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蠻似獸實人,也有部族家庭,也有妻子老小,也知道燕州北境的防寨堅固,每每叩關都傷亡慘重,即便是偶爾叩開關門劫掠一番,旋即離去,何苦來哉?”
蘇綾看着城牆外騎着戰獸衝過來的妖蠻戰兵,被重膛弩一排排收割,妖蠻戰兵及跨下戰獸,像鐵塔似的強悍身軀,在簡陋皮甲或鐵甲的包裹下,卻抵擋不住重鋒弩箭的撕裂。
看着一個個鮮活兇殘的生命被撕成粉碎,殺成得血肉模糊,蘇綾沒有陳海、吳蒙、黃雙那麼心硬鐵血,看到這一幕終是不忍,忍不住低聲問陳海,妖蠻爲何每隔三五年都想着進入燕州劫掠。
“妖蠻也是鐵板一塊,也分裂大小不等的勢力,彼此爭逐肥沃的土地,敗者是隻能往其他地方轉移,跟更弱小的部族或國家爭奪棲息土地,但勝者也未必安寧,族內大小勢力也爲利益、權勢爭奪不休。當內部的利益不夠分時,要麼分裂、相互殘殺,要麼將矛盾轉移到外部,從外部劫掠、霸佔更多的利益去填難滿的欲壑——你看燕州這些年有什麼時候消停過?”
陳海繃緊着臉,看着橫山城外的廝殺,緩緩跟蘇綾解釋妖蠻南侵背後更深層次的因素,說道,
“北境還有一個特殊的地方,就是每到秋後,寒煞席捲北境,翰海以北的土地幾乎都呆不住人,獸羣也會南遷。諸多妖蠻部族每到冬季都遷到大金山、瀚海以南避寒,擁擠到一起,不想內部滋生更頻繁的矛盾磨擦,就只能往外轉嫁,同時大量妖蠻部族南遷避寒,糧食很容易出現短缺,久而久之,往南叩關、侵襲燕州北境便成了約定俗成的傳統了。而近年來,瀚海以北的寒流越發嚴峻,這也加劇的北境嚴峻局勢。”
“這樣啊!”蘇綾嘆息的說道。
吳景林站在陳海身邊,沒想到陳海才第一次率部戍守北域,竟然對妖蠻的認識就有如此深刻。然而更令吳景林更心驚的,還是城牆外激烈的戰事。
妖蠻的第一波攻勢,被擊潰後,這時候有一片黑壓壓的妖蠻戰兵從北面越過潼河,往南侵壓過來,這一波的妖蠻戰兵,除了各自跨下的戰獸,還驅趕奴肅推着簡陋的戰車、巨盾擋在衝鋒隊列的前面外,而在往東翼角堡衝過來的妖蠻戰兵隊列裡還有兩三百頭體形巨大的長牙巨象。
看到這一幕,吳景林也是深感意外,震驚得不復言語,片晌後纔回過神來,臉色鐵青的跟陳海說道:“陳侯,此次從東路進入橫山防線的妖蠻戰兵,很可能不是幾家小部族拼湊出來的,極可能是妖蠻黃金部族所派的前鋒戰力……”
這種生長在極北荒原上的長牙巨象,高七八米,每一頭都有一萬多斤,越過潼河後,粗壯的四腳踩踏雪原,陳海、吳景林他們站在十數裡的橫山城頭都覺得腳下在微微晃動,讓人覺得就算是有一座山橫在前面,也會被這些巨象撞塌掉。
在體形上,龍驤大營赤狻戰獸也要稍遜一籌。
當然,赤狻戰獸的戰力,還是要比這些巨象強悍得多,但關鍵龍驤大營此時也只有七八頭赤狻戰獸,都分給吳蒙、周鈞、樂毅等將充當戰騎,還沒有奢侈到集中起來編成重甲騎陣使用。
這種長牙巨象,吳景林以前也見到過,但多是妖蠻戰兵驅趕着十數頭或數十頭的小羣巨象衝擊他們這邊的城寨,還沒有見過二三百頭巨象一起出動的情景,而且是集結進攻東翼的小型角堡。
陳海知道吳景林提醒的話意,眉頭微蹙,對外圍的妖蠻戰兵也不敢小窺。
妖蠻分佈在以瀚海爲軸心的北境,古時稱之爲蒙州,地域比金州、燕州加起來還要遼闊得多。即便是妖蠻分佈的密度要比燕州的人族低得多,但在如此遼闊的土地上,絕對數量也絕不容小窺,部族數以萬計。
在數以萬計的妖蠻部族中,唯有實力一流的部族,才稱得上黃金部族。
在局部的戰場上,一次能集結二三百頭戰象進攻,怎麼看也不像小部族能爲?
