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歸寧侯府。
雕棟飛檐的樓閣在深宅大院之中,精緻而孤獨。
楊巧兒擁着絲被而臥,閉目沉眠,只是精緻絕美的臉上潮紅一片,紅脣微張,春意盎然。她扭動了幾下,猝然驚醒,只覺得下身潮膩一片,一頭烏雲蓋雪的秀髮被點滴汗水粘連,分外別緻誘人。
楊巧兒坐起來怔然了好一會兒,才平復了內心的躁動,想到夢中的旖旎情景,體內憑空生了一絲癢意,忍不住要啐自己一口。
她索性揭開錦被,只着一身小衣下了牀來,走到窗前,打開窗戶,任由涼風吹拂自己,漸漸的才撫平了心中的躁動。
說來奇怪,想她在數畝方圓的小院裡被幽禁了二十年,耐着性子潛心苦修,從來沒有生過什麼其他的心思,沒想到從幽禁之處跳出來後,心思竟然就沒來由得活泛起來了。
這是她苦修道心,六識提升到神識層次之後,該有反應嗎?
再回想那日陳海對她的粗暴一幕,她本該惱怒、惱恨纔對,可偏偏這兩日竟然都夢見這長相粗魯、野心勃勃的漢子對她非禮,着實讓她很是懊惱。
看天際微微泛白,此時正是潛心修煉初陽真元的良機,楊巧兒知道燕京形勢要比她所想象的危急得很,對修行之事也絕不敢有絲毫的怠慢——而在這種緊張的壓迫之下,她甚至都覺得比她被幽禁的孤院之中,修煉速度要快得多。
當楊巧兒坐回錦榻,盤膝要吞吐天地初陽之氣時,神識額外敏銳,這時候卻聽到院子外不遠有人窸窸窣窣的在低聲交談——楊巧兒身邊的幾名貼身女侍,也都是有修爲在身之人,雖然沒有到用神識交流的地步,但刻意壓低聲音,楊巧兒凝神去聽,也只隱約聽到她們所議之事,跟陳海有關。
天機侯陳海!
楊巧兒心神一凜,不知道陳海身上又有什麼事情發生,以致這幾名貼身女侍大清早竟如此語氣惶然的議論,推門走出屋子,蹙眉問道:“什麼事情,在外面碎碎私語,吵得本宮都睡不踏實……”
站在院門外的女侍,連忙跑進來俯身求饒,惶急地說道:“郡國夫人恕罪。剛纔奴婢在外院聽施興平統領說陳侯親自趕往楓林渡給侯爺及郡國夫人擇地督造府邸,卻不想姚閥抗旨不遵,率數千族人喊打喊殺,將陳侯及扈衛營團團圍住,情形十分危急。奴婢兄長也在陳侯軍中,奴婢擔憂他的安危,亂了分寸,這才擾了夫人休息,還請饒了奴婢這一次吧。”
楊巧兒聽到這事,頓時一個激靈,僅存的倦乏之意也飛往九霄雲外。
那日陳海雖然粗暴將她的絕音佩給打碎掉,但是私底下的一番告誡,楊巧兒還是能聽出陳海的善意。
而她與贏累的狀況能有所改觀,能從燕然宮搬出來,甚至能在燕京城擇地大造府邸,也都是陳海爲他們爭取來的結果,沒想到纔過去多少時間,擇地造府之事,竟然爲這事掀起這麼大的風波來。
楊巧兒蹙眉說道:“快讓將施興平統領喊過來;另外,你親自去將歸寧侯找來。”
楊巧兒匆匆穿戴好走出來,看到陳海依照之前約定、派到歸寧侯府的侯府扈衛營副統領施興平,就已經在院子裡等着了。
施興平之前一直都追隨在閻淵身邊,因爲陳海急需用人,才秘密調入橫山,這次又隨陳海進京。施興平不善言辭,但經歷大小戰事無數,性格沉穩,就被陳海安排到歸寧侯府統領一隊扈衛,作爲龍驤大營及天機學宮在歸寧侯府的勢力存在。
施興平昨天夜裡就知道楓林渡局勢陡然險惡起來,但夜裡燕京城封閉起來,非文勃源、趙忠等人嫡系,或直接拿到文勃源的手令,他們這點人手根本無法闖出城去,只能苦熬到天初亮,才安排人去驚動楊巧兒,看楊巧兒的反應。
“施統領,陳侯在楓林渡的情況你可清楚?”楊巧兒此時美眸透出來的眼神,尤其的銳利,盯着施興平問道。
“回夫人,具體消息不得而知,現在只知道姚閥出動了三名道丹、數百辟靈將陳侯他們團團圍困在楓林渡,聽說夜裡,還源源不斷的有姚閥子弟,從四面八方趕往楓林渡。”
楊巧兒心中一跳,起初她只是以爲只是些暴民鬧事而已,誰知道會是這麼大的陣仗,一時之間有了些猶豫,但是關鍵時刻,楊巧兒的狠辣就顯露了出來,毅然決然的說道:
“準備車攆,我們速速出發去楓林渡。”
施興平聞言也是一愣,沒想到楊巧兒竟然如此果斷就做了決定。
“娘,我們要去哪裡?”睡眼惺忪的贏累剛剛踏入廳堂之中,就聽見楊巧兒沒頭沒腦的說了這句話。
“你速速去準備。”楊巧兒吩咐施興平,轉頭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贏累解釋了一遍。
贏累嚇得臉色蒼白,斷然拒絕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陳海惹出來的禍事,自該由他自己解決——萬一這是英王設下的陷阱,母親與我這時候趕過去,不是自投羅網、白白送死?”
