗明成、嶽弈然認識到有關陳海的傳聞可能不虛,但已經無法逆轉戰局的變化了。他們甚至能清晰看到,精絕軍將卒在戰禽的翅背上,已經將三四十架機關連弩舉了起來;而叛軍在任何一個方向,都壓根沒有想到要集結足夠多能壓制戰禽往前突入的弓騎進行防備。
在孔鵬這等人都沒有意識到危機降臨的時候,在孔鵬親自摧毀一乘神機戰車還洋洋得意之時,集結到三角形戰陣上空的戰禽翅背之上,四十餘架神機連弩已經準備好再度發動。
在淬金箭雨瘋狂籠罩過來之時,叛軍將卒才赫然驚覺,他們已經與精絕軍的騎兵徹底分開來了——精絕軍的騎兵不再是他們抵擋淬金箭雨的最佳遮護物了。
淬金箭雨收割騎兵性命的效率太高了,第一波箭雨掃射覆蓋,就在齊寒江所負責抵擋陣前,千步方圓內到處都是被箭雨撕破的殘肢碎肉,鮮血傾刻間就匯聚成河,在殘肢碎骨堆砌的血腥戰場之上到底流淌。
這一刻,孔鵬都被打懵,都不知道這樣的打擊怎麼就突然降臨了,然而他這時候再想調整都已經遲了。
三角型大戰陣已經成形,精絕軍騎兵分成數十隊,避入戰陣之中,又作爲戰陣的組成部分,保持着對外突擊衝鋒的鋒芒;幾乘神機戰車雖然被摧毀,但放置在外圍,成爲他們重新衝入精絕軍戰陣的阻礙,頭頂那更換箭匣的響聲,就像是死亡的奏鳴曲,在叛軍都不知道是該進還是該退之際,第二波淬金箭雨就再度覆蓋過來。
相比較之下,叛軍騎兵散亂一團,有人取出弓弩想要反擊,有人卻發現箭囊已然射空,有人甚至在廝殺得慘烈之時,將礙手礙腳的長弓丟棄在戰場之上,甚至有人都嚇破了膽,呆呆看着半空,只有零零碎碎的箭羽射往半空,迎來卻似漫天星辰般的狂暴箭雨。
一輪淬金箭雨覆蓋,短到只有五個呼吸的時間,但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感覺似天地被撕裂,感覺天地都停滯下來。
叛軍的諸多核心將領,隨身都攜有庚金秘盾符這等強防禦篆符,但一枚價值萬金的庚金秘盾符也就只能支撐一輪箭雨的齊射,緩過神來,卻看到身邊的扈衛、部下都像是秋後被收割的麥子一般,被無情的割倒,血肉模糊、肢體殘破。
這種視覺上的衝擊力,令這樣殺人如麻的將領也頓時有崩潰的感覺,剩下的唯一念頭就是逃命。
在三角大戰陣成形之際,叛軍騎兵還保持着相對優勢,但就在十幾個呼吸間,叛軍就有上千精銳騎兵遭到毀滅性的射殺,形勢就徹底逆轉過來了。
叛軍所剩不到三千騎兵,分散往外圍逃命時,已經喪失了抵抗力,不過淪爲精絕軍戰禽營的活靶子而已。
陳海分出三隊五百騎規模的騎兵,由樊大春、韓慶元、葛同率領,分三個方向追擊叛軍潰騎,但壓制住速度,這三支追擊騎隊的目標,是保證叛軍潰騎沒有能力重新集結打反擊,保證吳蒙率戰禽營能從空中肆無忌憚的射殺外圍潰逃的敵騎。
陳海將剩下的七乘神機戰車、三千餘騎還能持盾戟弓弩作戰的騎兵集結起來,繼續往東推進。
叛軍在北翼的前鋒線已然被長矛重甲方陣摧殘得不像個樣子,唯一令人欣慰的,或許是長矛重甲方陣的推進速度極爲有限,還能讓叛軍前鋒線上的刀盾兵能逃出修羅地獄一般的血腥戰場。
叛軍還有兩萬預備兵馬,正在趕往北翼戰場的途中,他們沒有想到孔鵬所部五千精騎的潰崩會來得如此之快,這時候再也沒有敢入北翼戰場參戰的勇氣,倉促往玉赤城撤去。
陳海集結神機戰車、三千餘騎,就要將這部分敵兵咬住,同時也傳訊葉青麟,讓他率葉氏王族軍直接從中路進擊峙守在玉赤城東門外觀望的張雄所部,趁機強攻玉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