就算是龍驤大營,這時候也無法集結兩三百頭身披重甲的黑鱗狡、赤狻戰獸結陣啊。
妖蠻的實力分佈,也是呈金字塔結構。
雖說很多府縣,十數二十家中小宗族都能湊出上萬兵馬,但跟董氏這樣的頂級宗族派出一萬精銳戰兵,絕對是兩個概念。
橫山城外圍所築的東西兩座角堡,時間倉促,只是夯土築牆,闢靈境武修一拳就能轟砸出數道裂痕來,根本抵擋不住成羣戰象的集結衝擊,很可能正面的城牆在第一波攻擊中,就被巨象撞塌。
這時候東翼的角堡裡所部署的十數架拋石弩,也紛紛發動,但大概是看到巨象集羣衝擊過來,震驚之餘選擇了五六百斤的石彈,往三千步之外拋砸過去。
只是巨象與妖蠻戰兵是快速移動的目標,特別是妖蠻戰兵在此前的接觸戰中吃過虧拋石弩的虧,這時候也知道分散陣形,第一波十數枚石彈拋砸過去,雖然是將兩頭戰象砸倒,砸得血肉模糊,但改變不了什麼……
吳景林還想着提醒陳海什麼,但看陳海眉頭深蹙,氣息驟然間似與整座橫山城融爲一體,知道他正以神念與諸將交流。
照理來說,明竅境強者的六識感知提升到神識的階段,能讓人感受到他有如實質的氣息,但還不能直接在他人的腦海凝聚聲音、圖像,這差不多是道丹境圓滿甚至道胎境強者才能掌握的神通。
不過,陳海也不需要通過神識直接將聲音、圖像灌注到他人的腦海裡,他在軍中編成一部密碼,讓諸將熟記於心,他只需要控制神識特定延伸方向的強弱、頻率,還是能與諸將最遠相隔三四十里直接交流。
陳海也是將這種方式傳授給吳景林。
雖說只有明竅境以上的強者,才能通過這種方式雙向傳遞消息,但闢靈境玄修的六識感知已經足夠敏銳了,也已經能夠接受消息,這使三四十里範圍內,戰場上的控制更嚴密、消息、軍令傳遞更有效、快速。
這時候吳景林就見東翼角堡拋石弩的發射已經很快做出調整,想必是陳海傳令過去要他放棄用重石彈,而改用石鐵散彈。
石鐵散彈每顆要小得多,只有五六十斤,但十數架拋石弩一次性能發彈二百多枚,覆蓋面要大得多。
長牙巨象都皮厚肉堅,普通箭矢根本射不進象皮,更不要說能將其射傷了。
五六十斤重的石鐵散彈,從兩三千步外拋砸過來,威力也是極強,雖說能將其砸得皮開肉綻,卻無法形成致命傷,使其失去行動力。
不過,在這一波石鐵散彈的覆蓋下,還是將東翼的妖蠻戰兵陣形滯緩下來。
長牙巨象或許能忍着不算嚴重的皮肉傷,但看到這些石鐵散彈覆蓋過來,作爲生命的本能,還會遲疑、有閃躲的衝動;而妖蠻戰兵及跨下的戰獸,肉身及生命力再強悍,更是沒有辦法跟上萬斤重的巨象相提交論。
即便有些精銳妖蠻戰兵實力強大、精擅武技,但面對凌空砸來的散鐵石彈,要不想閃避,也需要精良的淬金盾,才能正面接住這些石鐵散彈。
倘若想用手裡的鐵戟、鐵矛,將石彈斬碎,沒有淬金級的戰戟、戰斧,或能將凌空砸來的石彈斬碎,但手裡的鐵戟、鐵矛也必然會折斷。
看到衝擊東翼角堡的妖蠻戰兵被遲滯下來,吳景林這時候又感受到腳下震動起來,低頭看去,就見主城門以及兩側的四座暗門齊開,十五輛戰車轟隆隆駛出,重甲騎、長矛重甲卒分散在戰車的兩側及後翼,組成混合陣形往東翼角堡增援過去。
看到陳海終於出動戰車營,吳景林既激動又緊張。
此前橫山主城及東西兩座角堡城牆上所部署的,僅是十數架舊式機關連弩。
陳海始終沒有讓戰禽營出動,畢竟手裡就百餘頭戰禽,妖蠻戰兵精擅騎射者甚衆,無論是戰禽還是舊式機關連弩都損失不起,所以吳景林還沒有見識過機關連弩集羣出動的情形。
當然,陳海此前也沒有第五戰營的戰車營出動,吳景林更是沒有見過新式重膛弩,與舊式機關連弩有多大的區別。
這時候陳海將十五乘戰車悉數派出,吳景林自然激動,但他同時知道橫山城就只有輕重型十五輛戰車,要是十五輛戰車無法將敵蠻二百多頭戰象撕成粉碎,那接下來他們接下來就根本沒有再守橫山城的憑仗了。
這時候也由不得吳景林不緊張。
戰象論噸位是還不如輕型天機戰車,但也相差不多,特別是狂奔時踐踏過來,威力極其恐怖,一輛輕型戰車恐怕也不能抵擋住三四頭戰象的踐踏衝撞。
重型天機戰車,衝擊力是更強,但只有三輛,數量又太少了一點。
這一刻,吳景不覺得他們這邊在這一次的接觸戰,有必勝的把握,何況在潼河北面的妖蠻主力也注意到這邊戰車營出動,後方又有兩三千騎兵出動,加強東翼的衝擊力。
在吳景林看來,接下來的接觸戰,將是一場力均力敵的殘酷廝殺,而橫山北面的妖蠻主力還沒有傾巢出動……
這一戰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