見贏累如此貪生怕死,楊巧兒恨得牙根直癢,訓斥道:“你昨天還興奮跟我說,要親近宗閥,結交朋黨,但陳侯今天爲你督造府邸而受困,你若躲在燕京城裡、不敢前往營救,讓天下宗閥、臣民如何看你?”
“我們這點兵馬,抵什麼用?”贏累急道。
“我就不信姚閥真敢造反,殺你我母子二人!”楊巧兒看到贏累身子往後縮,此時也沒有時間耐着性子勸說,說道,“來人,攙扶着累皇子跟我去楓林渡。”
施興平早已經將車攆準備好了,聽到楊巧兒吩咐,就直進院子裡,抓住贏累的肩膀,不由分說的就拖着他往外走去。
贏累想要掙扎,但他哪裡是明竅境巔峰施興平的對手,頓時就被兩名闢靈境修爲的女侍困在銅車裡,動彈不得、呼叫不得。
此時內院的喧鬧,也將文勃源所派出的內侍護衛也驚動了起來,上百人匆忙穿戴好兵甲,堪堪將楊巧兒出行的車架堵在歸寧府大門前。
歸寧府的扈衛營,由文勃源、陳海分別從鳳雛大營、龍驤大營調拔精銳組織,文勃源派出的侍衛統領季修,指着車攆最前面的施興平,大吼道:“施興平,你好大的膽子,沒有文大人、趙大人的口諭,你敢脅裹郡國夫人和歸寧侯出府?”
“季修,你敢阻我?”楊巧兒掀開車簾子,怒氣衝衝的問道。
“季修不敢。夫人要出府,待我請示文大人再說!”季修堅持說道。
“……”楊巧兒不吭聲,一柄靈劍似蛟龍從車廂裡竄出,就往季修當胸斬去。
季修沒想到楊巧兒會直接出手,這麼近的距離,他根本來不及躲避,右手煞芒只來得及凝聚一面黑色靈盾,朝靈劍封去,卻不想楊巧兒所御靈劍,輕盈無比,輕輕一躍,就直接從他的頭頂躍過,季修轉身看去,就見他身後兩名嫡系部將,根本都沒有反應,頭顱就被斬斷下來,鮮血噴頸而出。
“施統領,敢阻攔我者,殺無赫!”楊巧兒殺氣騰騰的說道。
“是!”施興平臉面提胯下的赤狻戰獸,鐵蹄高高揚起,示意身後部將,將兩具架在銅車頂的重膛弩露出來,率領百餘甲卒,簇擁着楊巧兒、贏累的車駕,往擋路的內廷扈衛衝過去……
看到內廷扈衛慌不迭的讓路,看到那兩具被母親斬殺的屍骸還在噴血,贏累也不敢再吭氣吵鬧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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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衛平簇擁楊巧兒、贏累的車駕,都沒有能衝出德裕門,文勃源、趙忠就在數十劍侍的簇擁下,追了過來。
德裕門這邊的兩千守軍,皆是宿衛軍鳳雛大營的嫡系精銳,施衛平知道他們硬衝,是怎麼都衝不過去了,只能勒住馬,將楊巧兒、贏累的車駕緊緊護在當中,必要時,他只能拿住贏累要挾文勃源、趙忠讓道。
趙忠懸停在半空,面目陰沉的對着車攆喊道:“請郡國夫人出來說話。”
車帳倏然拉開,車攆內的景象頓時讓文勃源、趙忠頭皮都炸了起來,就見楊巧兒坐在錦榻之上,膝前橫着一柄出鞘的靈劍,贏累坐在側面,此時看到文勃源等人來了,也不敢吭聲說什麼。
“郡國夫人爲什麼匆忙出城去?”趙忠沉聲問道。
楊巧兒冷哼一聲說:“本宮在燕京城裡呆得有些厭棄了,想和累兒去我們的新府邸楓林渡看看,還需要得到二位大人允許嗎?”
“郡國夫人或許還不知道消息,楓林渡此時兵危戰兇,實在不宜夫人跟侯爺前往。不如先等我們將事情瞭解清楚,夫人再前去無妨。”文勃源勸道。
“原來文大人也知道楓林渡兵危戰兇啊。陳侯爲我和累兒督造府邸,卻爲姚閥嫉恨,以致身陷險境,若我母子倆躲在城中,叫天下人如何看我等?我也要問問文大人、趙大人,姚閥逆黨,抗旨不遵,兵圍奉旨督造歸寧侯府的天機侯陳海,文大人、趙大人是派兵援救,還只是派三五人前去了解一番,拖延時機好給天機侯收屍?”
趙忠和文勃源一時之間也沒了辦法。
若說楊巧兒僅僅明竅境的修爲,他們隨便一個人就能滅殺了,制住楊巧兒也絕非難事,但是他們誰又能保證出手之前,楊巧兒不會配合施衛平這些人,將歸寧侯贏累挾持爲人質?
這在燕京城最主要的大街,未必太難看了。
再說楊巧兒光天化日之下,將他們的算計都挑明瞭說,他們還真不能袖手看陳海被姚閥子弟亂刃殺死。那樣的話,只能讓陳海部將對他們懷恨在心,他們根本沒有收編天機學宮跟龍驤大營的機會……
文勃源與趙忠對望一眼,心裡皆是暗歎,跟楊巧兒說道:“郡國夫人言重了,陳侯爲國盡心盡職,我與趙大人絕不會袖手看有人對陳侯不利!”